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廷深气得音调都变了:“这就是你说的没事?”
他瞅着那道伤,心疼得手微微发颤:“江崇不是保护你吗?就保护成这个样子?赵仲齐不是大夫吗?他是怎么给你上的药!?一群死人吗!?”
顾忱越听越是不对,生怕他一怒之下把江崇和赵仲齐都砍了,连忙说道:“不怪江副统领和赵大夫,是臣自己没注意才裂开了。”
萧廷深瞥他一眼,扯了扯嘴角,拿出一个青釉小瓷瓶,口气十分不善:“老实点,朕给你上药。”
顾忱脸腾地一下红了:“陛下,这不合礼法——”
“你给朕闭嘴。”
萧廷深粗鲁地拔开瓷瓶的塞子,倒出一些粘稠的、金黄色的液体。顾忱不由得心一抽——他在赵伯庸那儿见过这种药,那位老大夫花了小半年的时间才凑齐药材,又花了整两个月才配置成功,然后没舍得用,卖了,据说一瓶就价值百金。
这么贵重的玩意儿,萧廷深竟毫不心疼,随手一倒就倒出大半瓶,看得顾忱直皱眉——光是他手里这些,只怕都能值几十两黄金。
“……皇上,”顾忱语气虚弱,“……这太贵重了。”
萧廷深用恶狠狠的眼神把他钉在了榻上,随手就把这几十两黄金全抹在了他的伤口上。力道不轻不重,薄薄一层,涂得很均匀。一边涂,萧廷深还一边皱着眉观察他那道伤口,眼神阴森森的十分不善,眼底还压抑着怒气。
他手法实在熟练得很,不像是一个养尊处优的皇帝。顾忱常年在边境摸爬滚打,受伤是家常便饭,然而扪心自问,他上药的手法只怕都比不过萧廷深。
他明明应该是尊贵的皇子的。
顾忱注视着萧廷深那张英俊的侧颜,心头忽然涌上一点怜意。不知他小时候要遭过多少罪,受过多少伤,自己处理过多少伤口,才能练出这么熟练的手法?再联想起赵仲齐所吐露的事情,顾忱的心不由自主微微一软:“陛下,臣自己来吧。”
萧廷深一声没吭,也没理他,轻柔又迅速地上好了药,接着干净利落地给他包扎好了伤口。做好这一切,他才看了顾忱一眼,向床榻抬一抬下巴。
“你这几日奔波辛苦了。”他说,“歇会儿吧,晚点再出宫回府。”
顾忱本能地想拒绝:“臣……”
“……就歇息片刻。”萧廷深低声说,“朕想看看你。”
他声音很低,浓密漆黑的睫毛垂下,使得他整个人显出几分罕见的脆弱。他语气太轻了,轻得就像一缕烟,却重重在顾忱心上捏了一把。
他不得不默默把拒绝的话咽了回去,心想只是休息一会儿,应该不会有什么大碍,这是皇上的命令。
……更何况,萧廷深这种语气,实在让他招架不住。
他向后坐了一下,本想着靠会儿就行了,谁知萧廷深抖开了被子,示意他躺下。见顾忱犹豫,萧廷深又用那种很轻的语气说道:“朕只在这儿坐会儿。”
他的意思就是自己不会做什么。
顾忱耳根一热,迟疑了一会儿,还是拒绝不了萧廷深的眼神,只得躺下了。年轻的皇帝就坐在他身侧,替他掖了掖被角,每一个动作都温柔到了极致。
顾忱想了想,从他进来开始到现在,萧廷深都没有提其他任何人。但他看到伤口时的怒意是显而易见的——他不会放过江崇。顾忱还惦记着不能让江崇受到牵连,于是轻声开口道:“陛下能否不要降罪于江大人?”
萧廷深的手顿了顿,眼眸一瞬间变得晦暗。他沉默了片刻,才说道:“你每次有求于朕,都是为了别人。”
他勾了勾唇,却并无一丝笑意:“第一次是为了一个小太监,第二次是为了纯安。现在,你又为了江崇开口求朕,朕知道你心软,心善,总为他人想得周到。”
他的声音更低了,低得几近耳语:“……却从未想过朕。”
顾忱没听清,茫然地问了一句:“陛下说什么?”
萧廷深没接话,只轻轻握住了他的手。半晌,他的语气已经恢复了平静:“你休息一下吧,朕还有事要处理。”
他松开了顾忱的手,站起身,顾忱不由自主跟着半坐起来:“陛下,江大人——”
萧廷深抿了抿唇,说道:“朕不会杀他,也不会杀赵仲齐,不会杀任何一个人。”
“……臣谢过陛下。”
萧廷深对他笑了笑,转过身向寝殿外走去,刚一出寝殿脸色就瞬间一变,面容冰冷,眼中翻涌着杀意和怒气。他冷冷吩咐寝殿门口守着的小太监:“没有朕的允许,谁也不准进去。”
小太监诚惶诚恐地应了。萧廷深拔脚向书房走去,一边走一边抬起左手——先前握在手里的青釉小瓷瓶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被他捏碎了,碎片割破了掌心,整只左手鲜血淋漓,格外骇人。
跟在身侧的魏德全一眼瞄见,顿时吓了一跳:“陛下,奴婢给您处理一下这伤……”
“不用。”萧廷深冰冷地说道,“把江崇给朕叫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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