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薄情多是读书人

李家巷巷口的牛肉粉摊估计迎来了史上最大的一单，因为身材高运动量大，李阎王已经算是很能吃的，但在我，特别是在一梅师伯面前，真是小巫见大巫了，当然，也是因为那牛肉粉味道真挺不错，汤锅里还加上了酸辣开胃的泡椒，我、一梅师伯、陈远国、还有李阎王，仅我们四人便吃光了粉摊里面所有的米粉，最后师伯仍嚷着没吃饱，粉摊老板还把自己带的晚饭匀出来一些，这才填饱了一梅师伯不知道是什么做的胃，虽是这样，我也见着粉摊老板那止不住的笑意，估计他也没想到今天自己会这么早收摊，我们走的时候，他还不停地追问一梅师伯，会在这边呆几天，有没有忌口，生怕错过这个大客户。 罗大雨让我们去接的这个男人名叫杨思聪，李阎王在帮罗大雨的这几年里见过几次，每次都是替罗大雨给他屋里送些罗大雨出差带回来的礼物或是吃食，据李阎王回忆，这杨思聪是城里一所专科学校的老师，教的是戏曲，每次去他家，到门口就能听见他在屋里单独给学生们加课，李阎王是个武夫，不太看得起吃软饭的男人，觉得这黄思聪仅仅是个长得有些俊秀的娘娘腔，同样，杨思聪也看不上李阎王粗鲁的做事风格，虽是每年多少能见上几面，但除罗大雨交代的事情外，两人从不过多搭话。 杨思聪住的地方，是市区里最紧俏的一个公寓楼，按照一个专科老师的收入，估计两百年也是买不起的，不难看出，这罗大雨对杨思聪是真的大方。我们到楼下后并未急着下车，而是歇了引擎停在路边儿，观察了半个小时，李阎王的担心得到了证实，的确，这么短的时间内就发现了两拨人的踪影，一波像是打手之类的角色，是那种一看就不太入流的货色，也没什么经验，一眼就能被辨别出来，估计是酒城那边派来的小混混，还有一波，要是不是陈远国眼尖，是很难被发现的，也是开车来的，停在停车场路口，车玻璃贴得很黑，座椅位置也故意摇低很多，要不是中途有人下车方便，一般人就算路过也很难发现，陈远国判断，这怕是警方派来的人，估计前两天的酒厂爆炸再加上下午的巷子厮杀，不见踪影的罗大雨肯定成为了第一嫌疑人，那么盯梢罗大雨的男朋友也在情理之中。 “现在怎么办呢？就那帮小混混，根本不需要你们出手，我一个人就能解决，但条子就不行，我总不能为了那个娘娘去抢袭警吧，那可是大罪，搞不好要判刑的”显然，警方的介入让本该很容易办成的一件事变得有些棘手，李阎王略显烦躁，不停地抓着头发。 “要是最后破不了案，我们协助罗大雨逃跑就已经犯了罪，现在，你我是一根绳上的蚂蚱，我们就是在犯罪的边缘疯狂地徘徊，与其在那边想些有的没的，还不如好好想下对策呢”陈远国苦笑着说。 “我看了下，车里的警察肯定知道外边儿还有人在监视杨思聪，但就外面那些小混混的作态，他们不一定知道自己已经落入了警方的监视范围了，刚才车上那警察已经去上过了厕所，我们估计也等不到下次了，毕竟时间有限，只能变被动为主动”一梅师伯一边喝着水一边分析着外面的情况，她看了一眼陈远国，是个其貌不扬的中年男人，一梅师伯一脸不怀好意地笑道：“陈远国，我们赌一把呗，赌这些小混混到底晓不晓得自己已经进入了警方的监视范围？” “师一梅妹妹，你就别再拿我开涮了，我哪里还敢和你打赌，不，我的意思是我这辈子都不会再沾赌了，要不，你同槐生老弟赌一把试试？当然，要是李老弟感兴趣，也行”差点把自己老窝都给赔进去，陈远国算是长了教训，哪里还敢和一梅师伯打赌，要是再输，估计这辈子也逃不出师伯的掌心了，想到这里，陈远国不禁打了个冷战。 “不行，槐生太帅了，李阎王太高了，他俩都挺惹眼的，有些事情，只有拜托你了”一梅师伯笑意盈盈地看着陈远国，我怎么看怎么都觉得那眼神像食客看着案板上待宰的羔羊。 “我真不赌了”陈远国都快哭出来了。 “不赌也行，那你帮我去办个事吧”一梅师伯收拾起陈远国真是一套一套的。 “你该不会让我去袭警吧？” “不会”一梅师伯摇摇头。 “我也打不赢那些小混混呀” “也不是”一梅师伯又摇摇头。 “陈哥”李阎王对陈远国的称呼听起来多少有些市井：“伸头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我要是你我就痛痛快快答应了，你在这磨蹭半天，最后还不得去做吗？”李阎王是摸透了一梅师伯的心思，一梅师伯想做的，谁拦得住呀。 最后，被逼无奈的陈远国终是选择了妥协，按着一梅师伯的方法，李阎王把车开到了反方向的一棵大树背后停好，陈远国下车绕到后面，打开后备箱，拿出半瓶白酒，先是漱了漱口，又淋了些在衣服上，最后拿起一个没好拉链的书包，晃悠地朝着那群小混混走去。 “操，你他妈的没长眼睛吗？”不出所料，佯装醉酒的陈远国狠狠地撞到了其中一个小混混身上，小混混金色的长发挡了自己半边脸，剩下的半边长满青春痘，很不高兴陈远国的莽撞，看着歪东倒西的陈远国破口骂出声来。 “对不起对不起”陈远国像是个犯了错的孩子一般，整个脑袋低埋着，看不清表情，不住地道歉，在道歉的同时，只见陈远国左脚拌右脚，一个没站稳，哐嘡摔地上，手中的背包也跟着甩到了那个金发小混混身前，一捆圆碌碌的钞票像长了脚般，滚到了所有人的视线中。 “这是什么？”其中一个矮个子男人眼尖地发现了地上的那捆钞票，表情从惊转喜，话语间一下踩住陈远国想要去捡钞票的手，陈远国一阵吃痛，下意识收回了手。 “李阎王”一梅师伯阴沉着脸说道。 “怎么了小妹妹？” “你记住那个矮矬子的长相，下次要是见着他，给我往死里打，当然也不能打死，打得他个半个月下不了床就差不多了”一梅师伯脆生生地说着，声音稚嫩，但语气却容不得有半分商量。 “看来我们小妹妹挺护犊子的呀”李阎王嬉笑道，露出一口漂亮的大白牙。 “嗯，你要是实在没事干，就爱做点评价，我不介意让你下车去帮陈远国，装个装个二傻子如何？”此话一出，李阎王立马用手捂住了嘴，我这师伯，典型的刀子嘴豆腐心，最见不得别人揭她老底，就算是为了夸赞也不行，也真真是个怪人。 “老实交代，这钱是哪里来的？”陈远国被这几个小混混逼到了墙角，为首的男人一边把玩着匕首，一边威胁道。 “我的，各位大哥，真的是我的”别看陈远国平时一副没心机的样子，但一旦开始演戏，立马就影帝上身，我远远看着他一边跪地求饶，一边写斜眼睛往警车那边偷瞟，把一个偷鸡摸狗的小人物内心世界演绎得淋漓尽致，叫人拍手称赞。 “你他妈的当老子是傻子吗，就你这样儿，不是老子看不起你，这钱肯定不是你的”金发男人半蹲下身，与陈远国直视，锋利的匕首在陈远国的脸颊上来回刮擦，吓得陈远国不住地尖叫后退，以为自己的魄力已经压住了陈远国，金发男人自以为的邪魅一笑：“你只要乖乖告诉我你这钱到底哪来儿的，我就放过你” “真的吗？”陈远国像个受伤的小娘们儿一样，唯唯诺诺地抬头看着金发男子那张被金发挡了一半的脸，显得特别真诚。 “老子是谁，凯城金毛狮王，老子说话一言九鼎”隔得有些远，我基本上听不太清他们的对话，但一梅师伯不同，常年的修行已经练就了极致的眼力，她就算也听不太清，但完全可以凭借对方的嘴型去判断百里之外的所说之话，金发男子说这话的时一梅师伯正在喝水，一个没忍住，差点给她笑喷出来。 “那行，金毛狮王哥，我要是说了，可以可以给我留点吗？”陈远国也是忍得住的，不但没笑场，表情还特别的崇拜，怪不得刚才师伯说这事儿就只有陈远国能办。 “也不是不行，一会儿看吧，要是你表现好，我多少匀你点路费”金毛狮王发了话，旁边的小矮子立马拿手去拐他，结果被金毛狮王白了一眼，示意他别乱打岔，看他们在那里自以为拿捏住陈远国的模样，我有一刻觉得这人是真的得好好读书，书里没学会的，到了社会上，是需要再交学费的。 陈远国编了个故事，故事的大致内容就是他是个惯犯，日常就靠着些小偷小摸过日子，停在路口的那辆车他盯很久了，车上坐着的男人是车主的司机，没、每个月都会趁着夜色帮他老板拉点黑钱，由于钱来路不正，就算少一些也不会有人报警，这样的事情他干了很多次了，每次都拿得很少，但这回陈远国听到风声，说是这老板要跑路了，这车也是最后一次拉钱，于是他一不做二不休，拿得比平时多很多，只是他运气不好，遇着金毛狮王一伙正好在附近溜达，这才被逮了个现行。 说实话，我是旁观者，多少会觉得这故事的逻辑性不强，但是要是我身处小混混的角色，不知道面对这仅此一次的飞来横财会不会动心，再加上陈远国的表演很到位，一时间被迷惑也是有可能的。在陈远国的撺掇下，金毛狮王带着他的弟兄些来到了那辆警车前，金毛敲敲玻璃，车里的警察估计没想着有人会发现车里有人，并未在第一时间摇下窗户，以为是自己暴露了，对方要来找麻烦，为了不打草惊蛇，在思考了十来秒钟以后，警察发动了汽车，准备先撤离现场，但这不撤离还好，一撤离更是坚定了那帮小混混的心思，这车上一定是有见不得人的最大财富，眼见天降的馅饼要逃，小混混些哪里肯答应，立马掉头开上自己的摩托车就追，没一会儿功夫，这两拨人都消失在了我的视线中。 “一梅师伯，要不你留下来放哨吧，交给我和槐生，当然，李老弟，你也得跟我们上楼，万一要是有个意外呢”陈远国见事情发展顺利，小跑过来，拉开车门道。 “也行，赶紧去吧，要是等这些傻子追到警局门口，警察应该是会知道中计了，会连忙掉头回来的，最多给你们十分钟的时间”一梅师伯点点头，有个机智的陈远国出主意，还有个武力值超高的李阎王护航，接个手无缚鸡之力的老师应该问题不大的，待我们走远几米后，一梅师伯仍是不放心，冲我们喊，不，是冲李阎王喊道：“要是他不从，给我打晕了绑回来！”还是我师伯霸气。 李阎王轻车熟路地找到了杨思聪所住的单元房，开门之人正是杨思聪，见到杨思聪的那一刻，我终于明白为何这罗大雨就算铤而走险也要为爱一搏了。屋内的收音机里放着呀呀做唱的戏曲，衬得气氛很文艺，杨思聪皮肤白净，五官精致，头发用摩丝梳理得很顺滑，一身素色中式衣衫也掩不住宽阔的肩膀和修长的腰线，他背脊挺直，活像一株生于山间的白莲花，不要说女人了，就连男人都会多看两眼，唯一美中不足的是这俊俏的脸上却配着略微后缩的下巴，虽显得人更加可亲，但我清楚记得，师傅说过，下巴后缩之人不是无情就是花心，顷刻间，我对着杨思聪的好感立马跌了一半，再加上罗大雨眼下的青紫之色，不难判断，这次，她怕是所托非人了，真希望，她不会为自己现下所做的决定后悔。 “稍等片刻”杨思聪知道会有人来接他，看着门口站着的李阎王，他微微一笑，从卧室拎出一个半人高的行李箱，这跑路跑得还挺周全的，活像是要去旅行。 “收音机和灯不要关，能拖一会儿是一会儿”眼尖的陈远国见杨思聪抬手要去关掉电源，立马出声阻止。 “也行”杨思聪还是礼貌一笑，习惯性地把自己的行李箱递给了李阎王，李阎王先是一愣然后还是接了过去，他应该是念着这些年罗大雨对他也不错，没必要做得如此不体面，再说这半人高的箱子不给李阎王提着，真的会耽误我们很多时间。 果真，一梅师伯见着上车的杨思聪时也是忍不住的多看了几眼，这个男人不算年轻，时间也许带走了少年气，但更多的是沉淀下来的风姿，向外散发出的魅力是巨大的，再加上这杨思聪常年练习戏曲，身段保持得很不错，如果陈远国的演技可以拿个影帝，那这杨思聪的美貌也能成就一代天王巨星。 “我就说这罗大雨怎么这么不管不顾呢，原来是金屋藏娇呀”一梅师伯打趣道。 “小妹妹，话可不带这样说的，我俩是真爱，我虽不如大雨那么有本事，但好歹也是个人民教师不是吗，当不起藏娇这句话”我这才发现，这杨思聪不但长得帅气，说话也是很好听，有点慵懒软绵的男中音，和周一一样，听着耳朵都是种享受。 “相爱？”一梅师伯毫无礼貌地打量着杨思聪那张峻峭的脸庞，最后视线落在了下半张脸上，然后耸耸肩膀转过头去。 “我这小妹妹向来说话直，杨兄弟你别介意”不知内情的陈远国又一次跳出来救场。 “没关系，妹妹和我学生一般大，我哪里会生她的气呀”杨思聪的语气仍是很平静、礼貌、毫无波澜。 “师伯”李阎王个子太高，被赶去开了车，一梅师伯仍旧坐的副驾驶，我从座椅另一边儿轻轻扯了一下师伯的衣服，想着这会儿要是能说点什么做点什么，是不是一切就能朝着好的方向发展，毕竟师伯不是说了吗，运是可变的。 “你扯我衣服干什么？”见师伯不搭理我，我便加重了手上的力气，师伯这回得应我了，但语气不怎么好。 “你难道就没什么话说吗？”见挨着我的陈远国和杨思聪齐齐看过来，我不便再细说，只有话里话外提醒着一梅师伯。 “小兄弟是有事吗？”杨思聪语气温和，眯眼笑。 “也没什么事，就是想和妹妹说两句悄悄话” “我自认为在男人里自己算皮肤尚好的了，今天见了小兄弟，才知道书本上那句肤如凝脂是个什么状态，真是个小帅哥呀，应该可讨女孩子喜欢吧？”见我敷衍回答，杨思聪也不在意，而是继续说着他的见解，你说这老师不愧是老师，短短几句话就说得我怪不好意思的，从小到大，这还是第一次有人这般表扬我呢。 “开玩笑，我槐生老弟这皮肤，不是我吹，方圆百里都难找出第二人来，现在天黑不觉得，明天出了太阳，他往那空旷地儿一站，你会产生错觉，感觉他在发光”这陈远国，只要不说正事，他就可来劲儿了。 “小兄弟，真的吗？”杨思聪好奇地打量着我：“真想看看光阳下的你长什么样子” “你还是好好打算打算你和你家那个痴心婆娘的以后吧，阳光下的余淮生我不晓得会不会发光，但是我晓得，稍微不注意，你俩就不一定能见着阳光了”一梅师伯还是一梅师伯，正当我被杨思聪问得有些不知所措时，仗义地跳出来救了场，并且还一针见血地提点了一下杨思聪。 “小妹妹，你这话怎么说？”估计见自己使了美男计对方也仍是油盐不进，杨思聪这次终于没有微笑作答，脸一下就拉跨下来了。 “我这妹妹，是有点脾气”陈远国话都没说完，被一梅师伯一句闭嘴给打断了，见师伯表情是严肃的，他虽然不知道其中内情，但是明眼人都能看出我这师伯是不太喜欢杨思聪这人的。 “小妹妹，我是得罪你了吗，这陈老弟也是好心，何必如此凶狠呢，现在的父母是怎么教养子女的呀？也不知道你父母见着你这个样子会作何感想！”杨思聪也开始与一梅师伯争锋相对起来，虽然他可能打死也想不到自己被针对的原因，毕竟当了许多年老师，下意识搬出教导主任那一套说词来。 “我父母？”一梅师伯笑了笑：“要不你亲自去黄泉之下问问他们呗”听一梅师伯如此回答，杨思聪感觉自己找到了为何眼前这个小女生会如此叛逆的根源，也有可能是他也不知该如何回怼这样的答案，车上剩余的三人更是不敢插话，除了汽车转向发出来的嗒嗒声，整个车内，一度安静得有些尴尬。 终于熬到了李家巷，这一来一回已是后半夜，街上空荡荡的，唯有稀疏挂在电线杆上的灯笼显得有那么一丝生气。 “杨老师，我最后提醒你一句，这人在做天在看，别做让自己抱憾终身的事”一梅师伯叫住了前脚已经迈下车的杨思聪，眼神不再装得天真无邪，她用成年人睿智的眼神看着杨思聪，说了这番意味深长的话，但显然，此时的杨思聪只把她当做一个没人教养的野丫头，也没搭理他，头也不回地下了车。 “师伯”车上只剩下我和一梅师伯，我还想说点什么，却一时语塞。 “别说了，我算是仁至义尽了，剩下的就看他们各自的命数吧，槐生你记住，就算是大罗神仙也救不了苦海众生，当然，你也唤不醒一个装睡的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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