第31章 陈远国的回忆

陈远国看了下时间，已经是下午五点了，楼下办公室的老杨虽是提前半个月就给自己讲好今天吃饭的，但自己只是一个还未转正的小警员，作为略长自己七八岁的前辈，就算忘了与自己的约定那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陈远国安慰自己，并笑了笑，觉得就算协助破了几个大案，也不该如此骄傲，忘了自己几斤几两。 五点半，看着楼道上陆续有人下班，陈远国收拾干净办公桌，把抽屉里给儿子买的汽车玩具拿出来，装进手提包中，慢慢悠悠的往楼下走去，本以为今天是没法给儿子过生日了，看这状况，现在赶回家还是来得及陪妻儿吃个饭。 陈远国来到车棚，在寥寥无几的几辆自行车里找到了属于自己的那辆，这是陈远国去年协助破获寡妇杀人案后，作为先进个人，上面发了一笔不小的奖金，陈远国便咬牙给自己买了辆自行车，自行车是永久牌的，是市面上最新最贵的款，每次陈远国骑上它，看着周边行人投来的羡慕眼光，整个人就会变虚荣心爆棚，如同骑在软绵绵的云朵上，连吹过来的风都是甜的，陈远国心里窃喜，没想到一个农村孩子，也会有今天。 “小陈同志！”陈远国脚还未踏稳踏板，就听到身后老远有人在叫自己，转身一看，这不就是爽了约的老杨吗，正气喘吁吁地朝自己这边儿跑，汗水浸透了工作服，整个贴在胸前，狼狈至极。 “我说是谁呢，这不是杨哥吗？找我有事？”虽然陈远国一直不停地在心里安慰自己说作为一个年轻警员，不被重视也是人之常情，但在看到老杨的那瞬间，自己被无故爽约的那种不快情绪一下被无限放大，就算面前之人是自己的前辈，陈远国也免不了臭着一张脸，说话也是不痛不痒的。 “小陈同志，别生气呀，你听你杨哥给你解释”热脸贴了冷屁股，老杨非但不生气，还笑意盈盈地同陈远国解释了起来：“早上你嫂子来电话，说我老丈人抬楼梯去取东西，不小心摔了下来，结果右脚骨折，被送去医院了，你说我这个做女婿的，怎么也不能不管是不是，这面儿，怎么都得露一露，有助家庭和谐嘛” “这样呀？”虽然有着前途无量的工作，还有个当队长的师傅，陈远国内心是骄傲的，但这并不代表陈远国不是个心软的好人，他抬头看向杨哥，黝黑的皮肤坑坑洼洼，微卷的头发在脑袋上乱七八糟，额间全是小跑后淌的汗，连眼镜都跟着起了雾，看起来脏兮兮的，绝对不像是在撒谎的样子，陈远国这才稍稍消了点气，恢复了往常的笑脸：“杨哥你说这话就是低看兄弟我了，我俩什么关系？能为这点小事计较吗？” “但好在我紧赶慢赶总算是赶回来了，走吧，车就不骑了，停单位上”老杨也没管陈远国到底生没生气，在想什么，一把拽住他的胳膊，就往外面扯，鼻子眼睛都笑成一锅粥了，估计是想着伸手总不会打笑脸人吧。 “杨哥，这是要去哪儿？”老杨这一拽，是把陈远国拽懵了，他眯着他的小眼睛问道，手上还死死抓着自行车的车把手，他可舍不得把车停单位，最近夜盗很猖狂，万一弄丢了，那自己唯一值得炫耀的东西不就没了吗，可要哭晕在厕所里。 “吃饭呀，不是之前就说好的呢，去我个好兄弟的家里，他让他媳妇弄只卤鸡，我们今天不醉不归！”老杨看了眼陈远国紧紧抓住车把的手，都是老中医，怎会不晓得陈远国的小心思，他指了指前面的门卫室说：“喝了酒骑车是真的不安全，再说，我那兄弟伙的家就在附近，几步路就到了，要不这样，门卫室的大爷和我很熟，我把你车给你放到里屋去，这样不就妥当了吗！” “可是…”陈远国想起了公文包里买给儿子的生日礼物，还是有些犹豫。 “诶，小陈同志你这可就不厚道了呢”老杨假意生气：“我想着既然和你约好了，做人就得说话算话，你看，我老丈人在医院我都赶了过来，为这事儿我媳妇还与我吵了两句嘴呢” “哎哟，杨哥你误会兄弟了！”陈远国把到嘴边儿的话又咽了回去，他能走到今天这步，这么快借调到市里来，除了自己的能力和师傅的关系外，多少是会察言观色的，陈远国知道，今天这顿酒是免不到了，既然如此，还不如做人做个全套：“我是想着，要不我先去看看老人家，这样也给嫂子有个交代不是？” “心意哥哥领了，这点家务事没必要劳烦所里的同事费心，你待会多陪你杨哥喝两杯酒，你杨哥就开心了！”见陈远国不再推脱，老杨笑着拍了拍陈远国的肩膀。 “我刚才可听到了，有卤鸡是不是？”陈远国边推着车边和老杨一路上说说笑笑地朝着外边儿走去。 等陈远国吃饱喝足，歪歪扭扭地把杨哥送回家后，到家楼下都快一点了，陈远国抬头一看，家里客厅的灯还亮着，猜想估计是媳妇儿小丽又在闹脾气，自己不回家，她就不睡觉，小丽这年把不晓得是怎么回事，每次就爱揪着一些有的没的事情同自己吵架，今晚免不了又要折腾自己一番，想到这里，陈远国不禁皱了皱眉。 “你还知道自己是有家的人呀！”果然，如陈远国所料，自己门还未开全，一张沙发垫子就朝着自己的脑袋飞了过来，陈远国早有准备，眼疾手快地接了下来。 “多多呢？”陈远国看着茶几上摆着一个完好无损的蛋糕，蛋糕上还插着四根蜡烛，有三个盘子摆在旁边，陈远国这才想起由于自己回来得太晚，已经错过了给儿子吹蜡烛的时间。 “多多，你还好意思问多多，你看看你自己，哪里有当父亲的模样？”看着餐桌上的蛋糕，还有自己面前一身酒气的老公，媳妇儿小丽的气不打一处来，要不是怕争吵声吵醒好不容易哄睡了的儿子，小丽今天真的是想和陈远国打一架才解气。 “你别一天天无理取闹行不行，把我说得一无是处，我到底做错了什么？”本来还有一丝愧疚的陈远国，在酒精的作用下，突然觉得自己眼前的媳妇儿已经不是曾经那个善解人意温软可人的姑娘了，这会儿小丽要是叉着腰，和那街边站着骂街的泼妇有什么却别，外面自己随便遇到个姑娘，都比她来得温柔可爱。 “那让我来告诉你你到底做错了什么，你是不是忘记今天是多多的生日了，多多一直在家嚷着要等爸爸回来陪他过生日，给他买的蛋糕他硬是一口都没舍得吃，可你呢，你就这样给他过的？”小丽指着那个完好无损的蛋糕说到。 “我不是有应酬吗？才借调到新地方，很多事情都需要新同事们担待着帮衬着，要不要为人处世，要不要赚钱养家？”自己明明给多多买了玩具，也记得今天是儿子生日，陈远国也是想在家陪陪老婆孩子的，但老杨都堵到门口来了，自己能有什么办法，可是眼前的媳妇儿却不能理解自己，不理解都算了，还冤枉自己，陈远国越想也越是委屈。 “你看看几点了，就算有应酬，就不能稍微早一点回来吗？你难道不知道我和儿子在家等你吗？”小丽并不知道陈远国是给儿子买了礼物的，越想越气，说话声音也越来越大，从之前的冷言冷语，变到声嘶力竭。 “你小声点，别像个泼妇一样行不行？”陈远国的本意是想让小丽说话声音小一点，想着半夜无论是吵醒儿子，还是闹到邻居耳朵里都不是件好事情，吵醒儿子自己心疼，吵到邻居自己丢脸，怎奈这话从口中说出就变了味道。 “你说我像泼妇？行呀，陈远国，你如今是长见识了，那今天我就让你看看什么叫做泼妇！”陈远国最的后一句话成功地激怒了小丽，只见小丽发疯似的一把抓起桌上的蛋糕，狠狠摔在了陈远国的脸上。 与现在相比，年轻的陈远国更加精瘦，个子也不高，相对于身材高挑的小丽，陈远国更像是个小矮人，要不是当年凭着三寸不烂之舌，普通至极的陈远国哪能追到这个无论从身材还是外貌，都与自己不太匹配的媳妇儿。所以，当小丽将蛋糕一把摔陈远国脸上时，一向好脾气，总是低声下气作讨好状的陈远国彻底怒了，想也没想一巴掌扇在了小丽脸上，小丽也不示弱，冲了上去，扯住陈远国的头发，由于两人个头相当于，一时不分上下，扭打在了一起。 “爸爸，妈妈”吵闹声很大，就算身后的卧室房门不知何时从内向外打开，陈远国与小丽二人也没注意到，年幼的多多就这样手里拎着老虎公仔，穿着单薄的睡衣，一脸委屈地看着在正毫无形象撕扯在一起的父母，脸上表情惊恐。 陈远国回头一看，看着儿子满是眼泪的稚嫩脸庞，心中一紧，世界变陷入了黑暗中。 再度睁开眼，陈远国又回到了办公桌前，比起其他人桌上堆积如山的资料，陈远国的办公桌相对要干净很多，因为对于他现在的工作来说，最重要的就是那台已经用到脱漆的台式电话了，因为现在的陈远国是花园派出所里的一名接线员。 他看了看时间，又是下午五点了，陈远国挠挠脑袋，总觉得这时间点有些特别，但又说不上哪里特别。 离上次和小丽打架已经是一个月前的事情，由于被多多看到打架现场，气得小丽当晚便抱着多多回了娘家，陈远国这一个月内也去过老丈人家两次，虽然老丈人丈母娘说话很客气，但仍旧不让他进屋，说是小丽的意思，同样，陈远国也是个把月没有见到儿子了。 从来没和媳妇儿吵过这样久的架，有一说一，虽然不觉得自己有什么错，但是想媳妇儿想儿子是真的，所以经过一番思想斗争后，陈远国准备买点新鲜水果去媳妇儿家一趟，再大的气性，也该是平息了吧，陈远国想。 陈远国是个心思细腻的男人，他清楚的记得老婆和孩子的口味和喜好，下班后，陈远国先是绕到农贸市场给媳妇儿买了个橘黄色的发圈，还特意问了摊主，这是今年最流行的款式，很多女孩子都爱来这点名要买这个。买完发圈，陈远国看着摊上的杨梅，想着多多一直吵着闹着要吃，一直没给买，一拖拖到了现在，当然，也不是陈远国抠门，是因为那会儿是杨梅才出来的季节，都是些又青又酸的杨梅，不好吃，看着摊上红到发黑的杨梅，陈远国又给儿子称了两斤，让他一次吃个够。 当然，陈远国也是个记情的人，想那会儿自己追求小丽时，同自己一起竞争的还有个男的，那男的无论从个子、身材、长相都不是还在村里当巡警的陈远国可以比的，后来小丽选择了自己，小丽的父母并为因为当时的陈远国没钱没势而势利眼，不但没收彩礼，逢人还说自己是潜力股，想到这里，陈远国又给老两口一人买了一双凉鞋，这可能也是老两口喜欢陈远国的地方，包括妻子儿子，他几乎记得小丽家所有人的鞋码。 小丽的父母住在老干家属院，离陈远国上班的地方可谓是一南一北，陈远国骑着他那辆拉风的永久牌自行车，近二十分钟才到了老丈人家里。 “哟，那不是我们的人民警察吗？”才到路口，陈远国先遇上了在槐花树下乘凉的两老嫂子，也是这老干家属院里的邻居，但是嘴巴很碎，当年就不怎么看得起陈远国，据陈远国回忆，当时她们去小丽家说了不少自己的坏话，还好小丽是坚定的，这才没被拆散。 “秦婶子纪婶子，好久不见！”陈远国不喜欢这两位长舌妇，只是碍于老丈人的情面，才不得不相处，再加上陈远国现在已经是整个酒城最大派出所里那颗耀眼升起的新星，就更看不上这些人了，但仍然得相处，陈远国有些无奈地扯了扯嘴巴，提起东西就往里走，一刻都不想再在这颗老槐树下停留。 “太阳打西边儿出来了呀？终于想起来接媳妇儿了！”其中一位嫂子用陈远国刚好能听见的声音同另一位嫂子聊起了八卦。 “你看他长得像只大耗子一样，相由心生，能是什么好人吗？” “人家现在是花园派出所里的警察咯，不得了了，你还是说话小声点吧，免得到时候找你麻烦，小心吃不了兜着走哟” “我怕什么，我可是听小丽妈说了，这个女婿她很不满意，这么多年也没见往家里拿点什么回来，现在还打她女儿，这次小丽回来，就是特意来相亲的！” “和谁相呀，说来听听！” “说是又高又帅，也姓陈，当年就喜欢过小丽的，只是小丽有眼无珠选错了人！” 陈远国站在不远处，背对着槐树下的俩婶子，就算他表现得很明显能听见两人的对话，也好像没人在乎他的感受，聊着聊着还嬉笑了起来。她们说的那个姓陈的陈远国知道，当年就是他们一起追的小丽，陈远国还觉得庆幸，小丽竟然看上了一个什么都没有的自己，可现在，陈远国捏紧拳头，心里一阵翻腾，原来一直就有问题，只是在很多年后的今天等着自己而已，故意来羞辱自己，陈远国自顾自地陷入自己的幻想中。 “我告诉你们，烦请你们给我那眼高于顶的老丈人丈母娘带个话，是老子不要的小丽，不是小丽跟别人跑了！”陈远国转头又走回了槐花树下，狠狠地将自己买的东西砸到了地上，熟透的杨梅被砸得稀烂，地上全是鲜红的果汁，犹如陈远国心头滴的血。 再次睁开眼，陈远国又回到了办公桌前，同样是下午五点，陈远国喘着粗气，他自己也不明白，明明是每天都要上的班，自己怎么就会莫名地生气呢。 叮叮叮……陈远国花了几分钟才整理好情绪，收拾东西准备要离开时，桌前的台式电话响了，陈远国犹豫片刻后，本于警察的尽职尽责，虽然已经是下班时间，还是接起了这通可接可不接的电话，只是此时的陈远国万万想不到，这通电话将会改变他的一生。 “你好，这里是酒城花园派出所，我是通信员陈远国，请问…？”陈远国重复着每天都要说很多道的接线话语。 “陈警官你好，我想报警，我感觉我丈夫被谋杀了！”陈远国话还未说完，一个带着哭腔的女声打断了陈远国的话，女声口音很重，能听出情绪也不是太稳定，陈远国好半天才辨别出了女人的意思。 “这位女士，你先别激动，我们这边是派出所，为人民服务的地方，你能不能具体告诉我发生什么事情了？”听到谋杀的瞬间，陈远国皱了皱眉，他一天要接不少误报错报的案子，有时候因为知识文化缺乏，很多人词不达意，作为该通电话的接线员，首先要做的就是搞清案情，从而判断虚实和案件的严重性后再进行层层汇报，陈远国拉开抽屉，拿出记事本，开始记录：“女士，按照规定，我们这边需要就基础情况进行记录，现在我问你答，可以做到吗？” “嗯…”女人抽了抽鼻子，在电话那头小声回应了陈远国。 “姓名？年龄？还有哪里人士？” “我叫柳秋秋，虚岁三十八，就是本地人！” “柳秋秋，你是控诉谁谋杀谁？” “我丈夫王三，他现在人在酒城医院停尸间，我怀疑，怀疑他被谋杀了” “据我所知，如果是非正常死亡，医院那边会联系相关的法医部门，然后一起出据检测报告，医院那边难道没有按正常程序走吗？”说实话，陈远国虽然调到通信部不是太久，但是这样的乌龙案子他却见了不少，大多都是因为死者家属等类似的相关人员，加入太多的个人情绪进去后，就把原本简单的事情想复杂了，也有心里武断地不相信自己看到的结果的人，想通过电话上访，所以，陈远国一般都会先根据检测结果做判断，至今为止，还没遇到能翻案过。 “有的”电话那头的女人已经停止了抽泣，陈远国平静的声音似乎也影响了柳秋秋的情绪，她沉默了一会儿才继续说道：“医院说，我丈夫死于醉驾车祸！” “既然医院那么已经给出答复了，警方也按规行事，家属，我理解你的情绪，但是…”听到这里，陈远国便开始有些不耐烦了，现在是下班时间，又赶着去聚会，哪里有时间安慰这样的家属，要每一个都需要他来开导，那他就可以不吃饭不睡觉了。 “不是这样的，你要相信我警官，我知道妨碍你们工作是有罪的，但是，我真的没有说谎！”见陈远国开口就要否定自己，柳秋秋显然有些着急，还未等陈远国说完话，便激动地打断了陈远国。 “柳秋秋，你不要激动，有话好好说，你既然说你丈夫是被谋杀的，那总得有相关的证据吧？”陈远国渐渐失了耐心，他说话提高了几个分呗，稍显很严厉。 “警官，我太了解我家那个死鬼了，他酒精过敏，不要说是喝酒，就算不晓得沾到像甜酒醪糟这样带酒精的东西，嘴巴都会肿得像个猪蹄，好多年前他因为抹不开喝了一小杯酒，酒后导致全身都长些豆豆，最后昏迷，差点死掉了，你说这样的人，怎么可能醉驾？”柳秋秋说出了具体的原因，陈远国沉默了，电话里的女人是死者的妻子，同床共枕许多年，要说了解，估计没人能胜过她了，要是柳秋秋说的是实话，那么，这一定是个牵连特面别广的大案子，陈远国想到这里，心里不由得咯噔一声。 “警官？你还在听我说吗？”见电话那头安静了好一会儿，柳秋秋心里没了底，难道自己又是遇到了一个不管人民群众死活的警察，还是，这警察局里就是个藏污纳垢的地方，非得要把自己推向深渊中不得生还？ “柳秋秋，我再问你一遍，你可知，谎报案情严重的话是会要坐牢的？”陈远国本着负责任的态度，又一次出声提醒柳秋秋，别让她的情绪影响了本来很简单的一个案子。 “你们去查，当时我家那死鬼被送进医院差点死掉的这个事情很多人都知道！”这句话柳秋秋说得斩钉截铁。 “好，那你再给我说说具体情况吧！”陈远国倒吸了一口冷气，开始很认真的去记录柳秋秋所说的事情经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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