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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6章 承天寺塔

顷刻,比试结束,众人如释重负,缓缓坐了下来。乾顺道:“此番比武到此为止,诸位来到我大夏皆为贵客。不宜大动干戈,不如把酒言欢。”耶律南仙道:“早该把酒言欢了,毕竟诸位前来,也是缘分使然。”李仁爱道:“我大夏国愿与列国世代友好。” 西夏晋王察哥道:“果然名不虚传,终南山武艺高强无出其右。契丹大长腿横扫天下,令人感慨万千。本王愿三国把酒言欢,以和为贵。”嵬名安惠道:“既然三国高手打成平手,互有胜负,何不化干戈为玉帛,把酒言欢可好?眼下天下要太平才好,不可战火纷飞。”萧和达道:“来,天下太平,我们举杯痛饮。”西夏群臣也随声附和,看向乾顺。 萧奉先寻思道:“天下太平与本王有何贵干?只要本王丰衣足食,歌舞升平,哪管他女真人完颜阿骨打造不造反,至于天祚帝那个纨绔子弟,本王更用不着怕他。这耶律延禧实乃傻瓜,总死要面子活受罪。想找宋朝和西夏帮忙对付女真人,还拉不下脸,这是何苦?想我堂堂大辽,我太祖耶律阿保机,当年何其威震天下,征服四方,所到之处,无不甘拜下风,俯首称臣。如今却被小小女真人追的抱头鼠窜,实在丢人现眼,气煞我也。”想到这里,强自镇定道:“我大辽本天下无敌,都怪‘澶渊之盟’害得我大辽坐享其成,贪图富贵,如今太也肥胖,骑马射箭也大不如前。宋朝可是罪魁祸首,让我大辽如同羊群一般被圈养起来,再无以前游荡各地,追逐丰美水草地的日子了。”说话间,开起玩笑。 张叔夜笑而不语,张明远等人一言不发,萧勇、萧燕还以为张叔夜等人会面如土色,群情激愤,没想到义父实乃开个玩笑,张叔夜便不好发怒了。 牛舒温心想:“西夏果然早有准备,宋朝也是武艺高强。我大辽眼下大势已去,天祚帝宠幸这萧奉先,亡国只是迟早而已。此番出使西夏,本想与大宋、西夏商议共同对付女真人完颜阿骨打,可毕竟我大辽也算大国、强国,如若让宋朝和西夏得知我大辽连小小女真人都对付不了,岂不颜面扫地?天祚帝千叮万嘱不到迫不得已,不可有失大辽威仪,向他国低头。本官此来实乃心力交瘁,不知如何从中斡旋一番,让大宋和西夏知道我大辽的艰难处境。可如若冒然脱口而出,不只大宋、西夏取笑,天祚帝那边也不好交代。毕竟天祚帝喜怒无常,实乃睚眦必报。如若萧奉先从中作梗,本官岂不身首异处,实乃有苦难言。”想到这里,心如刀割,肝肠寸断,随即仰天长叹,道:“没曾料想,西夏无影掌,宋朝太乙掌,非同小可。我辽国愿与大宋和西夏把酒言欢。” 张叔夜寻思道:“党项人果然不可小觑,契丹人也非同小可。辽国天祚帝如今已是强弩之末,明明被完颜阿骨打搞的焦头烂额,却还死要面子活受罪。辽国有心腹大患乃是女真人的金国。我大宋的心腹大患眼下实乃西夏,横山一战,本可一举灭了西夏。但如今天下不太平,我大宋国内也是隐忧不少,花石纲搞的民怨沸腾。蔡京、童贯之流,欺上瞒下,祸国殃民。刘法将军都被童贯害死了,如之奈何?灭西夏,本可一鼓作气,可朝廷的旧病复发总是时起时落,好似蔡京宦海沉浮一般。辽国又多管闲事,我大宋也只好忍了。我大宋眼下有两个外患,一则西夏,二则辽国。西夏滋扰西北,搞的关中苦不堪言。京兆府长安城实乃边关,而非汉唐之都城。辽国占据幽云十六州,时至今日,历代大宋皇帝皆无法收复,实乃一块心病。眼下与西夏议和也是无可奈何,与辽国有‘澶渊之盟’也是无可奈何。事已至此,无可奈何就无可奈何。没了战火纷飞,黎民百姓安享太平,本官死而无憾。”想到这里,马上叹道:“辽国武士果然厉害,西夏武士也非同凡响。我大宋只好作罢,愿与诸位把酒言欢。” 乾顺心想:“宋朝与辽国来此扬威耀武,欺我大夏无人,方才的确颇为担心,害怕平吉大失所望,恐非两国对手。目下好了,打成平手,寡人算是放下心来。寡人早已得知女真人完颜阿骨打建立金国的事情了。天祚帝这老狐狸就是打肿脸充胖子,不自量力。明明受不了女真人的咄咄逼人,还不肯请我西夏或大宋出手相助。那好,天祚帝你不好意思,那寡人也只能装傻充愣,装聋作哑。可唇亡齿寒之理,世人皆知。如若有朝一日金国真灭了辽国,我西夏如之奈何?大宋虽说打不过大辽,可打得过我西夏。金国初出茅庐,想必不敢对大宋轻举妄动,可我西夏太弱小,就怕金国不放在眼里。”想到这里,惆怅无比,随即道:“此番比武大开眼界,既然你吃不得我,我吞不了你,何不如三国故事魏蜀吴,成鼎立之势。即刻把酒言欢,更待何时?”说话间大手一挥,威风凛凛,又命西夏礼官焦彦坚给费无极、萧勇,送上礼物,原来是天下闻名的夏国剑。 张明远、种浩、种溪、萧燕也近前一观,顿时赞不绝口。张叔夜和萧奉先、牛舒温也素闻夏国剑天下叫做《记承天寺夜游》 ,这文章便让黄州承天寺名扬天下。”一语落地,众人忍俊不禁。 种浩道:“我看为时不远,回到大宋你再唠叨你的承天寺论好了。”费无极道:“来时还想着四处走一走,看一看,没曾料想抵达兴庆府便闲住半个月,才见到乾顺。”张明远道:“可不是,如若再叨扰下去,恐怕不合时宜。”种浩道:“你们心知肚明,我们就不必多费口舌。”随即看向种溪。 种溪嘿嘿一笑,道:“画科快要到了,我要回东京去。虽说西夏也不错,可毕竟是异国他乡。”萧勇也叹了口气,缓缓道:“所言极是,异国他乡再好,也不如故乡好。乡音难改,乡情难断。”萧燕撅撅嘴,瞅了一眼众人,埋怨道:“你们都别说了,我都想立马飞回草原去,如若我有一对翅膀。”众人笑出声来。 张明远看向萧勇、萧燕,问道:“你们离开东京,就到西夏来了?”费无极道:“明远师兄,你真会开玩笑。我们抵达西夏早,还是他们抵达早,还很难说。今日才见到他们,想必他们去了西夏别处,才回兴庆府。亦或是从辽国远道而来不久,便与我们在此久别重逢了也未可知。”种浩道:“那就问他们好了。”种溪道:“萧勇哥哥,你说。” 萧勇道:“我们离开东京之时早已告诉你们了,我大辽成安公主,也就是如今西夏皇后耶律南仙与我们沾亲带故,她要我们前来做客。哪里知道你们也会来。我就奇怪了,张叔夜是朝廷大臣,你们如何与他有瓜葛?”萧燕道:“哥哥真笨,种师道老将军和他们一同抵达东京,种师道老将军与张叔夜如若熟识,他们与张叔夜认识也便不足为奇。” 费无极点了点头,道:“燕妹果然聪明过人,听说张叔夜大人出使西夏,我们也想来走一走,看一看,故而一同前来。”张明远道:“本来还想到西夏各处走一遭,可惜抵达西夏便被闲置半个月。”种浩道:“可不是,都闲出毛病来了。”萧燕好奇之际,不以为然,道:“什么毛病,说来听听,怕是你们身在福中不知福罢了。” 种溪道:“那可是大大的冤枉我们。”萧勇道:“出门在外,哪有得偿所愿,事事如意,处处顺心。你们没遇到麻烦事就算造化。我还记得小时候跟随义父抵达西夏,正值西夏小梁太后权倾朝野之际。西夏境内的盗贼多如牛毛,哪像如今颇为太平。乾顺亲政以后,西夏便如日中天,不再兵荒马乱。” 种浩道:“你这话可并非实话实说,宋夏自从小梁太后一命呜呼后,就没消停过。乾顺亲政后,在边界与我大宋依然刀光剑影,互相攻伐。”种溪低声细语,道:“可不是,这乾顺可是一心要实现他祖上的宏图大志。”费无极也小声道:“那便是,李元昊当年的痴心妄想,正所谓:‘亲临渭水,直取长安。’”萧勇、萧燕素闻此事,不觉笑而不语,毕竟辽国也想雄霸天下,既不愿意宋朝如日中天,也不愿西夏称霸一方。 张明远道:“你们不在东京做买卖,又来兴庆府做买卖,莫非东京并不容易?”萧勇道:“画科推迟后,有些富家子弟便离开东京到郊野游玩去了,我们也只好暂且离开。再说耶律南仙公主相邀,到此看望于她,算是略表寸心。”说话间害羞之际笑了笑。萧燕见状,低声细语道:“其实哥哥与耶律南仙是青梅竹马,两小无猜。但天祚帝把耶律南仙姐姐嫁给了乾顺,哥哥也别无他法,只能默默祝福了。”此言一出,张明远等人瞠目结舌,原来如此。 张明远低声细语,道:“京兆府说书人还编排说西夏晋王察哥也对耶律南仙有孺慕之思,不知是真是假,恐怕也是谣言。”费无极小声道:“还听说,乾顺与察哥为了耶律南仙曾吵过架。”种浩道:“道听途说,不足为凭。”种溪道:“想必也非空穴来风。” 萧勇一怔,急道:“一派胡言,耶律南仙不是那样的人,那些宋狗就知道胡说八道。”萧燕神色紧张,拽了拽萧勇的衣角,道:“哥哥,你喝醉了。”萧勇这才反应过来,方才骂宋狗,当着张明远这些宋人面,便不合时宜,顿时低下头。种浩小声道:“没事,骂就骂了,没什么大不了。我也骂西贼,骂辽狗。”种溪道:“西贼是什么?” 费无极捂住种溪的嘴巴,道:“眼下身在西夏兴庆府,不可祸从口出。”张明远对种溪耳语道:“西贼是蔡京和童贯骂西夏所用的蔑称。”种溪点了点头,瞠目结舌之际,自己又赶忙捂住自己的嘴巴。萧燕叹了口气,道:“列国之间,总是你争我斗,你骂我,我骂你。想来也司空见惯,实乃家常便饭。” 萧勇神情肃穆,道:“可不是,不过逞一时口舌之快,能有什么大用?”张明远推心置腹,道:“列国理当友好相处,不必大动干戈。”费无极握了握拳头,气道:“我看黎民百姓自然不愿战火纷飞,倒是列国的帝王将相为了一己之私,便劳民伤财,穷兵黩武,实在可恶之极。”萧燕见费无极如此男儿气概,心中欢喜不已,笑道:“无极哥哥,你如若做了帝王将相,又当如何?”费无极瞠目结舌,欲言又止。 种溪道:“我替无极哥哥说说看好了。那便是永不加赋,永不开疆扩土。把贪官污吏斩尽杀绝。微服私访,体察民情,造福百姓。”萧燕道:“这放在汉唐也行不通,何况如今天下纷争。汉唐可比你大宋幅员辽阔,汉武帝和唐太宗也算千古一帝,他们不愿开疆扩土,穷兵黩武,但别人要前来滋扰,你又当如何?” 费无极道:“所言极是,正道是‘树欲静而风不止。’如之奈何?”萧燕点了点头,道:“言之有理,算你是个明白人。我看就别讨论天下大势了,眼下身处西夏,说一说兴庆府,意下如何?”种溪神气十足,道:“自然不如我大宋东京开封府。”费无极道:“西夏毕竟是小国,与大宋相提并论,便差强人意。何况兴庆府与东京相提并论,岂不自惭形秽?” 萧勇轻轻哼了一声,自然很不服气,便反驳道:“不过,都比我大辽五京差远了。”听了这话,张明远目光如炬,惊道:“五京!”费无极摇摇头,笑道:“开玩笑,不可能有那么多。我大宋才四京。正所谓:东京汴梁开封府,南京宋州应天府,北京河北大名府,西京洛阳河南府。”说话间,掰着手指头,比划开来。种溪道:“人家西夏也有四府,叫做兴州兴庆府、灵州西平府、凉州西凉府、甘州宣化府。” 种浩道:“西夏还有两个黑军司,叫做黑水镇燕军司和黑山威福军司。”萧燕笑道:“大宋叫军,比如永兴军、怀德军、环庆军,人家西夏就叫军司。”费无极问道:“那你辽国,又当如何?快说说看,别藏着掖着,不爽快。”萧燕就是不说,将张明远拉到一边,对他耳语道:“听说老毒物黄剑带着徒弟大毒物和小毒物开创五毒门,在西夏贺兰山里练毒功,背后是乾顺在指使。”费无极见萧燕居然不对自己说悄悄话,便嫉妒起来。 正在此时,契丹人前来,与萧勇、萧燕耳语一番,二人就匆匆忙忙辞别张明远四人离开酒楼,转眼间,不见了踪迹。只有兴庆府大街上,人来人往,人声鼎沸。张明远、费无极、种浩、种溪也离开酒楼在街上走了走,逛了逛,黄昏时分四个男人自觉没趣,就回馆驿去了。 回到房间,念念不忘萧燕临走时的可爱笑脸,费无极不觉捧着脸,傻笑起来,张明远摇摇头,不能明白,心里还在想着萧燕的那番话,将信将疑开来。种浩、种溪也胡思乱想,傻笑开来。张明远见三人皆如此,还以为他们中了邪,摇摇头,也笑而不语。 夜色渐深,种浩、种溪睡下后,张明远对费无极耳语道:“萧燕今日对我说悄悄话了。”费无极没好气道:“我看见了,用得着显摆一番么?”张明远见他如此,便认真低声道:“不和你开玩笑。”费无极冷冷的道:“睡觉。” 张明远将嘴巴凑到费无极耳畔,低声细语道:“萧燕告诉我,老毒物师徒在乾顺支持下,在贺兰山里自立门派,称之为‘五毒门’,不得不防。毕竟上次终南山豹林谷,我等还大战了一番。如若此番在西夏狭路相逢,又当如何?”费无极纳闷道:“为何此番比武,乾顺不派老毒物师徒出场?”张明远摇摇头,叹道:“谁说不是,我也为此大伤脑筋。”看向费无极。 费无极道:“如若不然,明日找个机会,当面问乾顺好了。”张明远瞪了一眼费无极,冷笑道:“这种事还能去问?且不说乾顺会不会承认,就算他说有,你还能去找老毒物不成?犯不上自寻烦恼,是也不是?”费无极道:“也是,躲之不及,谁还没事找事。”张明远叹道:“此番下山师父千叮万嘱,不可惹是生非,切记切记。”费无极道:“萧燕为何告诉我们这件事?颇为蹊跷。” 张明远道:“她如何得知这件事?真奇怪。”突然一声炸起,“我告诉她的。”种溪睁开眼,笑道。种浩也笑道:“豹林谷一战,师公告诉我们了。我种家军在萧关附近有密探,那老毒物一举一动,也被我大宋掌控。此番最好不去招惹,我等最好装傻充愣,不知这件事。看乾顺又当如何。”费无极道:“原来你们神通广大,乃是千里眼顺风耳,佩服佩服。” 种溪道:“《孙子兵法》有云‘知己知彼,百战不殆。’我看老毒物迟早是我等宿敌。”张明远道:“豹林谷一战,老毒物师徒没讨到什么便宜,恐怕不会善罢甘休,不得不防。”种浩道:“只好按兵不动,静观其变。”张明远道:“眼下也只能如此,不可打草惊蛇。且看乾顺又当如何?” 费无极道:“我看有惊无险,放心好了。宋夏议和乃大计,乾顺不会轻举妄动。”种溪笑道:“不错,老毒物再厉害,也听乾顺的王令。他们师徒不过是杀人不眨眼的恶魔罢了”张明远道:“你等见了乾顺都不可莽撞行事。”四人计下已定,才慢慢睡去。 次日早上,张叔夜、张明远、费无极、种浩、种溪应乾顺约请,到这兴庆府赫赫有名的承天寺参观。只见红墙绿瓦,雕梁画栋,飞檐廊柱,阙台高耸。最为引人注目之处,便是这蓝天白云下,如神鞭矗立一般的承天寺塔。此塔高耸入云,气势不凡,塔顶那绿色琉璃瓦在阳光下光彩夺目,美轮美奂。 “夏王,为何今日不见焦彦坚大人?”费无极见乾顺身旁没西夏礼官焦彦坚,便问道。乾顺笑道:“辽国使节去了你们那日去过的大漠大湖,故而他前去陪同,皇后耶律南仙和王儿李仁爱,都去了,萧和达护卫左右。”听了这话,张叔夜等人闷闷不乐,但不好喜形于色。费无极心中也愤愤不平,但不好表露。张明远、种浩面面相觑看向张叔夜,张叔夜捋了捋胡须,神情肃穆,似笑非笑。 种溪寻思道:“西夏果然偏心眼,焦彦坚果然狗眼看人低。我们去时,他回兴庆府接待辽国使节了。如今辽国使节去了,他又紧随其后。总围着辽国时使节打转转,一点面子也不给我大宋,气煞我也。”心中虽这样想,但见到嵬名白云也跟着乾顺前来,便安慰许多,顿时喜乐无比。 “怎么样了,可还好?真担心你,看你被扶走,心惊肉跳的。”种溪走到嵬名白云跟前,用手指着她的胸口,关切道。嵬名白云不冷不热道:“少管我。你往哪指呢,臭流氓。”种溪也不生气,笑道:“是萧燕欺负你,关我什么事?我见她一掌打到你胸口上了,很担心你。” 嵬名白云道:“既然不关你什么事,那你管我干嘛?如若不是为了替你出头,我便不会受伤。”说话间摸了摸自己的胳膊。种溪寻思道:“眼睁睁看她被萧燕击中胸口,为何眼下摸自己的胳膊,真奇怪。我倒想给她揉一揉胸口,但毕竟男女有别,我不可动手动脚。”想到此处,心中暗笑,便担心道:“我看你有伤在身,为何还出来玩?”嵬名白云撇撇嘴,半边脸早已害羞而红,但依然强自镇定道:“傻瓜,笨蛋,不理你了。”又哼了一声,躲到了乾顺身后,低下头去。 “不知我王驾到,老衲有失远迎,还望我王见谅。”乾顺等人抵达承天寺塔门口,燕丹身披袈裟,红光满面,神采奕奕之际,率众弟子出迎道。“弟子见礼,愿陛下千秋万岁。”嵬名思能马上拜道。乾顺笑容满面道:“大师不必如此,寡人来此,只为佛缘。此地而论,佛大于君,寡人也要拜见我佛。”双手合十,向燕丹回礼。 燕丹赶忙还礼,低头道:“陛下日理万机,礼佛如此虔诚,佛祖保佑,愿我大夏国泰民安,我王里面请。”低下头让开路来,弟子也站在两排,向乾顺和众人低头见礼。“大师可好,我又来玩了。”嵬名白云近前歪着脑袋,拜道。燕丹笑道:“白云姑娘前来,与佛有缘,善哉善哉。”“大师好。”张叔夜、张明远、费无极、种浩、种溪异口同声道。 燕丹对他们回礼道:“诸位宋朝使节,老衲见礼了。”嵬名思能道:“宋朝使节,总算到我承天寺来了,里面请。”一语落地,乾顺居中前行,燕丹与嵬名思能相伴左右,张叔夜、张明远、费无极、种浩、种溪、嵬名白云一同紧随其后,众人走进了寺院内。红墙绿瓦,好似大宋东京大相国寺一般。那亭台楼阁,雕梁画栋,也是颇为典雅。 乾顺引众迈步跨过门槛,进入大殿,只见,贡品盘盘,香火不断,一尊大佛映入眼帘,这大佛,神态逼真,蔚为壮观。可见已有百姓前来,目下已离开许久。乾顺和嵬名白云双手合十,闭上眼睛,随即跪拜大佛。 张叔夜、张明远、费无极、种浩、种溪却并不参拜,只是陪同而来,四处张望,只见这大殿内果然有许多佛像,墙壁佛像画得栩栩如生,内种法器应有尽有。佛香缭绕,菩提在心,这乾顺和嵬名白云的虔诚之状,令人费解。三跪九叩,好似敬天,敬地,敬祖宗。口念佛陀,上前敬香,恭恭敬敬,规规矩矩,一丝不苟。 张明远、费无极看在眼里,也记在心头。种浩不以为然,种溪见嵬名白云如此,便心中乐个不住。乾顺之举果然比那些上终南山给太上老君敬香的游客要虔诚百倍。嵬名白云虽说也跪拜,但也是学着乾顺,照猫画虎而已。还时不时睁开眼偷偷瞄上一眼种溪,做个鬼脸。种溪更是朝她做个鬼脸,二人眉来眼去,彼此心有灵犀。 张叔夜也心想:“这乾顺,如此虔诚,也难得了。不过我以为,不如行善积德,造福苍生,为国为民,来的酣畅淋漓,脚踏实地。何必在意那么许多繁文缛节,寄托那么许多朝思暮想。” 张明远寻思道:“辽国天祚帝和西夏乾顺皆礼佛,我还听说大理国段和誉也是礼佛。唯独我大宋皇帝尊崇道教,各国皆有国教,帝王将相为何如此,想必都是为了愚弄黎民百姓罢了。” 费无极寻思道:“乾顺礼佛如此虔诚,看来也有佛祖心肠。我可听说西夏立国之初没藏黑云便是尼姑,此人可是李元昊之后,西夏一代风云人物,好比武则天。只是武则天乃帝王,没藏黑云至死也是个太后罢了。而且武则天的本事可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不过武则天和没藏黑云都做过尼姑,也算有些缘分。” 片刻,燕丹和嵬名思能带领乾顺等人准备登临承天寺塔。拐过亭台楼阁和参天古树,费无极不经意间,突然发觉一个妙趣横生的石像雕塑,只见这东西好生奇怪,一个半身人像合实双手,如礼佛之状,背后却是一对翅膀张开。张明远正要从费无极身旁走过,费无极赶忙拉住他,随着费无极指去的方向,张明远看去,果然也惊讶万分,张明远也看得出神。种浩也被种溪拉住,二人一同靠近张明远、费无极。乾顺和嵬名白云也停了下来陪同观看。 燕丹见状,马上介绍道:“此乃妙音鸟,我大夏独有,世所罕见。诸位宋使想必闻所未闻,此番出使我大夏,便是见多识广,收获颇丰,一睹为快,微幅不浅。”乾顺用手指了指,问道:“诸位以为如何,这妙音鸟可美观?”张叔夜捋了捋胡须,惊叹道:“独具匠心,妙趣横生。” 张明远赞不绝口道:“有西域风情。”种浩道:“哪里是西域风情,分明是西夏风情。”种溪歪着脑袋,近前用手指头轻轻摸了摸,道:“如何又像鸟,又像人,好奇怪。”费无极灵机一动,叫道:“鸟人,鸟人。”此言一出,众人哈哈大笑。 见众人喜笑颜开,嵬名白云乘此机会,偷偷靠近种溪,朝他后脑勺轻轻用手指头弹了弹,马上躲到费无极身旁。种溪以为费无极在逗自己开心,没想到嵬名白云捂嘴在笑。有乾顺在场,种溪便不好与嵬名白云追逐打闹,只能摇摇头乐个不住。费无极见状也只好羡慕不已,毕竟萧燕不在身旁,去了西夏大漠里的大湖。费无极举目四望,不觉心也飞向那里去了。 顷刻,燕丹引路,嵬名思能伴随乾顺,张叔夜陪在身旁,张明远、费无极、种浩、种溪、嵬名白云紧随其后,众人拾级而上,登上承天寺塔。越来越高,只听的是台阶咯吱作响,脚影乱动。来到塔顶,乾顺和嵬名白云对舍利塔顶礼膜拜,张明远、费无极、种浩、种溪只是惊叹舍利塔的精雕细琢。一座金碧辉煌,小巧玲珑的镀金宝塔,想必是曾几何时的天竺国来的宝物。 张明远、费无极、种浩、种溪与张叔夜站在塔顶小窗前,不由推开小窗,放眼望去,只见这兴庆府,果然也是富丽堂皇,应有尽有。亭台楼阁,雕梁画栋;湖光倒影,垂柳荡漾;大街小巷,人来人往;酒楼茶肆,人头攒动。好不兴隆,好不热闹。 绿瓦红墙,绿树成荫。波光粼粼,小舟穿梭。不觉远处鸟雀翱翔,眼前耳边风铃动听。 不多时,众人意犹未尽,恋恋不舍的走下宝塔,来到斋堂,坐在椅子上,喝着茶水的张叔夜,盯着茶碗里的东西叹道:“这小小红果,倒也姗姗可爱,不知何物?”燕丹道:“这便是枸杞红果,乃我大夏国宝。苏东坡可是对此,视如珍宝,喜爱有佳。听说当年在黄州山坡,苏学士就亲手种植此物,用于疗养他那早生的华发。” 种溪笑道:“苏东坡在《念奴娇赤壁怀古》里说了,‘多情应笑我,早生华发。’”燕丹道:“老衲当年在东京也与苏东坡是故交,故而知道他许多故事。他有一日和我会面,我们相会在汴河边一个茶肆。他购买了我大夏国的枸杞,便对我说‘枸杞此物,最是天下奇珍异宝,大可延年益寿。春食苗,夏食叶,秋食花实而冬食根。’当年觉得他在开玩笑,如今才明白,他所言极是。老衲如今时常食用枸杞,故而神清气爽,无病无灾。” 张明远道:“在下想起来了,在贺兰山下,有人提起过。”费无极马上笑道:“景仁忠说过。”种浩道:“我早听说过此物,只是无缘相见。”种溪道:“京兆府有人卖这个,我听说来自西夏,便想购买,可惜太贵,当时没带许多银子钱。”嵬名白云道:“原来你是个穷鬼,可我听说大宋国富民强,你如何会是穷鬼,岂不匪夷所思?”乾顺听了乐个不住。张叔夜等人面如土色,却无言以对。 张叔夜缓过神来,寻思道:“嵬名白云此话虽说颇具讥讽意味,但颇有道理。我大宋如今富商大贾多如牛毛,列国皆以为国富民强。但他们哪里知道,大宋子民的苦衷。且不说‘花石纲’祸国殃民,单论太祖皇帝以来,历代大宋皇帝为了收复幽云十六州,便是劳民伤财。再者西夏滋扰西北,如今蔡京、童贯一手遮天,主动讨伐西夏,搞得西北边关穷兵黩武,民不聊生。京兆府如今非汉唐模样,为了对付西夏,都成了边陲重镇,岂不令人感慨万千。眼下不说也罢,免得令人痛心疾首。莫如说说枸杞,便不再心烦意乱。”随即叹道:“没曾料想,无极果然好记性,本官都忘记了。枸杞此物要说起来,并不新鲜,《诗经》就有记载,在河套之地,两汉也有种植,大唐也有食用,不过目下我大宋却难以拥有,实在可惜。”不觉仰天长叹。 听了这话,乾顺心想:“可惜什么,难道你宋朝还想白日做梦不成?此枸杞红果,多见于河套白河之畔、贺兰山下、河西走廊。你宋朝恐怕是望眼欲穿了。”想到这里,顿时定了定神色,一言不发。 张明远也大抵明白了张叔夜所说的可惜,不觉自思道:“的确如此,我大宋如今望眼欲穿之地,何止河套、贺兰山、河西走廊,难道那幽云十六州,就不是其中的感慨万千么?”想到此处,不觉热泪盈眶,为了避免尴尬,赶忙端起茶碗以示遮掩。 这一幕,恰好被费无极看得仔细真切,费无极不由也寻思开来,没曾料想,喝茶还喝出了忧伤。不知是乾顺有意安排,还是张叔夜大人自讨没趣。明远师兄又这般光景,岂不让乾顺笑话。不觉红了半边眼圈。种浩也是神情肃穆,不觉红了眼圈。种溪虽说素日嘻嘻哈哈,但听了张叔夜的话,也是感同身受,面露难色。嵬名白云不看别人只盯着种溪,见他如此,心中也明白过来,不觉也替种溪闷闷不乐。说来也巧,张明远、费无极、种浩、种溪这般样子,又被张叔夜发觉。 张叔夜心想,这四个小兄弟果然性情中人,不过也怪自己,说什么可惜不可惜,岂不自寻烦恼。目下这般尴尬,要马上说些话,加以掩饰,就道:“夏王礼佛,世所罕见。” 张明远马上会意,喝了口茶水,道:“南朝梁武帝礼佛,才世所罕见。”费无极也喝了口茶水,笑道:“何出此言?”种浩道:“那是兵荒马乱之际。”种溪道:“何止兵荒马乱,实乃改朝换代如同家常便饭。草头将军做皇帝,如同走马观花一般。”嵬名白云看向种溪,乐道:“你这嘴真好笑,草头将军是什么将军?” 种溪道:“你问你爹爹去。”嵬名白云本欲嬉戏打闹,但乾顺在场只好用手捏着自己的长辫子,低着头,默然不语。乾顺道:“梁武帝,何许人也?”张叔夜介绍一番,乾顺点了点头,了然不惑。 张明远见乾顺意犹未尽,便笑道:“我倒记起一句诗来了,正所谓:‘南朝四百八十寺,多少楼台烟雨中。’大唐杜牧所言极是,梁武帝舍身佛寺的故事,在中原,尤以江南,实在家喻户晓。”嵬名白云马上抬起头,喜乐无比之际,叫道:“我最喜欢这首诗了。”随即吟诵开来: 千里莺啼绿映红,水村山郭酒旗风。 南朝四百八十寺,多少楼台烟雨中。 众人无不惊讶万分,皆赞不绝口。种溪见眼前这嵬名白云如此聪慧,就喜上眉梢,不觉赞道:“没想到,西夏的姑娘也会唐诗。”嵬名白云瞪了一眼种溪,一脸不悦,冷冷的道:“怎么,莫非瞧不起我西夏姑娘?你们宋朝姑娘也不过如此,听焦彦坚说,你们宋朝女子,大门不出,二门不迈。风一吹就倒,尤其那东京青楼女子,最是红颜祸水。侧着身子,卖弄风骚。张口大爷,闭口小爷,除了从男人身上捞银子,恐怕也只会哭鼻子罢了。” 种溪也不生气,辩解道:“那你可就道听途说了,东京青楼里的姑娘,才不会那样,他们可都高雅的很,只会坐在楼上等待,不会那样张牙舞爪。”见嵬名白云白了一眼自己,又笑道:“你可知我大宋有一位李清照?” 嵬名白云冷笑道:“有且只有一个李清照,岂不曲高和寡,鹤立鸡群,那不是还有一个李师师么。都姓李,我想想看,大唐的李太白也姓李。要论才华横溢,我看李清照与李师师,皆是李太白托梦赐予的神力罢了。如若李太白也托梦于我,我也才华横溢,便去东京开个茶楼,以文会友,结交四海才子佳人,便可富可敌国了。”一语落地,众人笑出声来。 张明远见众人如此喜乐无比,也爽朗一笑,做双手合十状,环顾四周之际,笑道:“西夏礼佛,莫非也是效仿唐太宗礼佛?不过梁武帝礼佛才是天下莫可能及。”不觉瞅了一眼张叔夜,张叔夜心领神会,定要介绍一番,便道:“明远,所言极是。梁武帝故事,实乃礼佛最高境界,不过这境界过高,便成了一桩祸事。”说到此处,停了下来,看向众人。 种浩也素闻梁武帝舍身佛寺的故事,便叹道:“可不是,梁武帝之事,天下闻名。”种溪道:“这祸端可谓令人匪夷所思。”乾顺和嵬名白云,齐声好奇道:“这是为何?”饶有兴致之际,眨了眨眼睛。张明远道:“曲高和寡,世人望尘莫及。只因梁武帝礼佛,不顾黎民百姓疾苦,岂不祸国殃民?”又将那故事的梗概介绍一番。 燕丹听了,心中一怔,莫非张明远在若有所指,便瞪了一眼张明远,神情肃穆道:“梁武帝故事,老衲自然知道,故而常常在想,佛祖普度众生,也不想黎民百姓为此受苦受难。武则天曾几何时造大佛,也是劳民伤财,于事无补。须知,君有君道,佛有佛理。行善积德,仁政爱民,此乃我佛之愿。释迦牟尼就是王子,他自然有家国天下的胸怀,故而坐在菩提树下,参透了天下人间的道理。如此,放下屠刀,便可立地成佛。” 一语落地,乾顺顶礼膜拜,张叔夜点点头,张明远、费无极、种浩、种溪、嵬名白云也颇为赞同。可燕丹依然耿耿于怀,提及梁武帝,那可是有名的礼佛皇帝,却被张明远说成祸国殃民,岂不可惜。 张明远道:“虽说自己不是道家子弟,也不是佛家子弟,常听师父说,道家论今生,佛家说来世。虽有所不同,可总有共通之处。那便是都追求至善至美,人世间返璞归真最高境界,活的有滋有味。”种浩、种溪面面相觑,一头雾水,不知何意。燕丹、嵬名思能却喜笑颜开,佩服不已。乾顺和张叔夜也感慨万千。嵬名白云听了张明远的话,寻思道:“这张明远,果然出口成章,才华横溢。如此人物,不为我西夏所用,岂不可惜。”不觉看向张明远,但见此人和颜悦色,一股和善之色浮现脸上。费无极也为师兄此番高论倍感荣耀之至,顿时众人畅所欲言,喜乐无比。 乾顺问张明远道:“张明远,寡人如若为母后在天之灵祈福,于甘州建造卧佛寺,你以为如何?”张明远道:“此乃夏王国事,也是家事。不过身为君主,难分什么家事国事了。岂不闻,家国天下,皆为一家之理。夏王目下做什么,即便是小事也是大事。”乾顺道:“寡人心知肚明,这便是帝王将相的苦衷了。” 费无极道:“夏王若为母尽孝,此事也未尝不可。想必西夏臣民也会感激涕零,即便不能像夏王这般大手笔,可造大佛,也可孝顺父母,如此孝心,实乃天下人间之道。”种浩道:“孟郊说的不错,‘谁言寸草心,报得三春晖。’乌鸦反哺,何况是人。岂不闻,晋朝李密所作《陈情表》,其中言语令人泪流满面。”随即咳嗽一声,立马使个眼色给种溪。种溪见他三人头头是道,都在显摆,便不甘示弱,马上朗诵道: 臣无祖母,无以至今日,祖母无臣,无以终余年。母、孙二人,更相为命,是以区区不能废远。 嵬名白云听了种溪如此博闻强识,不由暗自佩服。乾顺听后,顿时热泪盈眶道:“知寡人者,张明远也。好,嵬名思能听旨。甘州卧佛寺即日开建,必得宏伟壮丽才是。此卧佛不仅为母后祝寿祈福,也愿我大夏臣民洪福齐天。”双手合十,闭上眼睛,嘴里念念有词。 嵬名白云也效仿乾顺,闭上眼睛,念念有词。嵬名思能掷地有声道:“我王尽管放心,贫僧一定照办。”燕丹喜笑颜开道:“我王尊崇我佛,我大夏定会国运昌盛,洪福齐天。”乾顺睁开眼睛,笑道:“大师此言正和寡人之心。”嵬名白云道:“大师所言,定会应验。”乾顺捋了捋胡须,心满意足。张明远和费无极对视一笑,低下头去,自然是为《陈情表》所黯然神伤。 张叔夜寻思,本官也不好再说什么,毕竟是西夏国内之事,如若在我大宋,皇上再建什么道观,必要劝阻才是。如此劳民伤财,岂不令人匪夷所思。费无极看出张叔夜的些许心思,顿时默然不语。 张明远寻思,我大宋崇道,这西夏礼佛。为何君王们都要信仰个什么才觉心安理得,实在想不通。其实黎民百姓才是君王心中的道,命里的佛。想到此处,不觉心中一怔,难道皇上的道家教派也被自己看破了,素日里,皇上学道莫非错了不成,如此胡思乱想,岂不可怕之极,想到这里,张明远不敢再想下去。 乾顺见张明远发呆,就问道:“张明远,你为何发呆?”费无极见张明远魂不守舍,就轻轻拍了下他肩膀。 张明远缓过神来,道:“我想着,不知夏王何等气魄,这甘州卧佛寺的大佛该建多大?建小了不气派,世人会误以为夏王心不诚。建大了,世人又会误解夏王劳财伤命。不大不小,世人又说,夏王建的与别处没什么分别,不如不建。这便令人不知所云了。真是太难了!”不觉挠了挠后脑勺,此言一出,众人哈哈大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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