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案今结（三）
从高崖开始往外扩散，整个仙桥峰都被执法堂的人手铺开，甘子枫自己单膝跪在这具尸体前，解剖之人还未到达，从下往上，他先一寸寸查检着每一处细节。
被缚住双手的史应麟立在一边沉默看着，两位少女也暂时被羁留在这里，孔银珊脸色苍白，根本不敢看这具碎裂的尸体，俞飞烟正把她颤抖的头揽在怀里。
——
五峰之下，执法堂后。
可怖的断崖深不见底，浓雾中冒出的峰尖一如既往地相望不相连，有些全然寂暗，有些上面还透出微弱的橘光，在雾后显得幽冷迷蒙。
孔兰庭面色已经有些微白，但语声还是努力镇定：“管，管师姐，我觉得，咱们还是回去吧。我求求师父，说不定一样能进去的。”
“都到这里了你打退堂鼓！”前面猫腰缓行少女眉头一立，回头瞪他，“等你师父那都什么时候了！你想想，大家都去看晏师兄了，景弼一个人在鬼地方待着多可怜你还是不是男子汉？”
“我好像还不是吧。”孔兰庭小脸又白了些，看着前面缓慢翻涌的浓雾，“管师姐，我我不是怕是我师父说，这雾里面藏着鬼呢，我觉得，咱们可能打不过。”
无论如何，这确实增添了法堂后崖的威严感，也令崖下有鬼的传说真有了几分氛围，两人从攀着崖边缓缓下行了两三丈，冷雾触到露出的脚腕，管千颜也忍不住泛起些耸然。
“咱们继续往下。”少女下了决定，“断开的铁链会沿着壁垂下去，有好几十丈呢，找到它也行！”
两人加快了步子，孔兰庭也解下剑鞘横在手中。
本来高度就不准确，如今又横着不知道爬了多久，只要两三丈的误差就可能和正确的地方擦肩而过。
没人知道这片山谷为什么如此寒意森然，固然是位于山阴，固然是长瀑就在谷的另一端、深凉的水流淌而过，但从大约二十年前开始，即便在高阳照耀的盛夏，这里的浓雾都经年不散，一片幽寒。
孔兰庭还是不愿意挪步，喉咙动了动：“你不是总说席师兄厉害吗，要不，咱们还是叫上席师兄吧。”
但就在这样一切的拉慢中，雾中飞出的那道白亮仍然快如一枚飞箭。
管千颜立刻攥紧了男孩手臂，喉咙发紧道：“拔剑，兰庭。”
管千颜猛地瞪他：“你有病啊！义气，义气懂不懂？我们两个四处乱闯的时候，你还玩泥巴呢！”
“没瞧出来”管千颜嘟囔一句，“反正我们就是进去陪他说会儿话，就算被发现了又怎么样。”
可下来之后才发现这雾竟然如此之浓，此时抬头看去，顶上已只有一片空蒙，除了身下的崖壁外，四周皆苍茫无物，他们仿佛处在一片虚无的世界中。
管千颜心中升起个毛骨悚然的想法，忍不住再次加快了步伐。
“”管千颜一时答不上话，她来时查问过，记得崖洞的高低是在十多丈左右，这个距离目测是没多大问题的。
心肺在这一霎猛地收缩，但甚至连她的目光都追不上这样的速度，管千颜的剑已经比她的表情变化要更快，以最短最直的速度往颈间架去。
管千颜没有说话，四周浓密的灰白簇拥着他们，两人在这没有边际和方向的地方缓步向前，管千颜努力把每一步都走得笔直无比。
“”孔兰庭愕然，，“崖底下不去的啊。”
孔兰庭顿住脚步，管千颜怔了一下，却是眼睛一亮：“这是‘挂天帘’流下来的长溪，过了它就是‘甲’字列了。”
但管千颜还是停住了挪动，倒不是真在考虑男孩的“威胁”，而是雾浓确实带来了一个更严重的问题——她更加找不到那崖洞的位置了。
终于在片刻之后，他们忽然听到了前方微弱的“汩汩”之声。
管千颜怔怔回头，这问题好像卡住了她的大脑：“这条水系说是环绕五峰，这么长这么大，应当是有鱼的吧但这里是‘挂天帘’坠下来的水有鱼也会被摔死吧——对啊，从瀑布里下来的鱼会摔死吗？”
“不知道！”孔兰庭几乎带着哭腔，“我还以为是你！”
雾气的扰动越来越清晰了，它行动极快又极静，少女刚察觉前方的雾气似乎些微扰动，下一刻头皮就有冰冷之感掠过，几乎是贴着发梢。
“这地方确实不太正常，咱们赶紧走。”少女握住男孩手臂，两人神经绷紧地向后挪步，渐渐地，少女也感受到了一缕细微的扰动。
“怎么啦？”
“好多人都往外走了，那是仙桥峰的方向吗？”管千颜怔然看了一会儿，忽然眼睛一亮，“好机会啊，快！”
终于，它们的耐心似乎终于消耗完了，抑或是确定了他们就是两只待宰羔羊总之，一道无比冰寒轻锐的贯通骤然出现在雾中。
少女颈间泛起寒悚，在长剑横上来的前一个刹那，这道白亮精准地掠入。
灰蒙的雾气包裹着他们，可视不过三尺，管千颜紧紧抿着唇，什么也没有感觉到。
“我觉得是过了，管师姐。”孔兰庭也看出了困境，“要不，咱们往上爬找找吧。”
有金印在身，迷阵果然放行了他们，孔兰庭紧紧牵着少女的衣摆，只觉路线是四面八方地乱转，一点没觉得向下，但在一刻之后小腿猛一弹缩，竟然真地踏到了实地之上。
管千颜动了动喉咙：“差，差不多了吧。走，横着爬——你也数着点儿，这次爬一百丈。”
管千颜翻个白眼：“怎么可能，你可是当今崆峒的最拿得出手的小天才最多打两顿鞭子。”
男孩拧了下左肩，转头看向少女整个人僵住了。
孔兰庭却又忽然反悔了：“不对不对，席师兄就是执法堂的人，叫他来咱们就自投罗网了。”
就从身旁的雾中流过来有什么幽冷的东西在里面穿掠。
孔兰庭握鞘的手震颤不已，另一只手伸下才勉强扼住，他咬牙偏头看去。
“管师姐，这溪里有鱼吗？”
“管师姐”孔兰庭白着脸。
“那是吓唬你不要违门规。”管千颜翻个白眼，“哪有什么鬼。”
“什么叫‘又怎么样’？门规都写了，擅闯法堂后崖，重则废去武功，逐出师门的！”
“是裴液哥哥，比你大半岁呢。”孔兰庭纠正，“很厉害的。”
孔兰庭有些慌乱地伸手摸了两下，却只落在空处，男孩低头一看，嘴唇一下子全白了。
“”
管千颜茫然回看，少女一只手一直握着他的右手，另一只手则正高高抬起，指着前面的峰顶：“谁戳你了？”
但还是甩不掉它们，这样的速度于这些东西而言仿佛游刃有余。
管千颜沉默一下：“不行，继续往下。”
她紧紧抿唇横剑，一动不动地盯着前方，在呼吸的渐渐收紧中，她开始感到越来越多的扰动。
“当然不是啦！快走吧。”
两人继续向前，果然水流声越来越清晰，只是那种逼肤的锋利也越来越重，管千颜下意识扯了扯袖子，总觉有被割破之感。
他们是打算从执法堂外缘攀下，再沿着崖壁横攀，抵达那可以通往石柱的崖洞。此时在管千颜带领下，两人安静地下行了许久，少女有些犹豫地慢了下来。
管千颜犹豫一下：“不行，咱们现在多半已在执法堂下面，往上爬直接被捉了你讲话也小点声。”
管千颜猛地回头，男孩的腰间果然已只剩一个空荡荡的剑鞘。
两人握紧手，从水面上踏着真气缓步而行，冰冷的溪水就从脚下流过，这时有水流影响更要注意别走斜线，在全神贯注中，孔兰庭目光忽然被一引，朦胧中，脚下好像有一抹白亮闪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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