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琮闭目定了定神，深吸了口气，缓步走进门去。</p>
屋内弥漫着浓郁的药气，窗户紧闭，不见一丝风，又未烧炭炉，显然病人衰弱之极，经不起炭气，更受不得风寒。</p>
玲儿、铛儿见他进来，慌忙福礼请安。</p>
贾琮呆呆走进内室，走到床前撩开帐子，看见床上那人，肌肤黄瘦，眼窝深陷，唇如白纸，再无半分昔日娇俏灵动之色，心中大痛，似被抽干了力气，颓然软倒在脚踏上。</p>
“晴雯，晴雯，是我害了你，晴雯！我回来了，晴雯。”贾琮探手入被，握着晴雯的手，语带哭音喊道。</p>
晴雯似乎听到他的声音，眼皮微动缓缓睁开，微微侧头，见是贾琮，双目中倏地泛起一抹亮色，微笑道：“爷，你回来了，我总算等到了你。”声音虽轻，却带着无限欢喜。</p>
贾琮再忍不住，紧抿着唇，眼泪滚滚而下，哽咽道：“晴雯，我，我对不起你，我该死。”说完又悔又痛又恨，抬手便在脸上抽了两巴掌。</p>
晴雯见状，忙想去拉他，刚刚抬起手便无力垂下，急得咳嗽起来：“爷，你不许……咳咳，不许这样，是我福薄……自家身子不争气，咳咳，和爷……爷没关系。爷再这样，我宁愿立刻死了。”</p>
贾琮忙握着她手，泣道：“好晴雯，不许说丧气话，爷不许你死，你不准死，听到没有，爷马上去寻最好的太医给你瞧病。”</p>
晴雯眼中也沁出泪珠儿，笑道：“爷，晴雯能服侍你一场，已是上辈子积德，如今我去了，爷要……好好的，保重身子，偶尔想起我，便好了。”</p>
贾琮只觉心如刀绞，痛得几乎喘不过气来，抚着晴雯的脸庞，哽咽道：“好姐姐，快别说话，好生歇着，养养精神，我这就去找人救你。我求求你，就当是为了我，你别离开我，好么？”</p>
晴雯目中射出如海深情和爱怜之色，柔声道：“爷，晴雯的心早已给了你，永远都不会离开你了。”</p>
贾琮喉咙似被堵住，大口喘着气，却说不出话来，半晌才叫道：“来人！快去请太医来。”</p>
众女早已等在外面，听到贾琮哀痛欲绝，都忍不住泪如雨下，此时忙走进来，道：“早已派人去传了。”</p>
贾琮坐在床边，头也不回，低声道：“太医怎么说？”</p>
宝钗柔声道：“太医说现下先吃独参汤护住元气……待身子康复些，再服汤药调理。”</p>
“对，对，独参汤。”贾琮忽然想到乔峰当时误伤了阿紫也是用独参汤救命，忙道：“快，把府里最好的参都拿出来，只要百年以上年份的，若是不够，速拿我帖子去各世交府上求购，快去！”</p>
茜雪、金钏儿两人忙答应一声，转身出去。</p>
如意走过来握着他手，道：“琮哥儿，你也别太担心了，府里老参尽多，常言道病去如抽丝，多……将养些日子也就好了。”</p>
说完别过头去，紧紧咬着牙，深恐忍不住又哭出来。</p>
贾琮点点头，默然不语，只是看着晴雯。</p>
男儿有泪不轻弹，只因未到伤心处。</p>
“国公爷，参汤来了。”片刻，玲儿捧着一碗参汤过来。</p>
“快拿过来。”贾琮接过碗尝了一口，滋味甘醇，药气浓郁，显是极品好参。</p>
“晴雯，来喝了药就好了，爷有的是好参，定能治好你。”贾琮勉强笑道，将汤匙递到她唇边。</p>
晴雯微微张口，神疲力乏，无力吞咽，被药汁呛了一口，咳嗽起来。</p>
贾琮端着药碗大急，又不知如何是好。</p>
楚婵道：“琮儿，你把晴雯抱着扶起来，我来喂她。”</p>
“好好。”贾琮忙把药碗递给她，小心翼翼把晴雯连同被子轻轻抱起来，靠在怀里。</p>
宝钗见黛玉泣不成声，扯了扯如意的袖子，轻声道：“屋里人多不便宜，咱们去外面罢。”说完扶着黛玉先出去。</p>
如意叹了口气，摆手示意众人都走，只留下贾琮、楚婵。</p>
晴雯服了大半碗参汤精神总算健旺了些，唇上多了几分血色。</p>
“爷……”</p>
“诶。”贾琮见她气若游丝的样子，生怕她耗损精神，忙道：“你先睡会，我在边上守着你。”</p>
晴雯轻点螓首，缓缓阖上双眼。</p>
贾琮轻轻把她放下，待她睡着后，朝楚婵使了个眼色，又看了看晴雯。</p>
楚婵会意，低声道：“我在这里看着，你去忙罢。”</p>
贾琮心头好像压了铅块，点了点头，深吸了口气，方才提起力气，缓步出去。</p>
门外众女已知晴雯不过是挨日子，想着病榻上那个可亲可爱、敢爱敢恨的女孩子，无不默默垂泪，又想着晴雯一旦离世，贾琮定要大病一场，都暗暗忧急。</p>
忽见丫头领着一个大姑娘过来，手里抱着一个扁匣子，却是鸳鸯。</p>
“给公主殿下、两位夫人，各位姐姐请安。”鸳鸯抬眼见众人都在，忙福礼道。</p>
如意道：“免礼。是来看晴雯么？”</p>
鸳鸯点头道：“回公主的话，老太太听说晴雯身子不好，要吃独参汤，担心得了不得，忙叫我把上年国公爷从辽东捎来的宝参送来。”</p>
说着把匣子打开，里面果然是当日贾琮送给贾母的老参，足有一尺多长，手足俱全，已成人形，少说两三百年火候。</p>
如意摆手命人收下，叹道：“回去转告老太太，就说我承她一个情，多谢她老人家一片心了。”</p>
“是。”鸳鸯略一迟疑，又道：“不知晴雯现下怎样了，奴婢斗胆想瞧瞧她，回去也好安老太太的心，请公主恩准。”</p>
如意道：“待会再看罢，现下你国公爷在里面。”</p>
鸳鸯喜道：“国公爷回家了？”</p>
众人点点头。</p>
正说着，忽见招财家的拿了个帖子进来，走到王熙凤身边，道：“奶奶，门房上说前儿有个穷酸叶先生上门投贴拜访国公爷，您看？”</p>
如今王熙凤不仅管着神仙酒坊的生意，还帮着黛玉料理家事，风头比荣国府时更盛百分，斜眼扫了那“粗制滥造”的名帖一眼，斥道：“什么叶先生花先生，没见府里正忙着，去打发了。”</p>
“是。”</p>
黛玉在旁边听着，心中一动，忙道：“慢着。”</p>
招财家的正要走，忙转身道：“请太太吩咐。”</p>
“帖子拿来我看。”</p>
“是。”招财家的忙把帖子呈上。</p>
黛玉接过这张普通硬红纸墨书的名帖，见上面赫然写着“晚生吴县叶桂天士专诚拜谒”，不禁“啊”了一声。</p>
众女见她又惊又喜，忙问何故。(本章完)</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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