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道岭此言一出,犹如晴空飘来一股山风,令尉迟兰诸人心中尽皆一凉,甚为不解。在众人心目中,张真人总是高高在上,神仙般的人物,何曾对人低声下气过?眼前所见,实在是破天荒,坏六感,匪夷所思!可是,就凭清虚刚才显露的手段,却是无人难撄其锋,实有傲视群雄的资本。他们虽说心中不爽,但谁也不想自讨苦吃,皆敢怒而不敢言,只能强咽口水,将那丝不满情绪就着唾液强行纳入肚内。
清虚道人何等人物,早将众人情态收入眼中,心中了然,亦不点破,背剪双手,目光如炬,傲视群雄,浑身上下散发出一股令人胆寒的王霸气息,侃侃而谈:“据我所知,你经营的鸡峰山人数虽则有限,却都是精兵强将,其中不乏忠烈死士,武艺超群、胆识过人之辈比比皆是,加之管理有序,组织严密,部众以一当十并不为过,实力不容小觑。与张修比较,表面上众寡悬殊,论实力不相上下,根本用不着低声下气来此结盟。看人眼色,受制于人,值得吗?”
张道岭被点破海底眼,有点惶恐地说:“师叔消息灵通,所见甚是。我也就不藏着掖着,坦言上呈。其实,弟子此番拜会张道兄,诚心结盟,实指望光大教门,扬名后世。俗话说独木难支,一根筷子易折,一把筷子难断。正所谓兄弟同心,其力断金。弟子愚见,结盟一事,并无不妥。”
清虚道:“难得你不忘根本,时刻想着本教前途,有此远见,令人动容。要想发展壮大,同道结盟,遂说势在必行,但不可急于一时,草率行之。此刻结盟,尚欠火候。”
张修见清虚言语之间偏袒张道岭,实有讥刺自己之意,心中不快,忍不住插嘴道:“弟子愚钝,甚为不解,望您老明祥。”
熟料清虚视其犹如无物,毫不理会,气定神闲地说:“孟老夫子言道:天时不如地利,地利不如人和。目前形势,天时、地利、人和皆不成熟,草草结盟,有百弊而无一利。先说天时,虽说天子昏昧,佞臣弄权,横征暴敛,朝野动荡,黎民怨声载道,但托先朝恩威,倘有不少忠义之士为其效力。可谓是百足之虫,死而不僵。你们两家此刻结盟,消息透露出去,朝廷必以不臣之心处置,调遣附近兵马剿除。汉中苏固、天水楼玄,皆是干国能臣,文韬武略,罕有敌手。况且兵精粮足,深得民心,若二人协力,出兵讨伐,你们教徒虽众,毕竟疏于兵事,遇战尽是乌合。实无胜算。有二人在此镇守,乃天时之不利于结盟也!次说地利,这里毕竟是张修的地盘,若结盟成功,在外人眼中实为城下之盟,有失公允。在场诸位虽然都知道张道岭是谦谦君子,虚怀若谷,不计名利,结盟是他主动提出,躬身亲为。可那些不知内情的人呢?自会心生疑虑,干嘛不去鸡峰山结盟,却选在南苑山庄呢?就会误认为是张修恃强凌弱,胁迫结盟。以讹传讹,被别有用心的人利用,挑起事端,制造矛盾,贻误大事。此谓地理不料于结盟也!再就是人和,你们两个在西北、西南两隅算得上是号人物,可那太平教主张角,拥有富庶的河北、江南大地,救民济世,教众数十万人,个个倾心拜服,实有振臂一呼天下从之威势。他又有先师亲授‘苍天已死,黄天当立。岁在甲子,天下大吉’黄符,为本道中大哥级人物。小弟结盟,不拉上大哥,多少有些藏私。往好处说,是为了光大教门;朝坏处想,那就是心怀二志。将来被他知晓,产生嫌疑,被别有用心者利用,挑起事端,祸起萧墙,手足相残,铸就让亲者痛仇者快的大错,此乃人和不利于结盟也!纵然天时、地利、人和皆不利于此刻结盟,我看就毋须再谈论这个话题,待将来时机成熟,自然是水到渠成,事半倍功。”
在场诸人,皆双方核心人物,个个都是人精,对于主子的小算盘,早就心知肚明,其中利害关系,非同小可,无人敢言,偌大的热闹场面,一时变得死寂。
沉思半晌,张道岭心有所动,率先言道:“师叔高见,我等如闻妙法,果然是醍醐灌顶,令人茅塞顿开。弟子冒昧问一句,您老心目中的天时、地利、人和啥时才能成熟?”
清虚应道:“说迟则迟,说速则速,难以预料。若朝廷将苏固、楼玄二人或撤职或外调,派遣庸臣,委以重任,是天时至也;选一处绝佳,不在双方势力范围,临近天子脚下,方可指点江山,逐鹿中原,是谓地理至也;联络张角,三方言和,共同举事,是谓人和也。此方为结盟的最佳时刻。”
张修皱眉道:“诚如贵言,前面两个条件,容易做到;只是联络张角教主一说,实在难为。”
清虚哈哈一笑道:“只要二位信得过本尊,这桩难办的买卖,就让老朽去做。”
张道岭恭维道:“以师叔的道行地位,若肯出手,定然是马到成功。”
张修不甘落后,亦送其一顶大大的高帽子,咧嘴媚笑道:“那就有劳师叔辛苦一趟,我等静候佳音。”
清虚谦辞道:“职责所在,本该担当。”
众人尽皆面露喜色,放对的双方前嫌尽弃,握手言和,气氛立时变得融洽,场上七嘴八舌,一排甜言蜜语,皆向清虚示好。
待阿谀赞美之音逐渐停歇,张修道:“难得师叔大驾光临,耳闻金玉良言,目睹神技虎威,南苑山庄可谓是蓬荜生辉,令吾辈如沐春风,受益匪浅。诚请师叔屈尊降贵,莅临醉仙居,奉上请茶淡酒,素味蔬肴,接风洗尘,尚望您老允准。”清虚笑道:“难得你等有此孝心,老朽不胜欣慰。初次会面,也不可缺了礼数,让门下弟子心寒。这见面礼嘛——唉!只怪此次出行仓促,有失周祥,还望诸位不要见怪。”众人回曰:“不敢当。”清虚沉思片刻,转而言道:“有是有了!前日途经汉中,偶遇白鹿尊者,邀至天台山庐庵,赏月赌赛,赢得‘齿留香’樱桃数枚,‘倒不尽’醇酒一壶,还好带在身上,列位就尝个鲜,权当见面礼,不知你们意下如何?”
众人闻言,面露喜色,齐声言道:“谢仙师恩赏。”
清虚袍袖轻轻一挥,众人只觉眼前一花,就像变戏法似的,他的手中便多了一个黄色锦囊,系口丝绦随风飘舞,犹如穿花蝴蝶,煞是好看。
张道岭见多识广,知其不是凡物,心中一激灵,冒出一个念头,急忙问道:“敢问师叔,您拿的可是‘乾坤袋’?”
清虚道人微微一笑,不以为然地说:“就是那个劳什子,有什么可惊奇的?”
这句轻描淡写的话,听在众人耳中不啻春雷炸响,面色皆变,就连张修这个老江湖也惊诧不已。这个‘乾坤袋’,委实不是凡物,乃是教门至宝,传说中的存在。可纳百川,能容四海,视泰岳如芥子,渺蛟龙似蝼蚁。拥有它,即成半仙之体,纵横天下罕有敌手。如此宝物,在清虚眼中似乎不值一提,犹如无物。这等气魄,如何教人心中不敬?对其在教门中的身份地位越加信服。当然,他更不屑理会众人的感受,自顾自解开丝绦,探手入内,合拳而出,轻轻舒展,掌中托着的,便是那名为“齿留香”的樱桃。但见那樱桃颗颗圆润,粒粒饱满,色分二度,红中带紫,白里泛黄,晶莹透亮,欺珠胜玉,幽香阵阵,沁人心脾。果然是灵山极品,不同凡物!
众人眼放豪光,死死地盯住樱桃,肚内咕咕作响,嘴里馋涎欲滴,恨不得一人独吞。
清虚手托樱桃,脚步轻移,从张修开始,逐个发放,至明月处,刚好分完。一颗不多,一粒不少,分明早就算准了人数。众人见状,惊异之下,对他的敬佩之心又增几分。相互递个眼色,齐声欢呼:“谢师尊恩赏,”清虚摆手道:“些小微物,值当什么!只是僧多粥少,不够品味,着实委屈诸位了,何劳言谢。快快食了,我还有薄礼敬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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