答案是她最不愿看见的。几个胡商各挽乐伎出来,很明显,段大郎认识当中穿红衣绿裙的乐伎,他着急找对方,又不敢吭声。 红衣乐伎看都不看他! 然后段大郎抱住头蹲地上哭,哭声引出乐伎阁的厮役,也引来路人的打趣,段大郎尚知道要脸,没等厮役说难听话,失魂落魄离开。 尉窈记住这所乐伎阁的名字“衣敞醉”,这种情况,她不方便去探望师母了,也罢,自己本就是因为眼睛没消肿才打算延迟回家的。旁边就是河岸,她找个台阶下去照照影子,挤出笑容,嘻……好多了。 “扑、扑、扑”三声,对岸一个背筐的少年朝她打水漂。 尉窈赶紧迈上台阶离开河西街。 没多会儿,天空飘落小雨,还好,道路两侧树枝招展,一直走在树底下挨不了多少淋。 可是穿过坊市时雨陡然变大,几息工夫,天地潋滟相接。 尉窈在店肆檐下躲雨,看它们一线线淌落地面,流入沟渠。她断续着呢喃:“刚才……还在天上啊。” “阿窈——,阿窈!” 尉窈的耳力确实灵敏,大雨嘈杂,她在第一声喊里已经看见阿母在哪,立即招手臂。其实她被淋在坊市不急不躁,就是笃定阿母肯定沿她下学的路来接她。 赵芷不舍得女儿淌水,再说明天得春考,更不能受凉,她就背着尉窈走。 对面躲雨的百姓里,有一人正是前天晚上施展箭技,收走牛郎君第二把大弓的人。射师的眼力都厉害,他看到赵芷摘掉斗笠后露出的模样,震惊无比!简直要怀疑自己看错了! “乌洛兰部落,一女子,你没死,果然没死。要是我把你隐于平城的消息卖给柔然人,呵呵……” 雨幕里,尉窈牢牢搂着阿母,觉得阿母的背好踏实。 不过……阿母怎么转过街角后,从竹笈街后的窄街往回走呢? 赵芷不等女儿问,解释:“刚才瞧见个旧识,得打声招呼的。窈儿听话,眯眼睛睡会儿,咱们很快回家。” 磅礴之雨顺着市廛的栉密瓦檐持续而泄,这名中年射师从认出了“一女子”,心绪逐渐发慌。他想起在乌洛兰部落比试射箭输给她的情景,当时他恼羞成怒把弓砸过去,被她一把接住。 然后她轻而易举将弓掰碎,说道:“这次我只碎你的弓,是惜你练箭不易,下次再惹我,我碎你的人!” 回想到这,此男子觉得不能再在东城呆了,不躲雨了,现在就走!他走的方向朝西,与“一女子”相反。 突然停步! 他骇然看着前方的蓑衣人。 是她!刚才她也看见他了?! 赵芷正常步伐走近他,在对方猛然出手之际,她以迅雷之势远超他鹰爪速度、在他心口轻击一下。 赵芷暗力不卸,再轻击,这男子像痴傻了般怪异,随她之击老老实实倒退,直到背靠于巷子的土墙。 等到雨过天晴,有人发现此人,他死不瞑目的双眼早被雨水打成血坑。 尉窈很听话,她不知道阿母想做什么,做了什么,从阿母让她闭上眼睛的那一刻,她就强迫自己放宽心睡着了。 回到家后都在睡着。 前世她是忽略了很多事,但不是每一桩被忽略的、尤其涉及到阿父阿母的秘密,她都必须知道。比如那封密信,比如她救活了那盆兰后,又被动过土。 阿父阿母不让她知道的,必然出于爱护,这点不容置疑! 天阴嗜睡,尉窈很久没在下午睡足两个时辰之久了。醒了后开始看书,这次她从诗经开篇温习。 这一夜,平城大小学馆的学子,不管平时学习好的还是差的,纷纷苦读,因为他们知道三月的联考成绩注定又一塌糊涂,想翻身,想不挨揍,只能押在春季大联考! 今晚尉茂住到了尉景家,只要尉景偷懒打瞌睡,尉茂就敲铜盆,既让伙伴清醒,也震散自己的困意。 尉蓁家,姑母每逢天气不好,心情就格外低落。今晚姑母果然过来了,尉蓁卷起书准备又一次听姑母絮叨,谁知姑母难为情而笑。 “阿蓁,我想通了,答应嫁去洛阳。是你让我想通的。” “你这么爱读书,家里这么闹腾,你还是挤出时间背书,我真羞愧。所以我不能再自暴自弃了,不然会拽着你、拽上整个家让别人看笑话。” “以后你要坚持读,好好读,我听人说书读的越多心越宽广,就不会像我一样,被一个人、被一件事困住这么久。还有件事,我跟你祖父、祖母都说好了,我的伤心绝不能让你经历!以后你想嫁谁就嫁谁,只要那人不是个混账无赖就行。不耽误你了,快看书吧。” 北城的奚府。 奚骄面前摊着只写了几字的家信,他想延迟去洛阳,怎么跟父亲陈述原因呢? 如实说他这次又没考好,甚至没比上次多答出来几道?如实说他输给一人后,越来越不甘心?他要是输着离开,遗憾不是永远留在平城,而是永远刻在这个年纪,往后他补不回来了。 父亲给他取名为“骄”,就是让他文武双骄,恣意骄悍。结果遇到的第一个对手,就跟怎么都赢不过她似的。 哼!不能损自己志气,涨她威风。今天没考好,还有明天的大联考!对,赶紧温习功课,先考进前九名,重拾信心。 星月驱散浊云,黎明接替倦夜。 三月十四,平城小学的首次大联考即将开始。 尉窈来得够早了,大考场竟已经有几十个学童,她不惊讶曲融比她还早,只惊讶尉茂、尉景也比她早。 景同门心真大啊,趴在案上睡回笼觉呢。 尉茂跟她说:“昨天馆里把草棚撤了,全浇透了。” “撤了挺好,亮堂,反正不会再下雨了。” 雨是不会再下,地面积水的地方尚没打扫干净。馆奴、苦工还是全在考场范围里,一个拿着大扫帚的苦力打量尉窈好几眼,认出来后问:“啊呀,你是池杨巷尉夫子家的女郎吧?” 尉窈知道对方是邻居,看来池杨巷来此做工的不少。她揖礼应“是”,温言劝:“阿伯小声些,莫把我同门吵醒。” “好好好。我知道了,尉女郎,你好好考,一定要再考第一啊。” “谢阿伯吉言。” 曲融嫌恶不已,隔老远他都闻到苦力一身的臭味,看来住在池杨巷的人不是一般穷。他曾经对尉夫子很是崇敬,这一刻,崇敬全无,至于尉窈,杜夫子说得对,她的将来,没有将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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