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望约我去打马球，”荀诩看了眼天色，“这个时辰还没到，肯定是又睡迟了。”</p>
谢神筠看他额发上沾了点雨雪，便递了帕子过去让他擦一擦。</p>
荀诩脾气好，同谁都能好到一处。圣人开登高宴，宣蓝蓝自不会错过这等盛事，但他坐不住，事先约了一众贵胄打马球，临到点自己却还没来。</p>
如今眼见天色不好，马球估计也打不成了。</p>
荀诩白等了宣蓝蓝小半个时辰，也没有焦躁抱怨。</p>
“谢谢暮姐姐。”荀诩擦干净脸，也不好意思将脏了的帕子还给她，便对她一笑，秀气的眉舒展开，瞧上去还只是个半大少年。</p>
谢神筠从桥上过来时看了他一会儿，见他数次回望前头望江阁的赋诗宴，便说：“怎么不去看前头的诗宴？今日有场盛会。”</p>
荀诩微有犹豫，却还是没有说自身：“云望这人心野，可不耐烦来听诗词歌赋。”</p>
谢神筠了然，若荀诩说他想去诗宴，宣蓝蓝自然就会陪他去了，但——</p>
荀诩的母亲是今上的胞妹永宜公主，他出身显赫，空有临川郡王之名，却至今没有出仕，也没有荫监。</p>
才名不显，声望全无，这样的诗宴，荀诩很少参加。</p>
但谢神筠记得，荀诩很喜欢读书。</p>
谢神筠七岁时皇后便把她接来自己身边，让她在崇文馆进学。一开始在崇文馆听大儒讲书的除了太子就只有荀诩，他因父新丧，永宜公主一病不起，皇帝便把这个侄子养在了宫里。</p>
荀诩幼时就是安静温和的性子，看书能看一天。</p>
谢神筠不爱说话，荀诩也是，只有太子，左边关心完妹妹，右边又来对表弟嘘寒问暖。</p>
正说着话，宣蓝蓝一行人也到了。</p>
“言卿！”宣蓝蓝老远就看见了荀诩和谢神筠，哒哒哒地跑过来，“郡主也在。”</p>
沈霜野和沈芳弥也在。</p>
沈霜野解了氅衣给沈芳弥挡雪，宣蓝蓝就没有那么好的待遇，淋了满头的冰碴子，冻得他直哆嗦。</p>
“暮姐姐。”沈芳弥将氅衣解下，她身上没沾雪，瞧着仍是怯弱，话也轻轻的。</p>
沈霜野拿下氅衣掸雪，目光在谢神筠身上一触即分。</p>
谢神筠面上一凉，情不自禁地摸上额间，仿佛触到了落雪化开的湿凉。</p>
沈霜野气势太盛，纵不言语也能让人不容忽视。</p>
“这帕子给我用用。”湖边风大，吹得宣蓝蓝打了两个喷嚏，他一眼瞥见荀诩手里的帕子，熟练地上手拿了过来。</p>
荀诩无奈道：“那是暮姐姐的帕子。”</p>
宣蓝蓝动作一顿，他看着荀诩先是问：“暮姐姐的帕子怎么在你手上？”</p>
荀诩好脾气地解释：“我方才脸上沾到了一点雪，暮姐姐借我的。”</p>
宣蓝蓝这下放心了：“你都已经用过了那暮姐姐自然是不会介意我用的，”他转向谢神筠，似是询问，但一双圆润杏眼格外天真纯善，明晃晃的写满笃定，“是吧？”</p>
谢神筠道：“一张帕子而已，自然不会介意。”</p>
宣蓝蓝得意地瞥向荀诩，末了看着手里那块丝帕，“郡主这帕子，也太素了点。”</p>
谢神筠的帕子是最简单的白棉布，布料算不得好，没有花纹也没有刺绣，扔在地上都不会有人捡的那种，半点看不出是谢神筠这样的贵女用的。</p>
宣蓝蓝擦完脸之后甚至下意识地重新摸了摸，担心自己的脸会粗糙刺痛。</p>
宣蓝蓝道：“我新得了一批好料，回头差人给暮姐姐送去，你多做些衣物丝帕，也算没有白用你的东西。”</p>
他这话没过脑子，说得不太合适，但宣蓝蓝一贯是没心没肺的样子，倒也并不让人觉得冒犯。</p>
沈霜野闻言却语气稍沉：“宣云望。”</p>
“还是算了吧，”沈芳弥看了一眼兄长的脸色，道，“料是好料，就是表兄的眼光……暮姐姐应当也是清楚的。”</p>
宣蓝蓝不服气：“我眼光怎么了？我眼光好着呢。”</p>
他说话当真硬气，像是全然忘了自己因为分不清黄绿闹出过的许多笑话。</p>
连荀诩都忍不住默默扶额。</p>
多亏宣蓝蓝是敬国公府的世子，身边不缺绣娘，否则荀诩每次同他出去都要担心自己的眼睛了。</p>
谢神筠却仿佛来了兴趣：“是吗，是什么好料？”</p>
“呃……”</p>
说到这个宣蓝蓝却卡了壳，他一个四肢不勤五谷不分的废物，向来做惯了冤大头，又不是绣娘，哪里分得清什么料子，只好绞尽脑汁地学着平日里听来的词，磕磕巴巴道，“就是什么淮楚明泉锦，灵州沁泉丝，雪雾纱之类的。”</p>
他手一挥，大气道，“郡主喜欢什么，我都给你送来。”</p>
“好啊，”谢神筠道，“正巧，我新得了一套琉璃玲珑杯，是淮南进上的贡物，配你喜欢喝的秋露白正好，回头叫人送到你府上。”</p>
宣蓝蓝大喜，立即谄媚地道了谢，将帕子还给了谢神筠身边的侍婢。</p>
沈霜野眸光渐深。</p>
谢神筠觑了眼天色，又说，“今日天气不好，你们的马球赛只怕也打不成了，今日望江阁有赋诗宴，方才言卿还想去看一看，你们不如去诗宴上瞧一瞧？”</p>
宣蓝蓝果真觉得诗宴无聊，但确如谢神筠所说，这天气马球赛也打不成了，一听荀诩想去又觉得不是不行：“你想去？”</p>
“我——”荀诩记得自己没有说过想去诗宴，但不敢驳了谢神筠的面子，犹豫着点了点头。</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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