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在此时,有人来报,说高守忠有请,希望夏王和宋使到府上吃酒。燕丹道:“想必高太尉有了什么好酒。”嵬名思能道:“高太尉一贯心血来潮,不可思议。”张叔夜叹道:“高太尉一定有什么大事,恐怕不止吃酒这般简单。”张明远道:“高太尉才思敏捷,想必酒后吐真言。” 费无极道:“常言道,酒后吐真言,但愿他出口成章,也让我等鉴赏一番。”乾顺眉飞色舞,掷地有声,扬着袖子,喜笑颜开道:“我大夏高爱卿一贯才思敏捷,喜欢附庸风雅。此番怕是为张侍郎等宋使接风洗尘,故而略备家宴,须知我这高爱卿一般可不准备家宴。”张叔夜心中暗笑,一时间乐此不彼,随即道:“原来如此,自然恭敬不如从命。” 张明远笑出声来,道:“高太尉这般,我等自然前往。”“高太尉,这名字,真耳熟。”种浩道:“好似我大宋也有。”种溪乐道:“本来就有,哥哥何必装傻充愣。高俅便是鼎鼎大名的高太尉,他如今掌控大宋殿帅府,可是大权在握,威风凛凛的不得了。” 嵬名白云道:“高俅高太尉,早已在江湖上传得名声显赫了。听说他靠蹴鞠一步登天。宋朝皇帝赵佶也算是牛气冲天,居然把蹴鞠小子抬举成太尉,真可笑。”张叔夜等人脸色煞白,乾顺使个眼色,嵬名白云不再言语。费无极看着乾顺,若有所思道:“不知汉人府邸在西夏何等模样?看看也好。” 听了费无极的话,燕丹心中暗笑,马上解释道:“高守忠大人府邸与京兆府并无不同,我王心怀天下,不会强迫大臣效仿党项风情。”嵬名思能道:“我大夏如日中天,便在于此。正所谓,海纳百川,有容乃大。我大夏四府、六军司,个个都是全民皆兵,不分男女老少。” 乾顺道:“大夏如日中天,必要与众不同。四府虽小,可气魄不小。尔等想必不能明白。”“何以见得?” 费无极寻思,自己本就知道,种浩昨日在酒楼也说过,但最好借此机会,求证一番,便问道:“不知西夏有哪四府?”种浩一怔,种溪也愣了愣,不知费无极为何装傻充愣,顿时笑而不语。 嵬名白云道:“兴庆府、西平府、西凉府、宣化府。”种溪掰着手指头,当嵬名白云脱口而出时,加以配合,这一幕被众人看到尽皆乐此不彼。 张明远瞅了一眼嵬名白云,故意逗乐道:“岂不效仿我大宋了?”嵬名白云不以为然,拍了一下张明远的胳膊,凶巴巴道:“效仿不假,不过更上一层楼。”乾顺见嵬名白云有些冒昧,便使个眼色,示意她别太淘气,嵬名白云却不睬,依然我行我素。 乾顺便笑了笑,乐道:“白云所言极是,的确如此。我大夏国如今三分天下有其一,仿若三国时代重现一般。如若说辽国如曹魏,我大夏国当如孙吴。”张叔夜听了这话,自然听出些言外之意,就淡淡的道:“《三国志》这本书很好,许多人都爱看。你西夏孜孜以求,我如何不知?只是这本书,轻易买不到的。东京瓦肆里说书人时常说三分,焦彦坚大人恐怕也去听过。西夏自比孙吴,恐怕不妥。”乾顺道:“反正我大夏国不愿成为刘玄德的西蜀,如此窝囊废,为人不齿。”不觉挑了挑眉毛,傲气十足。 张明远道:“一个卖草鞋的做了皇帝,还叫做窝囊废?”乾顺无言以对。张叔夜道:“想必这‘欲穷千里目,更上一层楼。’也来自我中原大唐王之涣,是也不是?”听了这话,嵬名白云眼珠子睁得大大的,欲言又止。 “不愧大宋能言善辩倒是颇为精彩绝伦,值得拜读。”张叔夜便道:“范仲淹的文章就不错,那名扬天下的《岳阳楼记》,恐怕天下人间,无出其右。” 听罢,乾顺寻思:“这范仲淹,寡人岂能不知,这老头镇守延州之时好生了得,不过人已离去,就不必再计较了。”随即道:“如若诸位方便,能否吟诵出来,让寡人听一听也好。”种溪忙道:“好,既然夏王有此雅兴,我就献丑了。”只听的他吟诵道: 庆历四年春,滕子京谪守巴陵郡。越明年,政通人和,百废具兴。乃重修岳阳楼,增其旧制,刻唐贤今人诗赋于其上。属予作文以记之。予观夫巴陵胜状,在洞庭一湖。衔远山,吞长江,浩浩汤汤,横无际涯;朝晖夕阴,气象万千。此则岳阳楼之大观也,前人之述备矣。然则北通巫峡,南极潇湘,迁客骚人,多会于此,览物之情,得无异乎? 若夫霪雨霏霏,连月不开,阴风怒号,浊浪排空;日星隐曜,山岳潜形;商旅不行,樯倾楫摧;薄暮冥冥,虎啸猿啼。登斯楼也,则有去国怀乡,忧谗畏讥,满目萧然,感极而悲者矣。至若春和景明,波澜不惊,上下天光,一碧万顷;沙鸥翔集,锦鳞游泳;岸芷汀兰,郁郁青青。而或长烟一空,皓月千里,浮光跃金,静影沉璧,渔歌互答,此乐何极!登斯楼也,则有心旷神怡,宠辱偕忘,把酒临风,其喜洋洋者矣。 嗟夫!予尝求古仁人之心,或异二者之为,何哉?不以物喜,不以己悲;居庙堂之高则忧其民;处江湖之远则忧其君。是进亦忧,退亦忧。然则何时而乐耶?其必曰:“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乎。噫!微斯人,吾谁与归? 言毕,乾顺、西夏礼官焦彦坚抚掌称好,连连赞叹不已。嵬名白云也喜笑颜开,佩服不已,没想到种溪如此博闻强识。乾顺忙道:“寡人愿闻大宋其它文章,请教诲。” 张明远道:“曾巩曾巩有篇《墨池记》,苏洵有篇《六国论》。”种浩道:“范仲淹有篇《严先生祠堂记》也是妙不可言。”种溪道:“王安石的《游褒禅山记》很不错。”张叔夜道:“司马光有篇文章叫做《孙权劝学》很适合小孩子去读。” 费无极忙道:“还有欧阳修的文章《醉翁亭记》也是妙笔生花。”张明远道:“其中有一句话,很有趣,叫做,‘醉翁之意不在酒,在乎山水之间也。’”“欧阳修与司马光、王安石、范仲淹、苏东坡,皆是我大宋响当当的名臣,也是名扬天下的大文豪。”种浩道。 乾顺本知道欧阳修,却故意追问,马上蹙眉,叹道:“欧阳修,何许人也?”张叔夜笑道:“欧阳修是宰相,是大宋文豪,文坛领袖人物。”乾顺笑道,“原来如此,果然才高八斗,妙笔生花。” 说着一行人又随着乾顺来到西夏王宫的御花园。张明远、费无极看时,只见,这御花园果然非同一般,御亭仿宋,雕梁画栋,古朴典雅,自有一番雅致。几棵青松,矗立眼前,垂杨柳也婀娜多姿,在池水边飘洒开来。 “我大夏御花园如何?可比你宋朝东京金明池么?听说宋朝金明池蔚为壮观,常有宋朝翰林国画院的画师前去作画。寡人也听说中原有许多名画,比如《韩熙载夜宴图》和《步辇图》,还有叫做王希孟的青春俊杰画得《千里江山图》,皆是名扬天下,无出其右。寡人最爱《步辇图》,时常令我大夏画师临摹效仿而作。”乾顺环顾四周,引众离开御花园,又走进御花园后的厅堂,随即笑道。 “本官也素知《步辇图》是唐太宗接见吐蕃人的画作。可见夏王对唐太宗很是尊崇,本官也知道夏王有一个年号,便叫贞观。”张叔夜道。乾顺点了点头,喜道:“张大人果然聪明过人,寡人的确尊崇唐太宗。寡人听说我景宗皇帝(李元昊)当年想夺取长安,进军中原。便去翻阅了周秦汉唐有关长安的史书,周文王在岐山下功成名就,秦始皇在咸阳统一六国,汉武帝和唐太宗皆在长安施展雄才大略。可见长安实乃帝王之都。寡人以为秦始皇太残暴,汉武帝太猖狂,唯有唐太宗雄才大略,令人佩服。” “本官不敢苟同。”西夏礼官焦彦坚忍不住插嘴道:“唐太宗算什么,哪里比得上我王陛下。唐太宗不值一提。”乾顺斥责道:“休得放肆,还不退下。唐太宗如此千古一帝,可谓十全十美,岂可亵渎?”西夏礼官焦彦坚赶忙低下头,默然不语,又立马抬起头看向种溪和那长盒子。嵬名白云见焦彦坚被乾顺斥责,乐个不住,但并不喜形于色。原来素日焦彦坚谁也不放在眼里,唯独在乾顺跟前才规规矩矩,唯唯诺诺。 张明远道:“可是世人皆知,玄武门之变一事,便是唐太宗李世民一生之污点。”费无极道:“正所谓‘金无足赤,人无完人。’不可强求。”种浩道:“我看武则天也不错。”种溪道:“我如今才明白,为何北魏有冯太后,辽国有萧太后。” 嵬名白云道:“你且说说看,为何如此?”乾顺笑道:“如何不说齐全了,寡人给你再加两个,你宋朝有高太后,我大夏有梁太后。”种浩问道:“夏王也知道我大宋高太后?”乾顺笑道:“号称‘女中尧舜’,寡人如何不知,岂不孤陋寡闻了?”张叔夜道:“高太后与英宗皇帝可是恩爱有佳,郎才女貌,堪称龙飞凤舞。”张明远叹道:“他们厮守终身,也算无出其右。” 费无极道:“的确世所罕见,难能可贵。一个皇帝本可三宫六院,但英宗皇帝却独爱高太后一人。”乾顺神情肃穆,叹道:“寡人也想如此,独爱耶律南仙,但身不由己。我大夏列祖列宗皆有传统,后宫必得三人:其一,党项人部落豪酋的女儿。其二,归降我大夏的吐蕃或宋朝将军的女儿。其三,辽国契丹公主。” 嵬名白云寻思道:“夏王所言不虚,可见帝王将相也身不由己。男人都是见一个爱一个,难有独爱。”种溪见乾顺闷闷不乐,便靠近桌子,慢慢打开带来的长盒子。西夏礼官焦彦坚神色紧张之际,赶忙站到乾顺身前,咳嗽一声,只见一队质子军,有十人冲了进来。个个抽出夏国剑,面露凶色,看向张叔夜等人。 嵬名白云见状大惊失色,乾顺瞠目结舌,大手一挥,气急败坏道:“尔等竟敢擅闯寡人会客厅堂,胆大包天,何人指使?莫非不想要脑袋了。”质子军皆看向西夏礼官焦彦坚。焦彦坚脸色煞白,顿时跪拜于地,吓得魂不附体,瑟瑟发抖。 张叔夜劝道:“夏王不必如此,也怪我等不懂礼数。送来见面礼,还望夏王笑纳。”随即示意种溪献上礼物。乾顺大手一挥,叹道:“何不早说,尔等退下。”又扶起西夏礼官焦彦坚,笑道:“焦爱卿,你也退下。”焦彦坚擦着汗珠与质子军,尽皆退了出去。 种溪献上礼物,原来是所作之画,一幅是羊皮筏子飘在黄河之上,一幅是“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一幅是大漠与大湖,大湖上有芦苇垛,大漠边有驼队。一幅是贺兰山。一幅是承天寺塔。 种溪对乾顺耳语几句,乾顺端坐片刻,种溪拿出笔墨与卷轴,就地作画。众人看时,种溪正为乾顺画像。张叔夜大惊失色,莫非乾顺不知不可如此。乾顺却寻思道:“画寡人也未为不可,但画作自然要留下,岂能让你们带走?寡人素闻宋朝有神算占卜,算命看相的习俗。如若赵佶得到寡人画像,诅咒于我,如何是好?”想到此处,心有余悸。 种溪欣喜若狂,边画边寻思道:“这下乾顺要上钩了,我要带着你乾顺的画像回东京复命了。”不多时,种溪画完,乾顺站起身来。嵬名白云接过画像仔细看来,不觉揉了揉眼睛,哇了一声,赞不绝口。 乾顺拿着种溪为自己所作的画像,赞不绝口道:“有劳小兄弟为寡人画像,果然栩栩如生,令人惊叹。寡人要留下这画像,算作礼物,其余画作,你们就带回宋朝去吧,权当留念。”随即拍了拍手,西夏礼官焦彦坚走了进来,接过乾顺手中画像,退了出去。 种溪见西夏礼官焦彦坚带着乾顺画像离去,缓缓低下头张了张嘴巴,叹了口气。嵬名白云一直盯着种溪,自然看在眼里,不觉挠了挠后脑勺,皱了皱眉头。种溪缓缓抬起头,看到嵬名白云时,灵机一动又喜上眉梢。嵬名白云见状,更是倍感诧异万分。种溪看众人皆在观看乾顺画像,便悄悄把嵬名白云叫到一侧,对她耳语几句。 嵬名白云先是一愣,而后轻轻点了点头,笑容满面。费无极猛然看到这一幕,不知种溪这臭小子与嵬名白云在偷偷摸摸说什么悄悄话。种浩也看到了这一幕,心中一怔,或许种溪与嵬名白云很有缘分也未可知。 张叔夜当然知道此番皇上交代了要乾顺画像之事,可眼下乾顺留下画像,如之奈何,顿时皱了皱眉头。张明远寻思道:“我看乾顺什么都明白,不让我们在西夏四处走动,便拿东京画科赶考,反将我们一军。如今明知种溪要带走乾顺画像,乾顺却留下画像。” 费无极寻思道:“乾顺这厮果然神通广大,好似知人肺腑一般。莫非他用那宝镜照出我等心事不成,真是匪夷所思。”乾顺见张叔夜等人一言不发,问道:“怎么,你们不乐意,还是不愿意?”张叔夜等人摇摇头,齐声道:“当然愿意。”“没曾料想,出使我大夏,宋朝高手如云,已令寡人大开眼界。万万没想到,张大人还带来个画师。真可谓文武双全,文武兼备。”乾顺哈哈大笑。 张明远忽然想起什么就问乾顺道:“夏王,昨日匆匆忙忙离去,不知所谓何事?如若方便,但说无妨。”乾顺一怔,笑了笑,道:“契丹人要回辽国,等着见寡人。”费无极追问开来,心中对萧燕念念不忘,随即道:“契丹人如何着急回国?”张叔夜捋了捋胡须,道:“想必有什么大事。” 乾顺心想,告诉他们也无妨,就道:“听说天祚帝为海东青苦恼,如今金国女真人完颜阿骨打早已不再进贡,天祚帝也无可奈何。”种溪诧异万分,道:“海东青?”嵬名白云笑道:“你们不知道海东青,真是少见多怪。”费无极饶有兴趣,笑道:“海东青是什么?” 张叔夜介绍道:“女真人的神雕。”乾顺仰天长叹,道:“契丹人贪得无厌,向女真人强取豪夺海东青,如之奈何?”张明远瞠目结舌,道:“海东青就那么值得两国大动干戈?”费无极目瞪口呆,道:“想必海东青定有世所罕见之处。” 乾顺寻思道:“海东青用来捕猎,天祚帝耶律延禧玩物丧志,贪得无厌,迟早要遭到女真人的反抗。”想到这里随即笑道:“不过大雕罢了,我贺兰神山也有大雕,不过不叫海东青,寡人称之为贺兰神鹰。我党项人如若见了贺兰神鹰,必当跪地俯拜。如此可延年益寿,返老还童。” 费无极、种溪不觉想笑,只是碍于乾顺乃西夏皇帝,不好发作罢了。张叔夜、张明远、种浩也面面相觑,默然不语,心中乐个不住,素闻西夏党项人喜欢占卜和巫术,更相信长生天与鸟、雀、山、河。 张叔夜眨了眨眼睛,好似往事如烟历历在目,仿佛海东青就从头顶飞过一般,不觉神情恍惚,马上道:“本官去过辽国,有幸见过海东青,实乃稀罕之物。”张明远若有所思,喜出望外,也仿佛身临其境,见过一样,马上兴趣使然,不由追问道:“是何模样,还望大人说说看。” 费无极也兴趣大增,想这海东青自然很是非同凡响,就走到张叔夜跟前,拱手虚心请教道:“海东青既然这般稀罕,还望大人教诲,也让晚辈了然不惑。”种浩、种溪也是颇为好奇,看向张叔夜。嵬名白云也看向张叔夜。 张叔夜一怔,不知三人为何都看自己,马上神采奕奕之际摆摆手,道:“教诲不敢当,不过是一些闲言碎语,如若你们要听,我就不妨说说看。这海东青,实乃神鸟大雕。如若你们有机会去辽国走一遭,便是耳听为虚,眼见为实了。”乾顺环顾四周看向众人,马上握着张叔夜的手,饱含深情道:“你们要离开我大夏了,有道是,留君千日,也终有一别。后会有期,但愿天下太平!” 张叔夜也握着乾顺的手,热泪盈眶道:“想当年,范仲淹大人与夏王祖上元昊颇有交情,如今到了我们这里,也希望有些交情才好。我大宋愿与西夏世代友好,化干戈为玉帛,此为天下苍生所念,也为黎民百姓所求。穷兵黩武非长久之计,刀光剑影乃祸乱之源。黎民百姓并无过失,不可让他们遭受战乱之苦。” “好说,好说。但愿张大人与寡人可以再续前缘。寡人也深知不可烽火燎原,黎民百姓受苦受难,江山社稷也难以保全。如何国泰民安,还要从长计议。”乾顺听了这话,一愣,马上点点头,微微一笑。 费无极眼眸炯炯有神,对乾顺拱手道:“夏王保重,后会有期。此番出使西夏,受益匪浅。所见所闻,终生难忘。还有小小红枸杞,最是姗姗可爱。好似孩童一般,令人爱惜。”乾顺道:“既然你们对我大夏红枸杞如此喜爱,寡人自然送你们一些,当作礼物。”随即命人唤来西夏礼官焦彦坚,吩咐他命人操办此事。焦彦坚答应下来,缓缓退了出去。 张明远意犹未尽,和乾顺、张叔夜且走且谈。费无极依然叹道:“那日在承天寺塔喝茶,杯子里便有枸杞。那燕丹大师虽上了年纪,却红光满面。可见他时常用这枸杞了。”张叔夜与张明远笑而不语。见无人理睬自己,费无极自觉无趣就摇摇头,也一言不发。“无极哥哥,你喋喋不休说什么枸杞,真好笑。”种溪道:“我看枸杞不过如此,没什么了不起。” 嵬名白云瞪了一眼种溪,道:“你才没什么了不起,枸杞比你强百倍不止。”随即轻轻哼了一声。费无极见种溪与嵬名白云为枸杞而争辩,一脸尴尬。张明远眨了眨眼睛看向费无极这般光景,心中暗笑,寻思道:“都是你费无极惹出的祸端,还在隔岸观火。”想到这里,朝乾顺也拱手道:“还望陛下珍重,后会有期,但愿今后宋夏两国世代友好。” 种浩、种溪拱手之际,齐声道:“此番前来,多有打扰,承蒙夏王款待,意犹未尽。如若以后还有机会,便再来拜见夏王。” 乾顺微微一笑,拱手回礼道:“我们都多加保重,还望天下太平才好!”嵬名白云道:“天下太平并不容易,但也不难。只要每个人脸上都写两个字就好了。”众人齐声追问道:“哪两个字?”嵬名白云得意洋洋道:“自然是‘太平’二字了。”此言一出,尽皆忍俊不禁,乐个不住。 片刻,众人出了厅堂,登上御花园的亭台楼阁,默然不语,看向远方,只见远处承天寺塔高耸入云,鸟雀翔集,渐飞渐高。夕阳西下,湖光山色,渔舟穿梭,波光粼粼。许多兴庆府人家依然成群结队,在街市走来走去,人头攒动,人声鼎沸,络绎不绝,好生了得。 那男女老幼皆来去自如,许多回鹘人也笑容满面,在那湖边摆摊吆喝,过往游人也停下来与之攀谈,党项人划着船儿在桥下悠然自得,渔翁坐在岸边垂钓,自是一副逍遥自在的图卷。这兴庆府的大街小巷靠近湖边,湖边又是垂杨柳,与那大宋东京汴河边有异曲同工之妙,中原人至此也并无诧异之色,反而如同抵达东京一般,倍感亲切,流连忘返,不在话下。 “你们明日就要走了?”离开西夏皇宫,张叔夜等人回馆驿去了。种溪约嵬名白云在兴庆府城门外的一个湖边散步。嵬名白云走在湖边,看向远方那巍巍贺兰山,有些失落,瞅了一眼种溪,就低下头去喃喃道。 种溪见嵬名白云一脸失望,便安抚道:“如若有缘,后会有期。”说话间看向远方,微风拂面,垂柳荡漾。 “别拿这话搪塞于我,恐怕再无机会见面了。虽说我大夏与你宋朝议和了,但蔡京和童贯不会善罢甘休。我看边界处还是免不了小打小闹。如今大辽被女真人打得抱头鼠窜,天下并不太平。”嵬名白云捡起石子,使劲扔向远处,溅起水花,咕咚作响。 种溪愣了愣,叹了口气,道:“我们不说这些心烦意乱之事,如此良辰美景,如若谈论国仇家恨,岂不大煞风景?”又笑了笑,目不转睛看向嵬名白云。见她无动于衷,只好低下头去,发起呆来。 嵬名白云喜上眉梢,笑道:“好啊,那本姑娘就和你说些风景如画好了。我最喜欢中原人写的诗了。唐诗里我最爱李太白,宋诗里我最爱苏东坡。不过我读了他们两个大才子的诗,想不通。”顿时轻轻摇了摇头。 听了这话,种溪愣了愣,笑道:“什么想不通?你居然喜欢他们,难能可贵。要知道他们两个可是非比寻常,非等闲之辈。”嵬名白云兴趣大增,马上追问道:“此话怎讲,还望赐教?” 种溪伸手比划道:“一个在天上,一个在地上。一个爱喝酒,一个爱吃肉。”嵬名白云挠了挠后脑勺,不知种溪说的什么,搞得她稀里糊涂,晕头转向,一会天上,一会地上,一会喝酒,一会吃肉。 见嵬名白云直摇头,种溪解释道:“李太白好似神仙,自然飘飘欲仙,在天上了。苏东坡好似邻家大叔,说不准他当年便路过田间地头,向牧童打听道路。如此便是在地上,在人间。李太白当然好似不食人间烟火,苏东坡自然就很食人间烟火了。李太白爱喝酒,世人皆知。苏东坡爱吃肉,尤其猪肉。美其名曰:东坡肉。不知小猪崽子们会不会对苏东坡恨之入骨,毕竟他吃了不少小乳猪。”嵬名白云笑的咯咯作响。 种溪又问:“白云妹妹,你方才为何说想不通,你且说说看,我听听。”嵬名白云道:“你看,李太白说‘白发三千丈,缘愁似个长。’他还说‘飞流直下三千尺,疑是银河落九天。’苏东坡说‘日啖荔枝三百颗,不辞长作岭南人。’太吓人了,我觉得他们写诗,写的不通。白发哪有三千丈那么长?瀑布哪有三千尺那么深?一日要吃三百颗荔枝,且不说有没有那么多荔枝,如若真吃那么多,肚子早就造反了。”听了这话,种溪早已笑得前仰后合,如若不是扶着身旁垂杨柳,怕要跌倒在地,滚到湖里去了。 嵬名白云见种溪这样,白了一眼他,又接着道:“我还知道不少中原人的话,皆是狗屁不通。比方说‘士可杀,不可辱。’这一句,要杀便杀,要剐便剐,辱又是个什么东西?命都没了,还在乎什么气节?真是荒唐可笑。” 种溪笑道:“中原人说话就是爱吹牛,世人皆知,不必大惊小怪。”随即捡起一块石子扔到湖里去,咕咚一声,荡起层层涟漪。嵬名白云愣了愣,盯着种溪的眼睛,问道:“你还记得我在贺兰山下说过的话么?”种溪一怔,灵机一动,装傻充愣之际,摸了摸自己的后脑勺,尴尬一笑,道:“你说什么了,我早忘记了。” 嵬名白云一脸失望,坐在湖边一棵大柳树下的石头上,双手捧着自己的脸,低下头,默然不语。种溪马上蹲下身,凑到嵬名白云跟前,盯着她的眼睛,乐道:“和你开玩笑,如何不识逗?”嵬名白云随即站起身来,拉着种溪的胳膊,摇了摇,喜道:“那你说说看,快说。” 种溪也站起身,低下头,依然盯着嵬名白云的眼睛,饱含深情之际,叹道:“你说爱一个人,怎么样,恨一个人,怎么样。我想贺兰山上的雪恐怕难知你心,惟有我才知你心。”说话间用手拉着嵬名白云的手,放在自己的胸口。 嵬名白云马上抽出自己的手,埋怨道:“你别这样,人多眼杂,这不好。我要回去了,你走吧,回你宋朝去,别赖在我大夏不走。”果然有一对西夏痴男怨女从几棵柳树下走了过来,边走边追逐打闹,笑出声来。 “才两个人,你如何说人多眼杂。你要赶我走?好狠心,心真硬,比贺兰山上的石头还硬。”种溪笑出声来,用手比划道。嵬名白云破涕一笑:“那你要走了,我也拦不住,如之奈何?” 种溪急道:“如若我把你带走,你意下如何?”嵬名白云瞠目结舌,叹道:“让我背井离乡,和你远走高飞。让我离开爹爹,跟你私奔?你好狠心,心真硬,比贺兰山的石头还硬。”伸手比划开来。种溪愣了愣,点点头,叹息不已:“你说的不错,我或许自以为是了。我素闻党项人不愿背井离乡,可党项人祖上从吐蕃雪山而来,抵达黄河岸边,也算背井离乡,这又作何解释?” 嵬名白云走向一棵垂杨柳,没好气道:“我哪里知道这样许多,我只是知道,自小便在兴庆府长大。我七八岁时听说过继迁王和德明王的故事,还有昊王为帝图皇的故事。听爹爹说兴庆府原叫兴州,如今营建了许多亭台楼阁,才算一座大城。告诉你,我爹爹可是营建兴庆府城池的功臣,自然功不可没。”不觉得意洋洋,挑着眉毛,手里摆弄着自己的小穗辫子。 种溪双手叉腰,昂首挺胸道:“西夏太师居然会盖房子,真有趣。那你要不要同我去京兆府长安城玩?那里有汉唐留下来的亭台楼阁,比兴庆府好太多。杨贵妃的华清池如今还可沐浴,水很温暖。我带你去爬终南山,我们一同坐在大石头上,登高望远,长安城便一览无余。还有,还有,长安城有许多波斯人,他们的骆驼总爱吃我大宋的柳树叶,不知什么滋味,如若我是骆驼,我才不要吃。”随即伸手一指,远眺湖的对岸,但见渔舟穿梭,波光粼粼。 嵬名白云扑哧一笑,道:“又吹牛,长安如今哪有什么汉唐的亭台楼阁?我可听焦彦坚说过,五代十国,兵荒马乱后,大汉未央宫和大唐大明宫早已灰飞烟灭,你宋朝如今的长安,只不过一个边陲小城,无人问津。如若不是波斯人去怀念大唐,恐怕就可怜兮兮了。”种溪闷闷不乐,叹道:“你所言极是,不过长安挺好,如若不然李元昊为何梦寐以求呢?”嵬名白云无言以对。种溪见嵬名白云闷闷不乐,懊恼万分,尴尬一笑。只怪自己说错了话,又惹她生气,不由心里暗暗自责,随即握了握拳头。 “你真好玩,不过,京兆府再好,也不如兴庆府。毕竟我家在兴庆府,不在京兆府。有爱才有家,我离不开我爹和我娘的。我可是个乖乖女,最听话,不像你们这些臭男人,一天到晚就知道走南闯北。走来走去有什么用?小时候,我娘时常对我说,儿行千里母担忧。每次我跟着叔父去黑水城玩,回到兴庆府,爹爹都对我说,我娘在我离开的当晚,偷偷落泪。”说话间,皱了皱眉头。 种溪听了这话,不觉一怔,心头隐隐作痛,明远哥哥和无极哥哥无父无母,自然不可体会这般情义。我虽有爹爹和娘,但打小就在他们身边,也没什么离别之愁,思念之苦。 嵬名白云见种溪闷闷不乐,心下一怔,有些许心疼,便笑道:“我想去东京开封府玩,听焦彦坚说,东京夜市很好玩。好吃的,好玩的,数不胜数。如若到了大宋开封府,我很想去看州桥明月。焦彦坚每次从东京回来,都说,州桥妙不可言,他说汴河州桥岸边,海马、野兽、飞鹤,那一砖一瓦,栩栩如生。雕刻的精美绝伦不说,颜色也十分美丽。” 种溪可是亲眼所见,听了这话,瞅了一眼眉飞色舞的嵬名白云,顿时喜道:“那好,我带你去东京可好?”随即抓起嵬名白云的手,摸了一下。嵬名白云缓缓甩开种溪的手,喃喃道:“跟你开玩笑,别当真。我可不愿去那样远的地方。你在我身边,多好。可惜你要走了,不知还能不能再见面。”种溪一脸失望,目不转睛的看向嵬名白云。 嵬名白云道:“如若蔡京和童贯不再叨扰我大夏国,那我倒也愿意走一遭东京。”听了这话,种溪神情肃穆,看向远方。垂柳荡漾,波光粼粼,一湖春水之上,鸟雀渐飞渐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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