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神筠面色微变。</p>
第05章 </p>
庆州吏治混乱是从穆宗皇帝时开始的。明宪年间因为国库空虚朝廷短暂开放了盐铁经营之权,各地便生了乱象。随后不过两年,穆宗皇帝便取消了盐引铁券,但民间仍是屡禁不止,私采私贩之举不绝。</p>
庆州的账目近些年来都很干净,温岭功不可没。现在看来,庆州也早就不是他说了算。</p>
今夜无雪,星光微明,花枝绽了冷香。入夜后驿馆藏满暗影,花枝在阴影中抽条出诡谲姿态,无端显得可怖。</p>
长廊上灌满凄诮的风,谢神筠行止无声,风过袖时却有簌音,她寻到崔之涣,道:“我要立即离开庆州。”</p>
崔之涣还在周守愚屋中,周守愚“昏迷”之后他便一直没走,连带着屋中下人也不许踏出一步,他还要等周守愚“醒来”继续审问。</p>
“温刺史说了什么?”</p>
“私下倒卖铁矿不算什么,即便东窗事发也没必要炸掉矿山,”矿山一案处处透着诡异,此刻都连成了线,“除非是比私开铁矿更重的罪责,矿山坍塌的那一段,不止有矿场,冶炼所也设在那里。”</p>
崔之涣悚然而惊:“私铸兵甲。”</p>
涉及冶所,普通的私铸铁器之罪不至于丧心病狂到炸掉矿山,崔之涣能想到的只有私铸兵器甲胄。的确,若要暗囤军需,没有比矿山更方便的地方。</p>
此案已不是他能深究的,但崔之涣蓦然想起矿山案牵扯进去的另一个人:“陆大人——”</p>
矿山案因陆庭梧督查而起,他自己也险些死在矿山之下,但他醒转后的这几日对其中蹊跷只字未提,崔之涣辨不清他的想法。</p>
“我已经让禁军去请他了。”谢神筠说。</p>
长廊外花枝摇动,蔓起冷光,刀兵声炸起,破风时撕开漆黑夜幕。</p>
饶是崔之涣再沉稳,也难免在突变中白了脸色。</p>
阿烟从廊桥翻下,迎上刺客刀锋,身影如鸿。</p>
刀光破开皮肉,锈红在惊电中溅上白瓣。她甩了甩刀上血珠,拨开花枝抬头喊:“小星星,下来接客了!”</p>
瞿星桥踩着花枝点踏,碎了一地残瓣:“闭嘴。”</p>
屋脊上的鸦被惊得扑扇翅膀,忙不迭地飞高,却不肯离去,等着天亮前饱餐一顿。</p>
杀伐之音扑到谢神筠脚下,没能让她回首,她眉眼侧过星子冷光,荧烛辉月都被一并压下去,她让人将屋中周守愚的尸体一并带走:“周守愚伤重,照顾他时要小心些。”</p>
接着又对崔之涣道,“崔大人,我们马上启程。”</p>
崔之涣敛住心神,说:“俞侍郎和颜主事还在府衙未归。”</p>
“赈灾事宜还需要他们收尾。”谢神筠眼也不眨,“他们在庆州没有危险。”</p>
崔之涣心念急转,道:“我要留下来。”</p>
谢神筠知道崔之涣想做什么,但她并不看好:“矿山被炸,所有的物证都已经烟消云散,留下来也是无用。”</p>
“还有人证。”</p>
谢神筠朝屋中看去,摇头说:“我们到庆州这几日,温崇山始终不曾开口,刺史尚且如此,遑论其他人。”</p>
更何况谢神筠怀疑,真正知道冶所内情的那些人只怕都已经被灭口了。幕后之人连矿山都炸掉了,必然是要做得干干净净的。</p>
崔之涣坚持道:“我不信庆州再找不出一个知情之人。”</p>
“知情又如何,没有证据,都是空谈。”谢神筠道。</p>
“温刺史那边或能找出缺口。”</p>
“明哲保身,他可以开口,但绝不会出来指证。”谢神筠欲扬先抑,转而道,“不过他已经给你我指了一条明路。”</p>
那个从庆州失踪的章寻,不仅谢神筠在找他,还有别的人也在找他。</p>
院中胜负已分,残梅白雪凋出满地狼藉,阿烟跨过栏杆回来复命:“郡主,一共七人,都已伏诛,没有活口。”</p>
“嗯。”谢神筠等了一会儿,还没见禁军把陆庭梧带来,不由皱眉,“瞿星桥怎么还没回来?”</p>
阿烟自告奋勇为主分忧,很快就去了又回:“娘子,陆大人说他腿伤未愈,太医要他不能移动,瞿星桥已经把人捆了带上马车了。”</p>
崔之涣不由侧目。</p>
驿馆遇刺,陆庭梧不可能没听到风声,他不肯跟谢神筠走是另有所图。</p>
谢神筠没放在心上,语调冷淡:“走吧。”</p>
——</p>
一连下了好几日的大雪,官道上结着碎冰,路不好走。他们夤夜行路,被拦在了城门前。</p>
马上临着冬节,商队往来频繁,城门处却用拒马封道,喧沸中隐有焦躁。</p>
“怎么回事?”有人低声问。</p>
封路的军士面无表情说:“有重犯越狱,在各州流窜,来往人马都要盘查。”</p>
那人还想问些什么,却在军士冷冰冰的目光中住了口。</p>
真是晦气!偏赶上重犯越狱,连年节都过不安稳。被拦住的商队只好互相宽慰,耽搁点时间便耽搁了吧,重犯呢,都是杀人不眨眼的,早日抓起来,也好过让他们提心吊胆的,都不敢往江安这处来了。</p>
但瞿星桥耽搁不起。他驱马至车旁,低声道:“郡主,前头封路,车马都要检查。”</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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