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中卫城的一名副将名叫卢鸣涧，方从城头艰难地下来，抬眼见了那几个将军帐中的熟悉面孔，急忙将人聚到身侧。确认其中无叛徒后，他一咬牙，道：“出城。” “这可怎么行？云中城早已成险关、少有人居留，不如就在此死守！”</p>
“云中绝不可失！老侯爷用命守城，如何说弃城就弃城？”一个雍昌旧部在一片喧哗中大声吼道，“将军，若你要出城报信，我们等必死守于此！”</p>
卢鸣涧摇着头，回身看向那一片火海。</p>
“我走，我要去找孟侯。”他喃喃道，“他在甘州......在甘州......云中不可失！”</p>
一旦云中祸乱，意味着陇西失守、代郡无防，长安这离过境极近的都城便如同死蚌肉中珠。虽说禁军环京畿，今主将西征，难免有不得力之处。长安，怎能拿来冒险？</p>
云中云中，不能无守。</p>
而此间鱼龙混杂，他一个副将无能为力。</p>
这叛军暴乱，不是没有征兆。这半年来，他听到过异动，却只认为是因长安相辉楼事变这一石所激起的千层浪。云中有端王的派系，卢鸣涧是知道的——可听闻端王如今已殁，群龙无首，又如何会起祸事？</p>
难道——</p>
卢鸣涧来不及细想，上了马，在几个部下的掩护下奔出云中城，一路向西南。西征之始，孟汀发战报至诸关，令其自布防，不得依赖远征军，诸关一一应下。而此番，云中要先食言了。</p>
他回头，看向那被烈火炙烤的关隘。</p>
如果孟扶桑尚在，绝不会如此。</p>
那日清晨探马来报后，孟汀同诸将商议后，当机立断，决意分兵五千戍守甘州，再五千探往瓜州，其余四万中军北上。</p>
行过居延海，风沙忽至。</p>
三月将近，塞北的天仍寒。先前纥干说不太会下雪，他如今有些疑心了。</p>
行军不得，只能临时安营扎寨，他在帐中理了理思绪，将该写的军报写完，遣人送出。在门帘侧，他望向东方，不觉面上落飞沙。</p>
与军报一同送出的，还有一封手信。</p>
他有些预感。面前是一场恶仗——对大豫而言，更是对他孟汀而言。君子死国，他祖辈父辈都为此天责而战，死无全尸、不保余年。他继承了来自先辈的尊荣与重负，天生握刀枪平战火，身后是苍生，苍生之中是他的爱人。</p>
他嘱咐送信之人留在长安、不要回来。万一传来他战死的消息，再将那手信给李鉴。</p>
“臣恐与陛下永诀矣。”</p>
这是他信中第一句。</p>
少年时就一眼记下的人，爱到如今，孟汀很知足，也忘记去探问李鉴究竟爱他几何。他忽视李鉴面上的无心无情，凭那许多不为人知的瞬间确认那一怀风雪曾属于他，甚至庆幸——厮磨一年，倘若李鉴用情尚不算深，就算自己死了，这负心汉悲伤半载，还能独活。</p>
长安有胡伯雎、秦烨与许鹤山等，都是可信之人。禁军易帅、金吾易主，换人便是，磨合一阵，便又复无恙。</p>
想到此，他点着眉间笑了。</p>
一想到李鉴，他就难以自制地将近乎不可能发生的最坏结果全都搬出来，去估量自己与李鉴是否能承受。</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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