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回到馆驿,果然有辽国使节前来回礼。张叔夜等人只好见礼,见机行事,看契丹人意欲何为。等那辽国使节走了进来,众人都笑了,果然是老熟人,费无极在东京垂拱殿还差点笑出声来,便是昔日曾怀揣泥土而走的辽国知南院枢密使牛舒温。 张明远、费无极也对视一笑,不知所措,没想到这厮来了。种浩、种溪更是摸了摸后脑勺,笑而不语。只见这牛舒温,身穿绿袍,头戴绿冠,两条白色条带在胸前垂着,威风凛凛,昂首阔步,迈着铿锵有力的步伐,走了进来。 张叔夜站起身来,上前拱手,道:“不知牛枢密此来,有何见教?”辽国使节牛舒温挑了挑眉毛,冷笑道:“听闻张叔夜大人出使西夏,我大辽也是不甘寂寞,想来兴庆府会上一会,还望张侍郎,别来无恙。”张叔夜眨了眨眼睛,看向这厮,笑道:“没曾料想,你辽国如此消息灵通,我大宋使节前脚到西夏,你辽国后脚就赶来。” 辽国使节牛舒温威风凛凛,笑道:“紧赶慢赶,总算到了。听说昨日比武,有人受伤了,还连夜赶往贺兰山,实在令人担忧。传出去,还不知世人做何感想。知道的自然以为不过切磋武艺,不知道的还以为大宋使节被西夏高手打败了。”张叔夜寻思,素闻西夏王妃多契丹人,乾顺就娶了辽国成安公主耶律南仙做王妃,眼下升为皇后。辽国对西夏了如指掌,也在所难免。如此看来,果然名不虚传,西夏一有风吹草动,辽国必定首先知道。辽国使节牛舒温拍了拍手,有两人走了进来。 “是你们?”张明远大吃一惊。“居然是你们?”费无极目瞪口呆。“你们怎么成了辽国使节?”种浩瞠目结舌。“还以为你们开玩笑,居然真来西夏了。”种溪惊讶万分。“你们如何是宋朝时节?”萧勇、萧燕诧异万分,异口同声问道。“怎么?你们认识?”张叔夜指了指张明远等人和萧勇、萧燕,随即纳闷道。 “他们在东京做买卖,认识的。没曾料想,他们也来西夏了!”张明远寻思,不可让张叔夜怀疑自己早已与契丹人勾结,故而要搪塞一番,随即给费无极挤眼睛。费无极马上会意道:“明远所言极是,他们在东京做买卖,夜市上认识的,没曾料想,他们深藏不露。”说话间,笑了又笑。 “你们如何认识他们了?”辽国使节牛舒温也一怔,质问道。“大人,我们去东京做买卖认识的。”萧勇道。“哥哥说的没错。”萧燕点点头。“萧勇、萧燕,如若让本王知道你们勾结宋朝人,有你们好看。你们可老实交代,不可隐瞒。”众人转过脸,有一人走了进来。此人八字胡须,笑容满面,颇为面善,捋了捋胡须,也质问起来。只见他身穿蓝袍,头戴蓝冠,两条白色条带飘在胸前,摇摇晃晃。迈着八字步,昂首挺胸,气宇轩昂,颇有帝王气度。 “义父不必动怒,我们和宋朝人不过是生意上的你来我往,放心好了。”萧燕嘴上道,心里却暗笑,“本姑娘已然好看异常,义父何必如此。”萧勇心中虽不悦,可并不喜形于色,依然微微一笑:“义父所言极是,勇儿定当谨记在心。”这二人口中的义父是何许人也,张明远和费无极面面相觑,颇为纳闷。盯着眼前这中年契丹男子,打量开来。 “张叔夜大人,你的名声,本王早有耳闻。”此人见张叔夜和颜悦色,便笑道。张叔夜回礼道:“没曾料想,辽国兰陵郡王,萧大王,大驾光临,有失远迎,还望见谅。”这兰陵君王叫做萧奉先,是眼下辽国圣主天祚帝跟前的大红人。萧奉先笑道:“眼下还是叫国师为好,在你宋朝,本王与蔡京一样,皆是太师,只不过你宋朝叫太师,我大辽叫国师。” 张叔夜道:“本官官职不如国师,不敢相提并论。也不敢对大宋蔡太师评头论足。”萧奉先叹道:“素闻宋朝重文轻武,你如此文武双全,却被蔡京、童贯排挤,又是何苦?”张叔夜一怔,不知这厮此话何意,便笑道:“做忠臣良将,虽说难上加难。但正是难上加难,才足显难能可贵。功成不必在我,后世自有评说。男子汉大丈夫,顶天立地,当光明磊落,虽死无憾。” 萧奉先恳切道:“你可好比范仲淹,不过范仲淹可是做过大官,你张叔夜做芝麻小官,又有何用?”牛舒温见萧奉先给自己递眼色,便冷笑道:“可不是,我大辽早听说张叔夜名声显赫,可惜还不如高俅那双脚。”张明远等人面如土色,萧勇和萧燕心里乐个不住,但碍于和张明远等人的情义,便不好当面笑话了,只得叹了口气,一言不发。 张叔夜义正言辞,道:“官职不论大小,皆为国为民。如若只顾升官发财,即便官运亨通,也不过鸿毛而已。真金白银再贵,也不如黎民百姓之夸赞。当官要做事,而非只做官。官者,管也。这管不在滥用职权,而在为民造福。做官当做父母官,而非贪官污吏。” 牛舒温笑道:“中原人历来头头是道,没曾料想张大人如此能言善辩。本官不和你道长论短,毕竟我等抵达兴庆府,皆在异国他乡。这西夏虽小,可也要给上三分薄面。这西夏虽弱,可兔子急了也咬人。你宋朝不可欺人太甚,毕竟西夏与我大辽也算友邦。你宋朝几次三番欺负西夏,便是不给我大辽面子。本官劝你宋朝还是让出横山,让出西宁州,与西夏化干戈为玉帛,免得我大辽兴师问罪。如若辽夏一同讨伐宋朝,你宋朝受得了才怪了?‘澶渊之盟’在本官看来,实乃我大辽奇耻大辱。天祚帝如若听本官所言,和西夏合兵一处,两面夹击,长安和太原,便唾手可得。看你宋朝要救援哪一个?” 此言一出,张叔夜等人瞠目结舌,没曾料想牛舒温如此口无择言,狂妄之极。张明远等人义愤填膺却无可奈何,张叔夜使个眼色,他们动了动嘴唇,咬了咬牙,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牛舒温话已出口,才觉有些不妥,但毕竟也要顾及颜面,哪里肯收回去。萧奉先见牛舒温大出风头,也跃跃欲试之际,便笑道:“张大人也算一个好官,你可是曾经出使过我大辽的宋朝使节,还听说你画出我大辽山川,地貌图本,给赵佶看。本王以为,你这算是细作勾当,令人不耻。”众人大惊失色,还以为萧奉先会有所收敛,没曾料想这厮比牛舒温愈加胆大妄为,歇斯底里。 牛舒温笑了笑,赶忙打圆场道:“我等抵达宋朝馆驿,不谈辽宋,皆在西夏,还是友善为好。”萧燕见费无极脸色煞白,气得咬牙切齿,心里也不好受,寻思道:“无极哥哥,我知道你很生气,但毕竟眼前萧奉先乃是义父,收留了哥哥萧勇和自己,有养育之恩,不好指责。”想到这里,五味杂陈,痛心疾首。 萧奉先寻思道:“我方才就是故意而为之,就是要杀一杀宋朝人的威风。张叔夜这厮最是聪明过人,出使我大辽时,趾高气昂,射中靶心也没什么了不起,可查看他所用弓弩时这厮却说什么‘大宋使节出使辽国,要以礼相待,想查看弓弩,便是史无前例。’这算什么话,可惜当年本王不在场,如若在场,定要让张叔夜甘拜下风,俯首称臣。方才只言片语,算是打草惊蛇,投石问路,看看张叔夜有何反应。此番宋朝赵佶与西夏乾顺议和,我大辽也是功不可没。实话实说,女真人完颜阿骨打果然狼子野心,本王小看了他,以至于眼下我大辽快要招架不住了。此番抵达西夏,就是要掌握宋夏议和态势,我大辽才好集中精力对付女真人完颜阿骨打。天祚帝就是个混蛋,还怪本王不杀完颜阿骨打。鬼知道完颜阿骨打会犯上作乱,还势不可挡。本王也要和乾顺套些近乎,如若天祚帝撑不住了,大辽气息如若奄奄,本王就投靠西夏乾顺好了。毕竟耶律南仙是西夏皇后,李仁爱是西夏太子,有朝一日李仁爱登基大宝,我萧奉先也跟着耶律南仙沾光不是。这西夏素有太后当家作主的传统。”想到这里,笑道:“方才不过几句玩笑话,张大人想必不会小肚鸡肠,斤斤计较。你宋朝有许多名人,本王也很是佩服。赵匡胤、包拯、狄青、种世衡。名臣良将也不可小觑。” 张叔夜道:“本官佩服我大宋中原许多父母官,比如欧阳修,他与民同乐。比如范仲淹,他‘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 牛舒温道:“本官不敢苟同,做官还是要会揣摩上意。这做官,不为别的,但求无过。如若没有君王抬举,你做什么官?既然做不了官,如何出人头地。不能出人头地,便不可升官发财。个人都不可功成名就,何谈志向抱负?你想为民请命,便是天大的笑话。” 张明远等人只是听他三人如此说话,并不插嘴。原来萧勇对张明远等人耳语了几句,示意他们不可造次。张叔夜见张明远等人意欲反驳,也使个眼色,示意他们不可出言不逊。正在此时,西夏礼官焦彦坚抵达,笑道:“两国使节都在,本官便不必多费周折了。我主有请两国使节,到我大夏王宫赴宴。本官有些话,实乃肺腑之言,还望萧大王、牛枢密与张侍郎近前说话,里面请。”张叔夜与萧奉先、牛舒温才不再言语,西夏礼官焦彦坚示意张叔夜和萧奉先、牛舒温到里间说话,外面厅堂便留下了张明远、费无极、种浩、种溪、萧勇、萧燕。 “方才憋死我了,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变成哑巴了。”张明远道。费无极道:“憋疯我了,我方才好似又聋又哑,又双目失明,又缺心眼。”萧燕扑哧一笑,乐个不住。种浩招呼众人近前,低声细语,道:“他们去里面说悄悄话,我们也不可胡说八道,有恃无恐,当心隔墙有耳。”种溪道:“那我们何不出去,到院子里说话,这馆驿虽说不大,可西夏也算给足我大宋一些薄面,院子里还有一个小亭子。”众人便跟随种溪,走了出去,一同来到绿瓦红柱的小亭里,众人围着一个白色大理石圆形石桌坐了下来,这小亭也奇巧,雕梁画栋,颇有中原气度。 萧勇道:“你们不必义愤填膺,我义父时常如此口不择言,还有牛舒温,毕竟小时候他二人对我和妹妹都很好,我们早已习以为常。如若你们气不过,就左耳进,右耳出好了。” 萧燕道:“可不是,他们虽说口不择言,但对我和哥哥有养育之恩。还记得小时候,我们在草原上,被富户老爷家的孩子欺负,义父和牛舒温总是替我们挨骂受罚。直到萧贵哥姐姐当上了天祚帝的元妃,义父和牛舒温大叔才不再被人欺负了。我们也跟着沾光。哥哥说想学武功,义父和牛舒温大叔便托人送哥哥到了大宋中原少林寺习武。” 种溪道:“如此说来,萧燕姐姐,你义父便是辽国皇亲国戚了。”费无极道:“皇亲国戚可不得了,自古便是,‘一人得势,鸡犬升天。’”萧勇小时候便抵达中原少林寺,素知许多中原的道理,听了这话,笑道:“费无极,好你这张乌鸦嘴,居然说我义父是鸡犬升天?” 张明远道:“大唐杨贵妃有个哥哥叫做杨国忠。”种浩道:“后人如若不知道此人,听了他这名字,还以为他是国家忠臣。”种溪道:“岂不知,他最是祸国殃民。”萧燕颇为好奇,随即笑道:“我想知道杨贵妃和杨国忠的故事。” 萧勇道:“还是请头头是道的费无极说说看好了。”费无极道:“恭敬不如从命,杨贵妃可是个大美人,不过就是有点。”说到这里,看了一眼萧燕,停了下来。萧燕见状,朝费无极胸膛敲了敲,道:“别吞吞吐吐,快说。”费无极道:“就是有点肥胖,杨贵妃可是个大胖妞。一日三餐,要吃十来个鸡屁股。”此言一出,众人哄堂大笑。 张明远道:“无极别开玩笑,斯人已去,不可亵渎。杨贵妃也是大大的无辜和冤枉。他与杨国忠可是远房亲戚,并非亲兄妹。杨国忠不是杨贵妃的亲哥哥,也不是杨贵妃的表哥、堂哥,而是杨贵妃的族兄,也就是拐弯抹角的堂哥。杨贵妃和杨国忠既非同父,也非同祖父,而是同一个太祖父。杨贵妃之父是杨国忠的堂叔,在川中时,杨贵妃家和杨国忠家也没什么来往,只是一门远房亲戚罢了。杨国忠原名杨钊,一直不务正业,好吃懒做,还喜欢赌博,到了四十岁还是个街头巷尾的小混混,杨氏宗族都不喜欢他,后来他也当兵吃粮,下地屯田,后来不知何故,居然被授新都县尉。杨国忠依附蜀地大豪鲜于仲通,迁升扶风县尉。但他还是位微言轻,微不足道。”说到此处,停了下来。 众人又催促,张明远道:“后来杨玉环当了贵妃之后,杨国忠就去找杨贵妃,可想而知,杨贵妃当然不愿意搭理他。可正好有一个蜀地官员想巴结杨贵妃,托杨国忠给杨贵妃送了很多礼物。但杨国忠这种无名小卒是见不到杨贵妃的,可杨国忠脑瓜子很管用,他可是聪明过人,他先找到杨贵妃的姐姐虢国夫人送上蜀地官员帮他准备的礼物。虢国夫人曾跟杨国忠有过旧情,这时虢国夫人正在寡居,长夜漫漫,寂寞难耐,自然无心睡眠,果不其然,又和老相好杨国忠旧情复燃,缠意绵绵。于是虢国夫人给唐玄宗推荐了杨国忠,杨国忠为人机灵,善解人意,时常察言观色,很会讨得唐玄宗的喜欢。杨国忠当上宰相,并非杨贵妃的推荐,杨贵妃在这件事上很无辜。杨贵妃只知唱歌跳舞,从未干涉过朝政,也没什么坏心眼。”此言一出,众人都将信将疑。 张明远道:“杨国忠跟杨贵妃只是远亲,但是他有一个亲舅舅,就是武则天的男宠张易之。杨国忠得到唐玄宗的宠信后,还让唐玄宗给张易之和张昌宗兄弟平了反,昭了雪。杨国忠这样的小混混,搭上虢国夫人这条线当上官已四十多岁,可谓大器晚成。杨国忠的发迹,是他聪明过人,很会利用人脉。杨贵妃并未主动帮他得以升官发财,杨国忠一心贴上杨贵妃的面子,利用杨贵妃靠近唐玄宗,为自己赢得荣华富贵。杨贵妃没有得到杨国忠的任何好处,而杨国忠在杨贵妃身上受益匪浅,最后还连累了杨贵妃,坑害了杨贵妃,这种远亲真是坑人。如若杨贵妃没有得到唐玄宗的宠爱,杨国忠一辈子都不会来找杨贵妃,他们之间只是八竿子打不着的远亲。远亲有多可怕?看看杨国忠和杨贵妃就知道。细细想来,杨贵妃没有杨国忠这样的远亲,她会平安无事地荣华富贵到老,就不会在马嵬坡被迫自尽。”此言一出,众人嘘唏不已,闷闷不乐。 萧燕蹙眉之际,撇撇嘴,道:“明远哥哥,你总是扫兴,如此多愁善感。说些令人不喜欢的话,让人心烦意乱。还是无极哥哥会说话,令人开怀大笑。”张明远一怔,脸色煞白。费无极见状,打圆场道:“燕妹不必如此,抬举一个,贬低一个。我与明远皆是兄弟,你如此,我们还以为你要离间我们,这便让我们如何相处。” 萧勇道:“你们《孙子兵法》早已烂熟于心了,反间计也知道。”萧燕道:“我哪有这样想,你们总是如此,别人说句话,你们便要猜测有何言外之意,累不累?”种溪道:“行走江湖,难免遇到三教九流。人心隔肚皮,恐怕皆是习以为常,身不由己。” 种浩道:“做人本来就很不容易,出门在外,更是不容易。言行举止,皆是如此。不过故友之间,不必如此。”费无极见众人依然闷闷不乐,就叹道:“看看,本来我们开个玩笑,把闷闷不乐赶出去,偏偏又说些令人心烦意乱的话,岂不自寻烦恼?我费无极最讨厌自寻烦恼。”萧燕听了这话,点了点头,心中喜欢的不得了。 张明远道:“常言道:‘人无远虑,必有近忧。’范仲淹大人所言极是‘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费无极道:“心忧天下也罢,怨天尤人也好,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何必杞人忧天,自寻烦恼。”萧燕道:“未雨绸缪也不错,不过草木皆兵就差强人意了。” 萧勇仰天长叹,道:“眼下女真人犯上作乱,我大辽岌岌可危,何止草木皆兵,杞人忧天。”种浩见萧勇这般光景,便想起张叔夜在京兆府所言所语,原来天祚帝的辽国的确是江河日下,日薄西山了,随即安慰,道:“听说女真人完颜阿骨打眼下来势汹汹,让辽国焦头烂额,可有此事?想必也是女真人一时得逞,好比我大宋与西夏。互相攻伐许多年眼下也议和了。” 种溪道:“我早想过此事,女真人与党项人没什么分别。党项人当年与我大宋分庭抗礼,便有了西夏。如今女真人与你大辽分庭抗礼,便有了金国。”张明远道:“耶律阿保机是大英雄,他建立大辽。我太祖赵匡胤是大英雄,他建立了大宋。李元昊是大英雄,他建立了西夏。如今完颜阿骨打也是大英雄,他建立了金国。” 费无极道:“如今我大宋天子宋徽宗叫赵佶,大辽圣主天祚帝叫耶律延禧,西夏国主叫乾顺,金国开国皇帝叫完颜阿骨打。乾顺可是最早登基大宝,就是不知他们四位谁会一统天下。”萧燕寻思道:“无极哥哥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眼下大宋与西夏议和,相安无事。惟有我大辽与女真人还在战火纷飞,多少契丹人深受其害,妻离子散。”想到这里,眼里带泪,道:“别说这个了,我好烦。”费无极见状,愣了愣,默然不语,递上帕子安抚萧燕。 种溪紧锁眉头,左手搭在桌沿,右手托着下巴,叹道:“战火纷飞我们也是深受其害,我大宋与西夏多少年来,也是你争我斗。不是大宋踹西夏一脚,就是西夏打大宋一巴掌。还是苦了黎民百姓,受苦受难。想到这些,我时常都痛心疾首。”种浩道:“看看我们,好不容易久别重逢在西夏,偏偏说些家国天下的大事,好似我们皆是大宋和大辽的朝廷重臣一般。” 费无极道:“可不是,我们又不拿俸禄,何必咸吃萝卜淡操心。”萧燕乐道:“白萝卜,我在雄州吃过。”费无极道:“你们可知兴庆府的羊肉,配上京兆府的白萝卜,那可是美味佳肴。” 种溪道:“不错,白萝卜炖羊肉,滋味甚美。如若是小羊羔,便更上一层楼。可我最怕有人吃小羊羔,我做梦便梦见小羊羔来找我,让我不要吃它。我当然不会,可我管不住别人的嘴。如若有人在我面前吃小羊羔,我定会撕烂他的嘴。”众人忍俊不禁,喜笑颜开。费无极哈哈大笑,萧燕也笑出声来。二人不觉对视而笑。 萧燕看到费无极不由心动,不知为何?这男人眼下越看越舒服,如何就喜欢的不得了,如之奈何。费无极看得萧燕也越发美丽了,心里暗喜。张明远也喜欢萧燕的楚楚动人,只是不好说出来。种浩也是胡思乱想,时不时偷窥一眼萧燕。种溪虽说年纪最小,可也对萧燕姐姐很是喜欢。但他四人哪知萧燕心中所想。临走时萧燕故意没走稳,倒向费无极身旁,又倒向张明远一旁,结果张明远和张叔夜说笑走开了,费无极便给接住了。费无极没多想,只觉这契丹小姑娘很可爱很有趣,如此而已,可这萧燕却胡思乱想了不少。种浩、种溪面面相觑,一言不发,闷闷不乐。 片刻,众人乘坐马车,穿过兴庆府大街小巷,抵达西夏王宫,两头鎏金铜牛依然端坐大门外,威风凛凛,气势不凡。西夏礼官焦彦坚在宫门外,引众乘坐马车且走且谈,一一介绍开来,左手一指:中书省、尚书省、枢密院。右手一指:三司、御史台、官计司、僧众功德司、飞龙院、群牧司、开封府、出家功德司。张明远等人听到“开封府”三个字后愣了愣,西夏兴庆府居然也有大宋东京一模一样的开封府,不可思议。 张叔夜等人心知肚明,兴庆府号称塞上小东京,果然名不虚传,城池酷似大宋东京汴梁城,只是小了一些,不似大宋东京城那般高大威猛,气吞山河。不过这兴庆府,也不可小觑,中原风范,比比皆是。如今乾顺以汉法治国,更是如此。中原人的风俗习惯,在此也随处可见。 萧燕看到远处那高高耸立的承天寺塔,便双手合十,嘴里念念有词,道:“我佛大慈大悲,保佑我大辽逢凶化吉,时来运转。”费无极也学得有模有样,道:“我佛大慈大悲,保佑我大宋风调雨顺,国泰民安。”种溪紧随其后也有模有样之际,学舌道:“我佛大慈大悲,保佑我功成名就。”张明远、种浩、萧勇听了,皆乐个不住。萧燕看到也摇摇头,笑而不语。 萧奉先道:“我大辽与西夏也算有共同之处,那便是都虔诚礼佛。”牛舒温道:“听说宋朝西南有个大理国,那国主段和誉也是佛教徒。由此可见,礼佛之国实乃颇多。惟有宋朝赵佶,尊崇道教。” 张叔夜道:“本官不参禅,不悟道,只信命。”萧奉先笑道:“本王的命就是好,官运亨通,步步高升。”费无极和种溪捂嘴暗笑,心中都笑,居然有这种自卖自夸之人,真是笑掉了大牙。牛舒温道:“我大辽如今天下无敌,无出其右。不似你宋朝,胆小如鼠,实乃缩头乌龟。”张叔夜并不生气,不紧不慢,道:“女真人完颜阿骨打如今莫非被辽国大军打得抱头鼠窜了不成?” 萧奉先和牛舒温听了这话皆面如土色,齐刷刷瞪了一眼张叔夜,居然都气得咬牙切齿,低下头去,一言不发。西夏礼官焦彦坚见状,赶忙打圆场道:“三位不必如此,我大夏愿宋辽两国化干戈为玉帛。”萧奉先轻轻哼了一声,叹道:“眼下是你西夏与宋朝要化干戈为玉帛,与我大辽有何瓜葛?焦彦坚,你何出此言,岂不可笑?” 牛舒温道:“不错,我大辽可是宋夏友好的撮合者,焦彦坚大人又何必杞人忧天,替我大辽瞎操心。”张叔夜也笑道:“我大宋与辽国有‘澶渊之盟’在先,如今并无战事,何来化干戈为玉帛之说? ”西夏礼官焦彦坚哭笑不得,眼看吃力不讨好,惹得两家都埋怨自己,岂不自寻烦恼,挠了挠后脑勺就吱吱唔唔,道:“可是,可是你们方才为何针尖对麦芒?”牛舒温与张叔夜尴尬一笑,齐声道:“我们历来就爱唇枪舌剑。”众人这才眉开眼笑。 西夏礼官焦彦坚见牛舒温与张叔夜如此勾心斗角,心中颇多感慨,随即笑道:“张大人,你那四个使节为何不见人影?”张叔夜道:“你说哪四个?”西夏礼官焦彦坚用手比划道:“高、低、胖、瘦,四人。” 张叔夜见状,想笑却硬生生忍住了,随即回应道:“他们回东京去了,朝廷另有调派,本官也不知是何缘故。”西夏礼官焦彦坚见张叔夜谨小慎微,很难从他口中打探什么消息,便默然不语。又看向萧奉先和牛舒温,毕恭毕敬的拱手问道:“萧国师、牛枢密,大辽圣主眼下可好?” 萧奉先道:“除了打猎就是钓鱼,挺好。”牛舒温道:“那宋朝赵佶想必也不错,骑马、蹴鞠、作画、逛青楼。样样精通,无出其右。”此言一出,众人一怔,张叔夜瞪了一眼牛舒温,冷冷的道:“一派胡言,信口雌黄。”二人互相对视片刻,眼神里皆透出凶色。西夏礼官焦彦坚见状,尴尬不已,众人也是面如土色。 片刻,众人跟随西夏礼官焦彦坚走进西夏皇宫,乾顺招待两国使节,席间举杯畅饮,高朋满座。正在众人喜笑颜开之际,辽国国师萧奉先笑道:“素闻终南山乃宋朝隐士乐土,必定有武艺高强之人。”牛舒温道:“我契丹人今日愿会上一会,不知意下如何?” 乾顺道:“两国使节至此,按理说来不宜大动干戈,不过相逢不易,素闻两国武林高手如云,寡人也想见识,还望两国武林高手赐教。”耶律南仙道:“陛下,他们切磋武艺也极好,不过点到为止就好。”李仁爱道:“不错,母后所言极是。”萧和达道:“夏王如此抬爱,我等可大饱眼福了。” 萧奉先瞪了一眼萧和达,毕竟当年萧和达可是自己手下,如今却在西夏跟着耶律南仙一同受享荣华富贵,不觉感慨万千,心里不是滋味。牛舒温曾让萧和达给自己牵过马,眼下见萧和达目中无人,心中也是愤愤不平。西夏晋王察哥道:“素闻宋朝人文武双全,张明远的武艺已让本王佩服,想必大宋还有高手。”随即看向费无极,费无极也看到察哥的眼神,顿时一怔,微微一笑。 嵬名安惠见萧奉先一脸不悦,随即笑道:“辽国武林高手也不容小觑,听说萧国师便是武林高手,不知我等可否大饱眼福?”嵬名白云插嘴道:“我最喜欢看比武了,不知大辽与大宋,谁更厉害。” 萧奉先笑道:“我大辽有句俗语,正所谓:‘杀鸡焉用牛刀’,本王不是吹牛,宋朝无人可受得住本王一拳。”牛舒温道:“萧大王曾一拳打死一头狼,绝非吹牛。”萧和达附和道:“我大辽的确如此,萧大王和牛枢密所言极是。” “我大夏又当如何?”嵬名白云撅撅嘴,不服道:“莫非河曲之战,天下早已忘却不成?”萧奉先和牛舒温顿时面如土色,嵬名安惠使个眼色,示意嵬名白云不可造次,她才不再作声。萧和达闷闷不乐,萧燕气得咬牙切齿,却无可奈何,毕竟如今辽国有求西夏,此番出使西夏,看在耶律南仙面子上,不可发怒,如若因小失大,便得不偿失。不只功亏一篑,还毁了大辽的前程,坏了辽夏的交情。不但天祚帝会发怒,辽国子民也会耻笑。 张叔夜道:“虽说我大宋以和为贵,不愿大动干戈。不过文武双全,我大宋还是大有人在。既然如此,恭敬不如从命。至于杀鸡还是杀马杀牛杀羊,也用不着磨刀霍霍。我大宋武林高手的掌法便绰绰有余。吹牛者,比比皆是。想必草原上的牛不是被杀死的,是被吹死的。牛枢密,你以为如何?”牛舒温面如土色,萧和达一脸不悦。萧奉先顿时脸色煞白。 乾顺道:“诸位远道而来,皆是我大夏贵客。今日宴席,便是以和为贵。如若不给寡人薄面,便是不识抬举。”顿时似笑非笑,不怒自威。毕竟在西夏地盘上,乾顺便强自镇定开来,不过心中也是战战兢兢,毕竟宋朝和辽国,西夏都不敢轻易得罪。如今的西夏好比在鸡蛋上跳舞,踩破哪一个,都麻烦。 耶律南仙道:“夏王所言极是,诸位作为贵客,如若我西夏招待不周,还望见谅,但针锋相对,便不妥。”西夏太子李仁爱道:“都给我大夏国一个面子,诸位请举杯痛饮。”萧和达欲言又止,原来耶律南仙使个眼色,示意他不可造次,以免自取其祸。 张叔夜道:“我大宋历来以和为贵,萧国师想必也会以和为贵。既然唇枪舌剑难分伯仲,那就切磋武艺,一决高下好了。”萧奉先哈哈大笑道:“痛快,好说,好说。”牛舒温道:“我大辽历来喜好比试武艺,不爱耍嘴皮子。” 费无极道:“嘴皮子如何耍?”种溪伸手摸着自己的嘴巴,玩弄道:“这样,嘴巴说个‘回’字的口型,但不要发声,同时用手指头弹一下嘴角。”只听发出了一声水滴音,众人听得真切,皆瞠目结舌,佩服起种溪。费无极去学,却不得要领,眼看嘴巴弹肿了,也发不出水滴音。嵬名白云轻轻松松一学就会,看着种溪,笑容满面。种溪竖起大拇指,一顿猛夸,嵬名白云乐此不彼。见他们如此玩笑,乾顺摇摇头,笑出声来。萧奉先和牛舒温也破涕一笑。 乾顺道:“好了,白云,不可孩子气。我等还要看比试武艺。”随即看向张叔夜。张叔夜道:“恭敬不如从命。”乾顺喜道:“好,这般给寡人薄面,倍感荣幸。此番比武,定要约法三章,不知诸位意下如何?” “还望夏王赐教?”张叔夜、牛舒温异口同声之际,问道。萧奉先、萧和达也看向乾顺。乾顺乐道:“两国使节,果然爽快,寡人就有言在先,还望诸位明白。拳脚功夫,不可用内力,不可用歪门邪道,不可暗箭伤人,愿赌服输。如若获胜,寡人将有礼物犒赏。”张叔夜、萧奉先、牛舒温点点头,众人无不赞同。 费无极道:“我大宋向来推崇打擂,拳脚功夫,实为上策,在下自然赞同。”“我大辽金戈铁马,马上得天下,草原摔跤打小就有,这有何难?即刻比来便是。”此言一出,众人看时原来是那萧勇站起身来,双臂抱胸,眉毛一挑,一副傲慢模样。 “既然到了我大夏,我主陛下又有圣意,自然恭敬不如从命。在下也想参与其中,有道是,武林高手,切磋一二,机会难得。”一语落地,众人看时,一个西夏武士双手叉腰笑道。“这是何人?”萧奉先问道。牛舒温也纳闷道:“还望夏王赐教。” 张叔夜问道:“莫非西夏武林高手?”牛舒温道:“西夏果然深藏不露,既然比武,多多益善,西夏也加入,自然好戏连台,令人大饱眼福。”费无极问道:“敢问阁下是何人?”这人只笑不语,傲气十足。 萧燕撇撇嘴,一脸不悦。萧勇也不以为然,对此人瞪了一眼。张明远也感觉,这西夏人好生傲慢。嵬名白云得意洋洋,威风凛凛,随即对萧燕使个眼色,挑衅意味十足。萧燕更是愤愤不平,闷闷不乐。西夏晋王察哥介绍道:“此乃我西夏法,坏了套路,可这萧勇见招拆招,用长臂对付费无极。费无极没有长臂,不可被萧勇长臂伤到,只能以轻功护体,瞬时飞来飞去,身轻如燕,敏捷不已。没曾料想,萧勇也是轻功了得,如大鹏展翅,飞到半空。 众人看时,两人不相上下,几个回合,难分胜负。众人皆神采奕奕,看到绝妙处,无不连连赞叹。尽皆诧异万分,意犹未尽,站在椅子前面,皆不愿坐下来。指指点点,交头接耳,议论纷纷。 正在此时,西夏武士平吉也加入其中,此人平生所学乃西夏无影掌。如此看来,费无极所长乃轻功和长拳;萧勇以大长腿和长臂制敌;平吉就是手上功夫了。要说手上功夫,终南山掌法天下闻名,难道西夏党项人不知?岂不自取其辱?可西夏党项人偏偏不信邪,偏偏敢于挑战。费无极本以为党项人只是随口一说,没曾料想党项人如此胆大包天,顿时自己便有些发怵,自然不敢怠慢,定要使出看家本事,会一会这西夏无影掌。约定不用内力,那就只能靠素日的轻功护体了。 平吉使出无影掌,果然是无影无踪,快如风,闪如电,玄而又玄,妙而又妙。费无极用太乙掌对战。平吉掌法之快实在目不暇接。费无极有些后怕,果然山外有山,人外有人。西夏虽小,可武艺高强者也大有人在。如若不是费无极轻功了得,差点被平吉一掌击倒。费无极的太乙掌得李长安真传,也是终南山掌法中的上乘武功。再说费无极在终南山地宫所练神功护体,故而也没伤到哪里。三局过后,费无极和萧勇、平吉,各有胜负,打成平手,可谓与三国目下三足鼎立之势不谋而合,此乃时也,势也,是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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