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人到达《诗经》大考场。 这里学童真多啊,放眼望,不认识的比认识的多,可见周围的小私塾数量不少。奴役、苦工正进行最后的修缮,有的在帮学子摆正书案,忙忙碌碌,热火朝天。 尉景刚才来第一趟时就瞧见步延桢了,对方没走,还在那,他赶忙指给尉蓁:“你往那边看。” 情芽已萌动,尉蓁装成不很在意的样子催促:“行了行了,咱们先把东西放下。” 几人侧方突然传来呼唤:“步延桢——” “咳。”尉蓁俩脚不动弹了。 别的学塾也是自带书案,好位置肯定全留给尉族学童,步延桢一直呆在这,是因为他谨慎,在检查每位同门的考位上方有无漏雨缝隙。 “步延桢——” 同门喊他,让他过去帮着抬筐,筐里是步氏学塾给他们备的答题竹简。 他从尉蓁旁边过去,眼眸还如她初见时亮晶晶的,可惜目不斜视,就这么过去了! 尉景笑到跺脚,尉蓁嘟起腮帮。 诗经一舍的十五个坐位并非集中,本该谁先占下哪谁就坐哪,既然杜夫子过来了,由他安排是正常的。 不正常的是,尉茂他们第一趟来的时候,就把尉窈、尉蓁的书案放在最靠里,结果就她俩的位子被挪了,一个更靠里,一个在边缘。 杜夫子的解释冠冕堂皇:“馆里才要求的,要把陈瑜、褒荣子、缑祈因三名学子的考位移至中间,挨着你们。” 杜陵说的三名学童,尉茂全知道,分别是五舍、二舍、三舍成绩最好的,其中又以陈瑜的成绩最优。因此他立即质问:“馆里用意不就是让学习好的往中间坐,便于听题么?夫子怎么把咱们自己舍学习最好的挪到最边上了?” 尉茂又指躲在夫子后头的曲融:“还有他!过来晚,为什么也比尉窈的位置靠里?” 杜陵自知惹不起这魔王,亲自上手把尉窈、曲融的位置调换,笑着询问:“现在可以了?那就各自检查地面平整,书案稳不稳,确定没什么事了便可以回家。季考比月联考更重要,夜里你们要早睡,明早一定早来,谁都别迟到。” 他离开时宽袖负后,拂了曲融一下。 曲融害怕被茂公子盯着,连忙把坐垫踢到书案底下存放,然后去追夫子。 尉窈擦拭书案上沾的灰,尉茂不嫌地脏,坐到她对面说道:“我先不和你调换,明天上午场看看,你这里要是听不清题,下午考的时候我和你换。” “已经很感谢你帮我出头了,放心吧,我耳朵可灵了,再远些我都能听清。”尉窈心里温暖,肿了的眼睛一眯,在尉茂看来,仿若浸湿的两绺花瓣。 “今天的事曲融没少掺和,等明天考完吧,看我怎么整他!” 尉窈轻摇下头:“你因为任何事整他都可以,理由不能算上我,不然你一动手,我先觉得我输了。对了,我还没来得及问你,这次联考你答得怎样?” “比上次好多了,告诉你,”他声音低下来,“上次的答题我背下来不少,比如‘期我乎桑中’这个答案,之后的答案是‘嗟我怀人’,所以这次联考是有漏洞的。” 尉窈尴尬地告诉他:“考题确实全和上次一样,但是……顺序变了啊。” 这个时候,曲融来到了夫子院,杜夫子住的地方是以前段夫子住的。 “夫子,都怨我,我给你惹麻烦了。” “呵呵,这算什么麻烦,只要你们学业都有进步,别的都不叫麻烦。” 曲融动容!夫子的心怀真宽! 杜陵接着说:“正好,趁此一事,我得指出你的缺点,就是太自卑!必须得改。” “是。我一定改。” “来,坐。曲融,你成绩差,最大的原因不是笨,不是背诗慢,而是背过了写不出来,你从开始识字的最难阶段,没人细心、耐心教你,以致记不全笔记,写不全诗句。责任不在你,为何要自卑?” “是这样的!夫子,其实我每首诗背得都可快了!” “嗯,我知道。比方尉窈,她是聪慧,但真达到了聪慧非凡的地步吗?有没有她父亲懂诗,从小就教她的原因?” 肯定有啊!曲融早想过这个问题,若是把他和尉窈互换家庭,他也能次次考第一。 杜陵再道:“想要学业进步,心境先得进步。你不能总盯着自己不如别人的地方,得看到自己的长处。” “夫子,我……”曲融悱恻,长姊为妾,家境差,识字少,笔墨文具全用不上好的,阿母没见识,阿父也没见识且嘴巴碎,所以他有何长处? 杜陵慈爱笑容,仿佛在劝慰幼年时期的自己:“要学会想办法寻找自己的长处,先找最简单的。你是儿郎,仅这一点,就比尉窈强百倍!你出身寒微,但是足够上进便有建功立业的机会!可她不行,没有权势倚仗的寻常女郎,《诗》学得再好有何用?《诗》能学好,不代表《尔雅》、《论语》能学好,天地广阔,比她优秀、出身强她百倍的女郎多的是……” 被这对投缘的师生拿来作比较的女郎尉窈,已经离开学馆,朝池杨巷相反的道路行走。 其余同门未跟她同行。 尉茂得知这次又考砸了,将比上次还差,心情大不好,可他仍得暂抑不愉快,和尉景去骑射场练《五兵》舞。 尉蓁赌着气,全当自己没见过步延桢,全当误会了那天他多瞧过来的目光。但当她目睹馆奴主事不愿管步延桢发现的草棚破洞,还阴阳怪气他时,尉蓁无法无视了。 她怒气腾腾,气势如小虎,指责这名主事:“所有人都看见破洞了,你看不见吗?补上它很费劲吗?就这个人、这个、还有他……”她连点三名苦工,“这仨人空着手来来回回走好几趟了,啥也没干,都是你亲戚吧!” 吵完后她回头,少年目光灼灼,脸羞成桃色,他壮着胆子向她揖礼:“我叫步延桢。” 河西街。 这条街上最早住着的,全是大魏灭北凉后迁来的儒师学者。尉窈要去段夫子家,得路过几所乐伎阁,没想到啊,段大郎丧父不久,竟有心情徘徊于乐伎阁前! 尉窈躲起来观察对方,段大郎非不孝子,是凑巧在这个地点等人,还是想找乐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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