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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7章 金玉良言

众人一推开客栈房间的门,扁头就发起了牢骚,一脸不悦,用手指头指了指众人,喋喋不休起来:“看看你们,太过分了。说是去见驾,又去琼林苑,又去延福宫,吃吃喝喝,玩玩闹闹。把俺们给忘记了你们如此,俺就不开心了。”那嘴巴就停不住,嘟嘟囔囔了好大一阵子,说完还气呼呼的白了一眼众人。 费无极惊得呆了,喃喃道:“这么多好吃的?你们这几日,真有口福。”费无极坐在桌子旁边,看着桌子上的炊饼、麻花、果子、糖果,不觉瞠目结舌。 阿长也站起身来,叹道:“你们如何就忘记我们了,一去就好几日,好生了得。还以为你们当官去了,从此以后,与我们这些小老百姓再无瓜葛了。” 种浩笑道:“没有吧,让你们去,你们不去,怪谁?我们不是回来过一次么?没办法,皇上盛情难却,我们不好婉拒,也不敢婉拒。” 段和誉笑道:“个子这么高,当心把人家房顶戳个窟窿。看看你,如何这样高,吃什么长大的,好奇怪。”拉着阿长,示意他坐下来。阿长笑了笑,依然站着不动。段和誉盯着阿长看,众人笑出声来。 见段和誉如此少见多怪,阿长心里不悦,可还是破涕一笑,叹道:“没这样可怕,段王玩笑开大了。” 扁头瞅着段和誉,问道:“俺没猜错的话,大理国可能没大高个,故而段王如此好奇,在所难免。正所谓少见多怪吧!是也不是?” 段和誉心下虽有不悦,可也并不计较,就失笑道:“的确如此。大理国那么小,哪里比得上大宋。大宋之大,无奇不有。辽国又算得了什么。” 扁头自然很不服气,便两眼放光,看向段和誉,追问道:“此话怎讲?你给俺说说看。”毕竟都知道,辽国地大物博,大宋比不得。 见眼下段和誉尴尬一笑,费无极马上打起圆场:“扁头师哥,此话还是不讲的好。”阿长不识趣,依然追问道:“为何?”种浩使个眼色,叹道:“哪里许多为何,不必说了。” 张明远定了定神色立马转移话题,伸手比划道:“你们以为见驾有多好,你们还是没去的好,蔡京、童贯、高俅、李邦彦,一个个争先恐后,明争暗斗,拉帮结派,谗言献媚,给我们做了师父。我们都不得不打官腔,说官话,做官事。好不自在!本想和皇上独处,没曾料想他偏偏叫来许多不相干之人,什么老奸巨猾的蔡太师,巧言令色的童枢密,溜须拍马的高太尉,妖言惑众的李浪子。实在大煞风景,令人百思不得其解。” 段和誉感同身受,叹息道:“蔡京的确有恃无恐。本王也礼让三分。” 种浩掷地有声,冷笑道:“蔡京、童贯,狐假虎威。明眼人,谁人不知何人不晓。皇上一句话,蔡京也是上上下下。” 费无极道:“对啊,蔡京宦海沉浮也是不简单,被皇上罢相了好几次。世人皆知,没什么大惊小怪的。” 扁头双手叉腰,乐道:“俺可听说,每次罢相,皇上都说,彗星来了,蔡京你看看,不吉利,你还是回家歇息好了。”众人哈哈大笑。 阿长拍了拍自己的大长腿,比划道:“彗星就是扫把星,蔡京果然是扫把星,比我这大长腿都长的扫把星。” 张明远道:“果然如此。”也破涕一笑。费无极捧腹大笑道:“彗星,扫把星。”段和誉捂住费无极的嘴巴,示意不可如此,以免惹祸上身,自取其祸。 张明远一怔,也使个眼色,示意费无极不可如此莽撞行事,以免惹祸上身。 费无天摇摇头,笑道:“没事,蔡京眼花,耳聋。看不见也听不清。” 种浩掷地有声道:“他手下可不眼花、不耳聋。” 扁头笑道:“别说这个了。说说看,见驾有何体会?好吃好喝肯定免不了,是也不是?你们一一招来,免得师哥俺‘严刑拷打’!”说着大手一挥,阿长前来拿费无极。 费无极摆摆手笑的前仰后合,张明远也乐此不彼,种浩、段和誉笑做一团,好生了得。 阿长追问道:“皇上给你们款待什么了?快说!不得隐瞒,如若不然,大刑伺候。”一手抓着费无极的胳膊,一手拉着张明远的手。 段和誉道:“点茶!”扁头挠了挠后脑勺,纳闷道:“什么,俺听不懂。又在开玩笑,岂有此理?” 费无极拍了拍阿长的胳膊,阿长松开手,费无极过去对着扁头的耳朵轻轻说,“点茶!真笨。”马上又回到自己座位上。 扁头眨了眨眼睛,叫道:“大声点,什么?俺听不见。”费无极笑出声来,马上朝对面的扁头的耳朵大喊一声:“点茶!” 阿长看他们说的神神秘秘,也纳闷不已,摇摇头,不大明白。种浩笑道:“就是喝茶。”忍不住哈哈大笑。扁头、阿长面面相觑,皱起眉头。 张明远道:“这喝茶非同一般,寻常人恐怕不大明白。”环顾四周,微微一笑。段和誉道:“也与众不同。世所罕见。” 费无极马上使坏,笑出声来:“更大吃一惊,惊天地泣鬼神,天下人间,无出其右,妙不可言。” 扁头马上酒窝浮现,双拳抱胸,撇撇嘴,叹道:“什么大吃一惊?喝茶如何与吃有关了。俺咋稀里糊涂了,你们可别忽悠俺,俺老实,俺实在。你们欺负老实人,这可不大好。” 阿长瞪了一眼扁头,忙道:“死胖子就知道吃,别打岔,看他们怎么说。咱们猜来猜去,问来问去,恐怕一知半解。” 张明远看扁头、阿长一脸期待,就耐心道:“皇上亲自为我等点茶。七汤点茶,独步天下。” 费无极瞅着扁头若有所思之状,马上补充开来:“七汤点茶,茶香回味无穷。这滋味,妙不可言。” 种浩见扁头流口水了,就叹道:“京兆府的确没有。”段和誉道:“大理国更没有。”叹了口气。 张明远笑道:“总觉人间百态,稀奇古怪。难料人间烟火,也非同小可。我看官家的日子过得真是舒坦极了。” 费无极赞道:“这点茶实为我大宋人间烟火的最高境界,无出其右。喝口茶也如此啰哩啰嗦,寻常百姓家,我看就免了。” 张明远站起身来摇头晃脑之际,笑道:“焚香于宝鼎之内,烟雾缭绕。插花在金瓶之上,典雅别致。点茶在高朋之间,喜笑颜开。此乃我大宋文人墨客最高境界,是也不是?” 费无极摆摆手,不以为然道:“要我看虽美轮美奂,却华而不实,太过繁琐,流于形式,岂不自寻烦恼?倒不如举杯痛饮,杯盘狼藉,自由自在,豪放飘逸的好。” 段和誉回想宋徽宗点茶大法,心中还是颇为敬佩,不由心中回味无穷,对费无极所言所语并不赞同,马上摆摆手,叹道:“也不尽然,这便是人各有志了。皇上如此,也是文人墨客之为。” 扁头挠了挠后脑勺,寻思,这茶水不就喝喝而已,何必繁文缛节,啰哩啰嗦,那么麻烦,叫我扁头看来,开水一泡,大嘴一张,也就是了。想到这里,心中暗笑,马上摇摇头,乐个不住:“好奇怪,好难懂。不过俺终南山却不可如此,不然心烦意乱。” 阿长撇撇嘴,冷笑道:“依我看,这繁文缛节,来自孔夫子。要怪就怪他!这糟老头子,就是丧家之犬,说些故弄玄虚的狗屁话,害得后人脱裤子放屁,多此一举。” 种浩笑道:“如何要怪孔夫子,孔夫子乃中原文明开化之源,不可有所亵渎,不然就罪莫大焉了。”看向众人,伸手一指。 张明远掷地有声道:“孔夫子是儒家,老庄是道家。虽有些观点不同,但大同小异,异彩纷呈。” 费无极笑道:“说这个,更令人稀里糊涂了。不说也罢。还是吃喝玩乐有意思,扁头,你以为如何。” 扁头马上过来朝费无极脑门轻轻敲一敲,乐道:“这才对了,无极,总算开窍了。”一语落地,众人捧腹大笑。 张明远若有所思之际,问道:“我大宋许多人,尤其文人墨客,喜欢做什么?”种浩气道:“什么琴棋书画,诗酒花茶。” 段和誉笑道:“素闻大宋东京许多富贵人家,都有这样一句话。正所谓,‘烧香点茶,挂画插花,四般闲事,不宜累家。’我自小听我母后说,故而记忆犹新。” 费无极道:“这四件事,居然是值得炫耀的闲事,我倒看不出什么闲情逸致来。烧香不过闻一闻,点茶不过喝一喝,挂画不过看一看,插花不过赏一赏。如若吃饱了撑的,做这些事想必有趣,如若衣食住行都困难,想必没有这般闲情逸致了。” 扁头点头笑道:“俺觉得无极的确成熟了许多,不是小孩子了。”阿长道:“无极果然饱读诗书。” 张明远叹道:“说的有些道理。”笑了笑。种浩掷地有声,气道:“此番到琼林苑和延福宫,看到奢靡之气,心里不是滋味。” 段和誉安慰道:“不必如此,做好自己就好。你不可自寻烦恼,人各有志,不可强求。”瞅了一眼种浩。 费无极环顾四周,不由回想在东京的所见所闻,马上闷闷不乐,掷地有声开来:“琼林苑和延福宫里的石头古里古怪,素闻是太湖里打捞上来的,江南的黎民百姓受苦受难,东京如何可以看见。实在不堪入目!要说皇上深居简出不敢想象,他也是看不到许多天下人间的百姓疾苦。就算走出来,还不是贪官污吏紧随其后,这明察暗访也变得索然无味了。皇上喜好这花花草草、琴棋书画、诗词歌赋、舞文弄墨,上行下效,这官家自然也是附庸风雅,在所不惜了。这东西好是好,不过银子钱也花费不少。如今这世道,没银子钱怎么说呢,寸步难行不敢说,也是举步维艰。吃喝拉撒睡,哪一个不需要银子钱,是也不是?” 张明远淡然道:“皇上想必也是一时糊涂,蔡京等人不怀好意,蓄意诱导,如之奈何。的确令人担忧,可一时半会儿怕是没办法?毕竟咱皇上他偏偏就喜欢这个,你们说有什么办法。想必皇上想到了也早已身不由己,习以为常,总觉咱大宋国库丰盈,富甲天下。殊不知,咱大宋寻常百姓人家,也是日子不好过。苛捐杂税可不少,官家富得流油,百姓山穷水尽,也是有的,这并非杞人忧天,危言耸听。” 扁头与阿长面面相觑,默然不语。种浩和段和誉对视一笑,叹了口气。 次日,张叔夜在南熏门外的玉津园旁,送别众人。玉津园内传出鸟鸣声,只见眼前绿树成荫,枝繁叶茂。一股牡丹花香扑面而来,几只蝴蝶翩翩起舞。 张叔夜饱含深情之际,捋了捋胡须,推心置腹道:“送君千里,终须一别。后会有期,一路顺风。” 种师道拱手道:“有劳张大人送出城外,你还是回去吧,你好不容易回来一趟,这几日总是和我等在一起,又陪老夫去了少林寺,你夫人该多心了。虽说男子汉大丈夫,志在四方,可还要顾家才是。” 张叔夜笑道:“我们都老夫老妻了,不在乎这个。” 种师道笑道:“这话就不敢苟同了,常言道,‘少年夫妻,老来伴’,你们年轻时候,都各自忙碌,好不容易抚养儿子长大成人,还聚少离多,岂不令人痛惜?我与我家夫人就不一样,我等如若离开许多时日,便会互相思念。” 种溪道:“张大人,我回到东京,半个月后就要结婚了,还望你到京兆府做客。有大人的大驾光临,我定会开心许多。” 张叔夜点了点头,叹道:“你爹爹昨日还提及此事,我已知晓。如若得空,自然前往,就怕海州那边盗贼滋扰。我为官一任,便要造福一方。岂可擅离职守,肆意妄为?还望你们多担待。” 种溪道:“大人此言,晚辈记下了。这也无妨,如若大人公务繁忙,等我有空,带着我家娘子到东京来,拜会大人就是。”张叔夜笑容满面。 扁头道:“种溪结婚,司仪非俺莫属。”阿长道:“非我莫属,你不行。”扁头道:“俺嗓门大,你是蚊子在叫,哼哼唧唧。俺是公鸡打鸣,响彻云霄。” 阿长道:“我怕你突然之间放个响屁。”扁头道:“响屁不臭,臭屁不响。”众人捧腹大笑。 张叔夜看向张明远,神情肃穆之际,慷慨陈词道:“明远,你不去海州的想法,我知道了。你做得对,本官也不想大动干戈,只是为官一任,如若无所事事,便会留下骂名。我乃朝廷命官,身不由己,不似你,可游刃有余,进退自便。你不出仕也很有道理,但人各有志,不可强求。范仲淹大人有云‘宁鸣而死,不默而生。’又有句话所言极是,有道是‘宁为玉碎,不为瓦全。’如若苟且偷生,便枉为大丈夫。纵然狂风暴雨,也不可做缩头乌龟。李太白有云,‘两岸猿声啼不住,轻舟已过万重山。’这世上,哪有一帆风顺,只有披荆斩棘。一生一世,要顶天立地。如若人人都不为国为民,天下便大乱,黎民百姓要痛苦万分了。”张明远一怔,羞愧难耐,低下头去。 张叔夜又看费无极,不等张叔夜说话,费无极昂首挺胸,拍了拍胸脯,掷地有声之际,抢先道:“大人放心,我们不做官,又何妨?那也不能说我们会碌碌无为。我们对皇上说了,江南方腊和山东宋江,此乃家务事,我等不愿痛下杀手。如若西夏、辽国,乃至金国,有朝一日,来犯我大宋。我等纵然粉身碎骨,也会全力以赴,拼死一搏,视死如归,为国捐躯。”张叔夜眼前一亮,点了点头,欣慰之至。 张叔夜看向种浩,笑道:“你要学你爹爹和叔父,也算难能可贵。不过带兵打仗,非一朝一夕可学,你要饱读诗书,勤学苦练才是。” 种浩见张叔夜言辞恳切,颇为动容,就信誓旦旦道:“大人的话,我记下了。” 张叔夜对种溪道:“画学院里毕竟不是长久之计,你是种家军后人,带兵打仗也是不可轻废。” 种溪道:“我也想,可是有爹爹、叔父、哥哥,我便高枕无忧了。不过大人放心,有朝一日如若有来犯之敌,我不会袖手旁观,定会冲锋陷阵,为国为民。”张叔夜顿时喜上眉梢,叹了口气,很是欣慰之至。 张叔夜最后看向段和誉,叮嘱道:“段王远道而来,每次进京都多有劳顿。我大宋有你这等老友,也算微幅不浅。你每次进京面圣,都会带许多礼物,分发给朝廷大员,居然连我这样不大不小的朝廷命官,也有。我就怕有人栽赃陷害,说段王勾结大宋官员,如若这般,恐怕就麻烦了。” 段和誉回应道:“张大人为国为民,令人佩服。本王早在大理国就听说大人出使辽国的威名素着。又听明远和无极还有浩兄说,你出使西夏。如若我大理国也有你这等忠臣良将,便是大大的福气。” 张叔夜摇摇头,笑出声来:“段王过誉,实不敢当。我只不过是尽职尽责罢了,我以为做官先做人,做官先做事。做人做事如若不错,那这做官便必无差错。有道是,事在人为。有的人做人不错,但未必会做事。有的人做事不错,可未必会做人。本官自以为做官做事还算对得起自己的良心,可做人也非十全十美。问心无愧,便再好不过了。至于那些虚名,实在不是我所追求的东西。”听了这话,段和誉定了定神色,佩服有佳,暗记于心,颇为赞赏。 不多时,段和誉回大理国去了,种师道、张明远、费无极、种浩、种溪、扁头、阿长,一同往长安京兆府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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