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林停仙看着沈芳弥，忽地停住，“我忘了，那时候你还小，便是见过也该记不住的。”</p>
沈芳弥似是没听出来林停仙话里那个她是谁，而是认真想了想，道：“你说的是张先生吗？听说我出生之前张先生便已经被贬到惠州了，不过先生忘了，前两日我才去瞧过他呢。”</p>
“我说的不是张静言。”林停仙摆摆手，蓦地反应过来什么，狐疑道，“你怎么知道我说的是瑶华郡主和张静言？”</p>
“家里的事，哥哥不想让我知道，我便不知道。”沈芳弥微微低头，“他关着暮姐姐的事，我也就当不知道。”</p>
“……”林停仙无言，长安大宅里的勾心斗角他倒是见得多，却没有和闺阁娇养的小女儿打交道的经验，偏偏一个谢神筠，一个沈芳弥，都是心思极深之人。</p>
半晌后叹了口气，说，“你这玲珑七窍水晶心肝也不知道是和谁学的，想那么多做什么，倒也不是瞒着你，这事儿吧……不太好说。况且你这不是也知道了嘛。她现下被关在府里，你有空就多去看着点，昨儿晚上才闹了一场，真让人不省心。”</p>
林停仙拔腿要走，临了两步却忽然一顿，攫住沈芳弥，目光如矩：“暮姐姐？你方才说的暮姐姐是谁？”</p>
沈芳弥微微一怔，迟疑着说：“便是郡主的小字，单字一个暮。”</p>
林停仙目光骤然锐利：“是哪个暮？”</p>
沈芳弥道：“日暮沧波起，雪满长安道1那个暮。”</p>
“阿暮……”林停仙喃喃道，“竟然是这个暮。”</p>
林停仙缓缓吐出一口气，说：“我知道了。”</p>
——</p>
沈霜野日暮时才从宫里回来，踏着夕阳余晖入府，听说了昨夜谢神筠闹过的那一场。</p>
他手在身上一摸，便知道镣铐的钥匙没了。</p>
“我知道了。”</p>
沈霜野原本就是要朝东院去，脚下也没改方向，穿过月洞门就能看到小桥流水，明湖清波。</p>
内外安静得很，阿烟端着盘点心守在廊下，嘴边还沾着糕点沫子。那蹲在廊下的姿势沈霜野险些还以为看见了林停仙。</p>
也不知道谢神筠是怎么惯的，话很多：“钟姐姐你一个月月例多少呀，年底还有赏吗？我看你从昨天到现在都没出过这道廊，你不用休息的吗？没人来替你吗？你们主子怎么就可着你一个人使唤啊，是你特别好用还是特别好说话……”</p>
阿烟看见沈霜野进来，糕点也不吃了，立即站了起来。</p>
沈霜野瞥她一眼：“话太多，扔出去吧。”</p>
外头立马安静了。</p>
浓暮拥进内室，余晖催出霞云，将半室陈设都笼进朦胧的霞雾里。</p>
窗边的贵妃榻上垂下来一抹浓云，谢神筠枕在那里，面上搭了张雪帕遮阳。</p>
她腕间的镣铐已经不见了，雪白的腕浸在春月里，如玉雕琢。</p>
沈霜野拖了张椅子坐到她跟前，问：“我钥匙呢？”</p>
那帕子微动，从下面露出张匀净美人面，长睫，杏眼，雪白干净，同她这个人截然相反。</p>
“那儿呢。”谢神筠微一偏头，沈霜野顺着她的眼睛看过去，便看见了盘在榻边的一圈银白锁链，钥匙正插在锁眼上。</p>
她倒是坦荡，沈霜野眼底微生波澜，不过一瞬，那笑意就被敛尽。</p>
沈霜野平平道：“你手段挺多。”</p>
“是你戒心太低。”谢神筠虚虚盖着眼睛，像是还没睡醒，眼尾晕出一抹水红。</p>
“昨晚去了哪儿？”沈霜野明知故问。</p>
“听说昨晚陛下中毒了？”谢神筠答非所问，“怎么？查到真凶了吗？”</p>
真凶。</p>
沈霜野无声地嚼了嚼这个词。</p>
“你觉得谁会毒害天子？谁能毒害天子？”沈霜野微微俯身，垂下的阴影奇迹般的和此刻骤然沉下去的暮色吻合，一并压在了谢神筠身上。</p>
谢神筠放下了手，下半张脸仍被雪帕盖着，唯有一双眼睛漆黑沉静。</p>
“我怎么会知道。”</p>
“昨夜玉虚真人在进献给陛下的丹药中下毒，事发后玉虚赶在禁军提审之前自尽而亡。”沈霜野道，“这个玉虚是谁举荐入宫的，你总不会忘记吧？”</p>
“你在怀疑圣人？”</p>
“我不敢。”他说着不敢，可神色全然不是那么回事。</p>
“这便是三司会审一夜的结果吗？”谢神筠道，“当今皇后意图谋害天子？”</p>
天光彻底黯淡下去，屋中没有点灯，显得昏暗。</p>
片刻后，沈霜野缓缓摇头，说：“不，在玉虚自尽之前，有个宫人到过朱雀台，见过玉虚。”</p>
谢神筠仿佛毫不意外：“是谁？”</p>
“这宫人叫银朱，早前是东宫里的，东宫被废后便随着太子妃一道去了南苑侍奉。”</p>
“太子妃，南苑。”谢神筠虚虚点了点，眼里晕出点若有若无的笑意，却无端显得冷，“那就是东宫旧党。”</p>
沈霜野沉沉盯住她，因着从上而下的姿势，能将谢神筠面上的神色一览无余。</p>
“可就在昨夜，太子妃难产而亡，那叫银朱的宫人忠心护主，也跟着一块去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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