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殇望着身侧的秦府府墙,终有些叹惋,不奈夕阳早落,时间并不等人。
诸多布局,还有松散的地方,但现下该做下一件事了。
李部邯身中业火功,决计还待在那东房的地窟之中,近些日也不见他有甚么动作,更不必担心他脱逃。
自己也才染上业火功几天时间,那火灼之感便在丹田内扩散开来,何况这业火功大成的李部邯?
难怪要用替身,出都出不来。
换上方才随意买来的黑衣,将面目裹了个严实,陈殇便轻功纵跃向秦家内院,转瞬之间便飞起一剑斩杀内院里一个下人。
动作很轻、很快,不仅娴熟,还很迅捷,那人上一刻才被捂住了嘴,下一刻便有鲜血自喉咙绽出。
此处临近东房。
陈殇拽上那下人踝处,欲拖到一旁院角落,不期却在阴影中看见了一道人形轮廓。
只是刹那,二人便毫不犹豫地刀剑相向,陈殇一剑横过抹喉,那下人却闪身向侧,反手撩起一爪捉向陈殇后腰。
这身手十分矫健,是难得的高手。
陈殇换剑左手,右闪反撩回击,原来握剑的右手向那人影右侧一挥。
袖中一大股毒粉烟雾飞出,那下人正好闪过左撩一剑,却撞入了这茫茫毒烟之中,未预料之下乱了气机,陈殇正好拉开距离,扣机簧出两件飞镖来打击穴位。
对距离的把控,也是实战的一部分,这人近身战斗厉害,那自己便一定不能让他如意。
陈殇原想要乔装着救出秦谨,打得是速战速决的算盘,半分不想要在此间消耗过多时间,自然甚么样的阴损招数都用上了,既多快一刻,为后续动作准备的容错缓冲也就越稳妥,这里便一定要慎重,甚么江湖道义,这是生死局。
但那人却刹那间接住了飞来的飞镖,挥袖甩在地上,但究竟中毒,呼吸运气不畅,还是咳嗽了两声。
那机簧何等大力,却被这人轻轻巧巧的接住,便是连手也并不动上一动。
“你是谁?”那人问道,眼中透出寒光来。
似是察觉到了陈殇并不识得自己这副模样,那人笑了几声,将手向面皮上一扯,火折子闪出,竟是那先前陈殇所见的汪云鸿。
仅仅一个刹那,陈殇便猛然向汪云鸿躬身作揖为赔罪,便是长剑也掷到了一边去,生怕眼前这人丝毫有不愉,又从袖中拿出一小包纸包来道:“方才晚辈不慎与前辈冲突,全因并不知晓前辈在此,晚辈知错,这是那毒烟的解药……”顿了一顿又道:“这毒药若非清怀耍诈,是决计染不到前辈身上,但究竟前辈运气排毒也需时间,还是请前辈收下为好。”
眼下决计不能与玄森教闹得僵了,且不用说这样折腰赔罪,便是要跪下吃泥,陈殇也一定要稳住与玄森教生死殿的合作。
这一番话给足了那人台子下,不会因为放不下面子而怀恨自己。
汪云鸿将火折轻轻插在墙头上,理了一理气机,接过那解药来,吞服下去。
他来秦家是为了另一件事,虽江湖毒药可以缓缓以真气调养排出,但若非也为了赶时间,也不至于像现下这一般接了旁人的补偿,但这少年既然并不因一时之胜拂自己面子,却也受来。
陈殇见汪云鸿收下解药,当下又躬身问道:“前辈此刻来秦家,所为何事?”
汪云鸿望着陈殇,又将那面皮敷上道:“这些便不由你管,你又是来秦家做甚么的,若无大事,还是快些离去。”
望着那栩栩如生的人面,陈殇笑道:“殿主是为了追杀一件事么?”
二人之间忽有杀意突出,陈殇这一番话却也并不是空穴来风。
他从未想过眼前这人便是生死殿的殿主,但现下一诈便诈了出来,又虑想到了这人之强大不是一个秦家便能赶来,想必是遇上了甚么紧急的事需要避祸,而这种避祸最有可能是为了逃避追杀。
“江湖之中斗杀原是常有的事,所出的理由也差不大多,无非是为了切身利益,眼下殿主这样惶急,何不听一听陈殇所言。”
汪云鸿冷笑道:“且使你说一说,莫要误了我时辰。”
只听陈殇道:“殿主既然是为了逃脱强敌追杀,便要一个地方栖息躲避,正值谷南秦家衰落时,殿主自然前来;但陈殇却能让殿主不必杀人,便能拿下秦家,只不过以陈殇之力并不十分稳妥,终须殿主再相助一手,如何?”
其实陈殇的布局也十分简单,最初时想杀一个下人伪扮,再诳走余布,救来秦谨为契机以蛊惑秦谨众部杀李部邯,之后再杀秦谨,秦家的大权便无了主人,只能迫着扶助秦肃上位。
那引来的白袍人,全然是为了给李部邯一个惊喜,也是予自己一方一个打赢的契机。
若这白袍人能杀了李部邯,自己一行人欺负一个瞎子还不容易?若这白袍人被李部邯杀了,李部邯便一定要被后拥上来的人杀。
秦肃一旦上位,自己能干的事便愈多了。
但诳走余布这里究竟不稳妥,可若是汪云鸿出手引开,自己便能多一分赢面。
有一句话说得好,若想要成为能独当一面之人,便不能一人独当一面。
闻言,汪云鸿望了陈殇一眼,也知道了其中关窍,道:“怎么确认你的信誉?”
只听陈殇应道:“若殿主不信,自可以凭着武功杀了秦谨手下高手,他们都是江湖上各个门派的弟子,若真杀了……只好说殿主此举乃是饮鸠止渴,但殿主随时能杀了陈殇这个江湖上人人厌弃的魔头,自然不用担心陈殇反悔。”说着将地上长剑拾起回鞘,却不复当时对汪云鸿的谦卑姿态。
毕竟二人现下商谈合作,不论实力相差多少,既皆有所求,便是平等的交易,这时再卖谦恭,可谓愚蠢。
只听汪云鸿问道:“如何助你?”
“引开余布,余下我来搏命。”陈殇蒙面下目光灼灼,望向那关押着秦谨的大堂。
“好,记住你与我之间的承诺,得手以后,我仍在那破观候着你,今日须来。”
汪云鸿先行动身,向那大堂运鬼魅轻功而去,转瞬之间便随着看守的余布自上方飞出,原来余布看见有可疑之人向自己出手,既秦肃已然安顿在了秦家之中,便腾身追上,想要快些解决,再回来应守。
但陈殇却待那余布与汪云鸿的身形一消失,捉准了时机,飞身蹿出使长剑杀了两名下人,又一下削开了锁,向里边走过。
秦谨便坐在堂上,原来其家主虽无,又遭幽禁,但仍旧因秦家公子的身份活着。
飘飞的烛火映着凌散的发鬓,秦谨身上衣衫少见地乱起,同映入陈殇眼前的,还有那满地纸上写着的“大贼”二字。
见外人来到,秦谨虽失了家主位子,却仍秉持着骨子里的傲气,即便陈殇衣袍血染,也并无半分惧意,直望陈殇面门道:“你来做甚么?可是那李部邯叫你来杀我的?”
陈殇将剑上血液一剑华甩去,回鞘躬身道:“陈殇来救大公子。”
秦谨望了一望陈殇的清瘦身形,道:“我看人习惯,你是个练武的,原说身质不错。但这一般样子,几乎是日夜饥劳所就,又怎样对付得了那‘陈魔头’的三月追杀?显是吹牛!”说到此处,又冷笑道:“我秦家虽说那时正平三公子叛逆,未来得及去剿浩然宗,但你也决计不是浩然宗弟子,更不用说是那承了浩然宗无上秘法的‘陈魔头’。且不用与我耍心思,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他这一番言说,并不是毫无依据,浩然宗之内功修行,全然在一口纯正先天气之上作功夫,修行出来自有一番书生气概。练到深处时,不仅能凭着一口正气由临阵濒死时,从回光返照中活转,还另有一番宁折不弯的气势,哪里会像是陈殇这一般势如锋芒绕身?
至于为何锋芒绕身,有大半因《九殇剑典》之剑气心法修行,也另有一番是陈殇一路上已然堕了心性,为了复仇,已然不是一尘不染的少年书生,又怎样让师门的嫡传功法再有进境?便如此随时间消逝,剑气压过了那先天气,难以为人认出。
也是好事。
陈殇道:“大公子,你想杀李部邯么?”
只见地上纸稿一一飞起,秦谨大笑道:“你怎样与他斗!”
陈殇望着眼前这人狂妄模样,轻轻走上了几步,来到他身侧道:“不知大公子可曾听说过一句话?”
“甚么话?”
“方寸之间,人尽敌国。”
……
嘈杂的秦家馆舍,随大门开启而安静。
陈殇手执长剑,架在了秦谨的脖颈之上,向里面秦谨收留来的众江湖好手道:“各位,我赵获有一言想与各位言说。”语气声调皆是模仿先前所见之青袍人,于秦谨不能出声提醒、众人不识赵获之下,这一着伪得实在完美。
“你做甚么!”
“放了大公子!”
“你想和秦家作对么!”
随着陈殇轻轻使长剑在秦谨咽喉皮肤上勾勒出一道血痕,馆舍便又安静了下来。
唯有冬风作。
“李部邯在东房,是大公子的心头之患,此次我们有助手,杀了李部邯怎样?倘若真任凭李管家将大公子扳倒,各位也一定不会过的怎样舒坦。”陈殇隔着蒙面,望向馆舍内众人,终于将目光望在了几个老人身上。
“想必各位也是聪明人,不杀了李部邯,我赵获便不能和武兄交待,我原来答应武兄要让大公子做得踏实,奈何大公子并不信任我赵获,只好对各位出此下策……怎么还不动身,我若是此刻杀了大公子,你们的好日子便决计到头了。”
“赌一赌么?”
果然是那几个老人先行对视,才是年轻一辈的商谈。
几个人站出,向陈殇拜倒。
“若各位相助杀了李管家,也自然成为了秦家的大功臣,不论大公子上位与否,各位在秦家必然受礼,此举不仅仅是帮助赵获,更能让各位坐得踏实,眼下这样险峻时刻,是否和我一般险中求胜,便由各位决定。”陈殇望着那仍踌躇的几人道,那几人闻言,微微向着陈殇颔首,算是答应。
一人问道:“那李部邯之利害,赵大侠可谓是有所不知,但我们一行人在大堂那里便已然看过一遍,便是那铁掌帮的祁虎兄弟也惨遭了他毒手,又怎样制服?”
陈殇将那匣子与李部邯先前所给的腰牌拿出。
“各位如并不去,玄森教与五蛊寨的人便会将秦家夷平,他们原来是冲着李管家来的,不奈所谓城门失火,殃及池鱼,各位也只有与李部邯搏一搏这一条路可以走。”说着,陈殇将秦谨推了出,道:“原来挟持大公子,仅是想各位能听我赵获一言,现下赵获便将性命交给各位定夺。”
这一环,秦谨虽已然得了自由身,却并不揭穿,以他的傲气,自然是想要看一看陈殇是怎样杀李部邯的。
即便可能失败,但秦谨却仍旧要搏一搏,这也是陈殇意料之中的事。
只是又有那位姓齐的元老微微笑道:“赵大侠所言不错,确是我们这些人菲薄,但赵大侠既然明白这一般情况,怎么不自己前去,还要叫上我们这一些不中用的。”
陈殇仅仅抬袖,便飞出一股炽热的风。
不需解释,人人都听过业火功。
那姓齐的也再无异议,要一个将死之人出力,日后传出去怎样立足,自然不再这般僵持。
他们素来替秦谨办事习惯,只是几个眼神间的交流便照例作好了部署,便当即有一人向秦谨躬身道:“秦大公子,那东房乃是李部邯地界,不知里面是否有机关留存,我等便在外埋伏,用一把火将他烧出,不知大公子意下如何?”
秦谨擦了一擦脖子上的血迹,冷笑道:“这里不是有一位赵大侠么?万事且由他来指挥,便看看他怎样和李部邯斗!”此话一出,许因秦谨往日统御秦家众人之威势,竟再无一人开口表自己之不满,反向着陈殇拜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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