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里克的失态，似乎并不仅仅因为她的身份。</p>
*</p>
军帐灯火暗淡。</p>
耶律尧在处理伤口。右手伤口不浅，他左拇指弹开锡壶壶塞，把药酒浇在血肉模糊的地方，同样单手上药，三两下缠完纱布，低头用牙齿咬住布角，配合左手打了个结。</p>
全程没一个属下敢上前。</p>
全军人马，都被他今夜明显的异常，搞得心惊胆战。</p>
就连哈里克，按照吩咐处理完耶律金那具狼藉残尸、掩盖血迹后，掀帘进来，也失了魂一样枯坐好久，一动不动。</p>
好半晌，他才眼珠子转了转：“那位郡主……”</p>
耶律尧眼皮一掀，与他对视。</p>
哈里克一紧张，忘了要说什么，不过脑子地扯着嗓子道：“比传闻还要漂亮！！！这种柔弱花骨朵，齐国皇室怎么放心她一个人在外头乱逛的？”</p>
“没看到她后面跟着的三个？能以一当百。”耶律尧垂眸，修长的五指握紧又松开，确认没伤到筋脉，“容渡、容松两个禁军副将没听过，昔咏总有所耳闻吧？”</p>
哈里克下意识地绷紧浑身肌肉：“七年前生擒西凉储君的……昔咏？”</p>
“嗯。”耶律尧意味不明地笑了声，“单打独斗，你不是她对手。”</p>
哈里克不吭声了，过了片刻，声线都飘忽起来：“就算有顶尖高手护送，敢这么几个人闯过流沙，这位昭平郡主胆子还是大啊。”</p>
“和民间传闻传的……也不是很一样。”</p>
民间传闻里，昭平郡主高坐神坛，百姓称她在世观音。</p>
如今一见，少女清冷疏离，但并无那种高高在上。</p>
哈里克盯着耶律尧，喃喃道：“怪不得……”</p>
耶律尧冷不丁打断他：“有事说事，没事滚。”</p>
哈里克眼里透出几分挣扎，犹豫半天也只敢道：“到楼兰补给点前，我们的干粮只剩四天量。北向的流沙更诡谲。你别耽搁太久。”</p>
耶律尧“嗯”了声，昏黄焰光打在他的侧脸，长睫拢下浓重阴影，让人看不清他的神色。</p>
须臾，他才慢慢道：“放心，明日就走。”</p>
*</p>
翌日，是个艳阳高照的晴日。</p>
沙漠白得耀眼，晃得人眼疼流泪。</p>
万佛洞里，平阔地带扎起的白布营帐整齐划一。</p>
宣榕暗赞了声治军严谨，就收回视线。</p>
她找到昨日的佛洞，继续勘绘。</p>
流沙只消停二十日，满打满算，也不过十日可用，不容耽误。</p>
而三个侍卫愈发谨慎，寸步不离守着她。</p>
宣榕描完一卷头戴桂冠的佛像，在逐渐紧绷的氛围里失笑：”这么紧张作甚？”</p>
“……”</p>
许是不好意思说担心寡不敌众。</p>
三人陷入了诡异的沉默。</p>
“别担心啦，他们粮草支撑不了太久的。”宣榕安慰道，她调制着金泥，忽然想到被咬死的三只骆驼，“阿松，你去和哈里克——就是那位副将——打个商量，看看能否讨到三匹马。”</p>
她眨眨眼：“北疆都是好马哦，京城都难得一见的。”</p>
“好嘞郡主！”容松心大，噌的一下从靠着的石壁直起身，转身要去，被他哥拽住后脖领。</p>
容渡刚想说不好交涉，思忖一瞬，想明白了宣榕的考量，手指一放，道：“他们刚灭百敌，确实有多出来的马。去吧。发挥一下你那三寸不烂之舌。”</p>
容松猝不及防，差点摔了个五体投地，怒吼道：“靠容渡！你他娘的有毛病吧？！”</p>
容渡毫无诚意：“抱歉啊。”</p>
容松：“……操。”</p>
这两位出身公主府私卫。</p>
宣榕自小和他们一起长大，早就习惯了哥俩的插科打诨。</p>
就在容松差点要揍他哥时，宣榕转头，熟练地打圆场道：“好啦阿松，阿渡是关心你。”</p>
容松这才收手，愤懑走了，容渡想了想，终究不放心，也抬脚跟了去。</p>
而昔咏看到宣榕唇瓣干涩，轻声道：“郡主，我去拿点水来。”</p>
宣榕点点头。</p>
她做事向来专注认真，坐在木扎上，面前立的木架四角订着整张羊皮，画到关键处，干脆拆下画板搁在膝上，细致地悬腕勾线。</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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