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六子在听到林叔的话后，面目一下子变得狰狞起来。 浑身散发着骇人戾气的同时，猛地从兜里掏出弹簧刀“咔吧”一声按动了卡簧，一把明晃晃的刀刃就在众人面前晃动起来。 嘴里向我们这群人叫嚣道：“来呀，我看谁敢过来，老子和他一命抵一命。” 林叔的手下也是被郭六子这亡命徒般的举动吓得往后挪了挪脚步，一时全场鸦雀无声。 我看到胖子可能是因为紧张，把包着报纸的刀把攥得死死的，因为用力过大，握刀的手都有了轻微的抖动。 黄皮子那伙人则是一脸幸灾乐祸地看着我们。 就听黄皮子向林叔讥笑道：“林老大，你手下的这帮兄弟可真是识时务啊！那句话怎么说来着？对，叫好汉不吃眼前亏，都是一群好汉啊。”说完满脸不屑地地大笑起来，他的手下也跟着哄堂大笑。 在黄皮子侮辱的言语刺激下，胖子脸色一凝就要向前迈出脚步，结果被我一把给扯了回来。 就在胖子把困惑的目光看向我时，我便直接越过他向那个郭六子走了过去。 “啸天，回来。”林叔用着急切的声音向我喊道。 我没有停下脚步，只是一脸淡然地向林叔轻轻点了点头，径直走向了郭六子。 还在耀武扬威的郭六子像是没想到真有人敢和他硬碰硬，在看到我向他走过去时先是一愣，继而向我大声喝斥道：“你他妈不想活了，真想和老子换命？” 我没搭理他，脚步不停地向他凑了过去。 他则是掂了掂手上的刀向我发出威胁：“你再往前，老子就捅死你。我他妈可什么都不怕，老子以前可是杀过人的。”我止住脚步。 郭六子以为我是被他的话给吓住了，又将手上的刀在我面前晃了晃，向我暴喝道：“滚！” 我没有动，就是直盯盯地看着他。 郭六子被我给看毛了，下意识地打量了自己一番，在没发现有什么不妥后，表情凶厉地擎着刀向我走近几步。 胖子惊呼一声就要向我这边冲过来，被我用手势制止了，神色紧张的胖子立在原地目不转睛地看着我。 郭六子走到距我不到一尺的地方停了下来，这个距离他手上的刀已经能够置我于死地，但他却没有动手。 依旧在嘴里向我发着狠道：“就你牛逼，你敢过来是不？” “你刚才不是说想和人换命吗？我的命不值钱，我和你换。”我语气平静地就像是和朋友聊天，一丝凛冽都没有。 包括黄皮子在内的所有人似乎都被我这没脾气的话惊呆了，全都把那不可思议的目光看向我。 因为我的声音不大，甚至外围的人都没听见我说了些什么，还在彼此相互打听着。 “你什么意思？”郭六子瞪大眼睛像看疯子一样的表情看着我。 “我是说我和你一命换一命！”我说话的语气平淡得就像是在说别人的命和我无关似的。 “你他妈吓唬谁呢？我能怕你？来，你划出个道，老子陪你！”郭六子涨红着脸向我叫嚣道。 “你把我捅死，然后让警察把你抓了枪毙。”我随口说道。 “啸天，你给我回来。”林叔的语气中已经有了些许怒意。我没有理会林叔的喊声，用着轻蔑的眼神挑衅着郭六子。 “你以为我不敢？”郭六子又掂了掂手上刀向我狞声道。 我没有回应他的话，只是缓缓闭上眼睛，用拇指点了点自己心脏的位置。 就在这时，黄皮子突然说话了：“林老大，这不符合规矩吧，江湖事、江湖了，惊动条子是咱们道上最大的忌讳吧。” “啸天，你给我过来，这不符合规矩。”林叔这次出乎意料地认同了黄皮子的看法。看来，他是真的在担心我的安危。 胖子这时走到我身边向我劝慰道：“啸天，别冲动。” 我向胖子摇了摇头，把目光转向郭六子轻描淡写地说道：“那我们就换种方式换命。” 本来在听到林叔和胖子劝阻我的话后，脸上紧张神情已经有所缓和的郭六子神色又骤然紧张起来。 不过对我说话的语气已经没有了开始时的嚣张，开口向我说道：“你没听黄老大说吗？你这么干不符合道上的规矩！”郭六子色厉内荏的语气，在场的人都能听得出来。 “那我们就不破坏道上的规矩来换命。” “你他妈有病吧，出了人命还能不坏道上的规矩。”郭六子也顾不上脸面开始给自己打退堂鼓。 “我们自行解决就惊动不了条子，自然也就坏不了道上的规矩。你放心，要是怕我失信的话，我可以先死，你再死。” 现场所有的人在听到我的话后都把难以置信的目光看向我，就连林叔和黄皮子都被我的话惊诧得一时没了反应。 郭六子更是被我的话惊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满脸惊恐地把目光看向黄皮子。 黄皮子毕竟在道上摸爬滚打多年，惊诧的表情转瞬即逝。 就见他皮笑肉不笑地向我说道：“这兄弟可真豪气啊！就不知道是不是真的有这份魄力。不贪财的我见过，可不怕死的我还真没见过。” 说完把目光转向郭六子，满眼凶光地盯着郭六子说道：“怎么，郭六子，人家都不怕死，你怕死啊？” 郭六子一见黄皮子这副神态，就知道他今天无论如何也是躲不过去了。 就算此时的他服软认怂，林叔能放过他，可事后黄皮子肯定是不会饶了他。 于是郭六子神色一凛扭曲着五官向我咆哮道：“操，来吧，老子怕过谁呀。” 我向他伸出手对他说道：“把刀给我，我先动手。咱俩都把手腕的动脉割开，这样谁都一时死不了，彼此都能看到对方是不是真的下手了。要是咱俩一起死了，没准在黄泉路上还能做个伴，但你要是敢耍赖的话，我做鬼都不会放过你。” 我的话就像是在跟朋友开玩笑一样，说完，还向郭六子展颜笑了笑。 可郭六子在听到我的话后脸色顿时就煞白，嘴唇翕动了几下没发出声来。 林叔和胖子此时也听出来了，我这不是在吓唬郭六子，是真想要和郭六子玩命。 林叔一瘸一拐地向我走了过来，沉着脸向我说道：“啸天，今天这事到此为止，剩下的事我和黄皮子再商量，你就不要再管了。”说完，把头转向了黄皮子。 就见此时的黄皮子脸色阴晴不定地变幻着，在场的所有人都能看得出来，郭六子的所作所为都是他之前就已经安排好的。 但可以肯定的是，我的表现出乎了他的意料之外，让此时的他骑虎难下了。 或许黄皮子在心里合计我的玩命表现是不是装出来的，也或许是他在心里衡量，为了郭六子搞出人命来到底值不值，这才让一时拿不定主意迟迟没有表态。 倒是郭六子一直神色紧张地盯着黄皮子，那眼神里充斥着哀求和企盼，就像是一个站在法庭上等着宣判的罪犯，身上早没了之前的嚣张气焰。 “林老大，今天这事先撂一撂，没解决的问题咱俩再商量。”黄皮子在犹豫了好半天后向林叔说道。 林叔没有反对黄皮子的提议，把脸转向我们说道：“回去。” 听到林叔的话后，跟着林叔来的这群人脸上紧张的神情也开始有所缓解，人群中的气氛也轻松了不少。 正当我们要顺着原路返回时，就听黄皮子向我喊道：“那位小兄弟，装得不错，有胆识。”原来在他心里还是认为我有装腔作势的可能。 于是我停住脚步看向他说道：“谢谢黄老大夸奖，不过你要是后悔了，随时可以找我换命，我也随时奉陪。”说完，就用着阴冷的目光在黄皮子那群人身上扫视了一圈。 黄皮子抽了抽嘴角没吱声，郭六子则在我的注视下把头给垂了下去，闪避着我的目光。 林叔带过来的人一进到我们地盘后就都散了。 不过，我发现这些人对我的态度都和之前有了很大的改变，不管年龄大小在临走的时候都叫我一声天哥与我打着招呼，我知道这是我刚才的表现让他们信服。 我和林叔、胖子刚进胡同口就看见李艳站在院门口向这边张望着，在见到我们几人后，急匆匆地跑过来迎接我们。 林叔爱怜地摸了摸李艳的脑袋，对她说道：“去买点酒，再多做几个菜”。 看到林叔的神情，李艳自然猜到此次办事还算顺利，于是一脸兴奋地和我们打了声招呼，乐颠颠地去操办酒席去了。 回到屋里，就剩下我和胖子两人。没有林叔在旁边，胖子就像那没有家长约束的孩子，又恢复了那无拘无束的神态。 一把搂住正要去练功的我，对我说道：“啸天，你真牛逼，刚才你都快把我给吓死了。” 我朝他笑了笑，一脸无所谓地摇了摇头。 “给我说说，你当时是咋想的？” 我故意低头沉吟了一会，说道：“我当时脑海里闪过无数个英雄形象，想到了董存瑞舍身炸碉堡，想到了黄继光用身体堵枪眼。想到了，为实现四个现代化，为实现共产主义，坚决不向犯罪分子低头。”胖子被我说得是一愣一愣的，也不知道我说的是不是真的。 我见他那副模样便再也憋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对他说道：“胖子，当时我什么都没想，你让我说什么？” “原来你在耍我呀！”胖子不依不饶地和我打闹着，看得出胖子真的很开心。 直到很多年以后，我才了解胖子此时的心情。原来在这种刀口舔血的日子里，不是每一次都能平安回来的。 一桌丰盛的宴席在李艳精心烹饪下，很快就摆上了桌。 宴席上胖子把我给吹捧得是没边没沿，林叔倒也没有制止他，只是在一旁微笑聆听着，像是默认了胖子的说辞。 李艳则是被我豪气干云的举动刺激得满脸兴奋，不时地向我投来敬佩的目光。 但在她的目光中，我看到的更多还是感激，我知道她在感激我什么。 于是我把不解的目光看向了正唾沫横飞的胖子，难道这家伙肚子大，心也跟着大吗？他看不出李艳想要的是什么？ 正当我在心里合计着胖子是怎么想的时候，林叔向我说道：“啸天啊，以后遇事可不能这样冲动了？”语气中充满了对我的关爱。 “我知道了，林叔！”我赶忙向林叔点头答应。 接着又向林叔问道：“林叔，这件事最后得怎么办？” “唉！还能怎么办？最后也就只能是让黄皮子赔点钱呗。这要是换作以前的我，赔钱肯定是不好使，我一定要让他血债血偿。现在不行了，年纪大了，打打杀杀也不是人家的对手。”林叔英雄气短地说道。说完，林叔一扬脖喝干了杯中酒。 胖子则在一旁恨声说道：“没想到，柴瞎子和他们穿一条裤子，明目张胆地和咱们对着干上了？” 听到胖子的话，林叔是一脸无奈地摇了摇头。 我则是把不解的目光望向胖子。胖子对我说道：“啸天，本来黄皮子和咱们实力差不多，甚至人手还没咱们多，今天之所以敢这样嚣张，不就是因为柴瞎子派人来帮他了吗？” 胖子的话让我一下子想起黄皮子一伙后来的那群人，我记得其中还有一个人拿了把锯短了的双筒猎枪。 “啸天啊，林叔不愿意你去冒险，但林叔还是要谢谢你。咱们这行是折不起面子的，你不但帮林叔保全了面子，还帮林叔挣足了面子，这可是你用命换的，来，林叔敬你一杯。”林叔边说边举起酒杯，我赶忙站起身来端起酒杯陪林叔一饮而尽。 我刚要向林叔客气几句，就听李艳在旁边向我说道：“啸天哥，电影院今天上映《少林寺》，我买菜的时候看到老多人在排队了，听他们说这个电影可好看了，咱们也去看看呗。” 还没等我答话，就听林叔开口说道：“去吧、去吧，你们都去吧，我请客，李艳一会到我那儿去拿钱，老头子给你们看家！”此时的林叔一点江湖大哥的气息都没有，他更像是一位迟暮的老人，一位慈祥的长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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