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珍珠这是第一次近距离看她,长得小小的瘦瘦的,头发还有点枯黄,显然是长时间营养不良导致,看着四岁多,实际上可能5岁多甚至六岁了。
说话流利,逻辑性不错,知道维护娘,说明头脑不笨。
她心下做着分析,脚下走近两步,温和道:“那小然知道弟弟们为什么突然要喝羊奶吗?”
牧小然道:“外婆每天都给小然喝羊奶,说喝羊奶长高高,小然很喜欢喝,就同弟弟们说了一下,然后弟弟们就说也想长高高。”她懵懂地仰起头,“堂姨,这是不能说的吗?”
“这当然能说,堂姨就是问一下。”赵珍珠笑着友好道:“小然是个好姐姐,堂姨很感谢你愿意和弟弟们分享好东西。”
牧小然脸上的怯意褪了些,腼腆地笑了起来。
屠丽花悬起的心放下了一点,堂妹没有咄咄逼人太好了。
屠母也松了口气,然后又听到了赵珍珠继续道:“小然能告诉堂姨,为什么你和弟弟们突然要上山吗?怎么就不等等你们三安哥?”
牧小然毫不犹豫地道:“弟弟们说羊咩饿了,下不出奶,要去割草给羊咩吃,小然有让他们等一下三安哥的,但他们没听小然的。”
“那怎么会走小道,没有走大道呢?”
牧小然依然回答得很流畅:“弟弟说大道那里没有草,要走小道才有。”
她话落,赵珍珠又往前走了两步,走到床前,弯下腰和她对视,神色和语气一改之前的温和,冷冰冰地道:“小然在撒谎,小然不是一个好姐姐,是个坏孩子。”
屋里谁都因为她的举动变了脸,屠丽花冲过去,抱住女儿,表情又怕又怒:“珍珠,你想对小然做什么?小然什么也不懂,她是无辜的,你要怪,就怪我,我不该自以为是地领小四小五回家喝羊奶的。”
屠母为人母的,自然是看不了女儿和外孙被欺负,她也挡上前,“珍珠,我知道你对丽花和小然有怨气,但她们千错万错,也只错在不该好心邀请小四小五回来喝奶,也不该在他们上山时没阻止而已,出事之后她们已经自责地哭了许久了,你能不能讲讲道理?”
赵大伯额头青筋暴起,大声喝道:“你住嘴,我不是让你别随便插话吗?”他失望地看着她们祖孙三人,“小然就是在撒谎,小四小五从来没有上过山,怎么知道大道和小道怎么走,又怎么知道哪里草多哪里草少?”
小小年纪就会说谎,而且撒得无比的流利自然,真是让他刮目相看啊。
他把一家之主的威压摆出来,厉声道:“屠丽花,牧小然,如果你们不说真话,我现在马上去县里找女婿,让他看看他的好妻子好女儿是怎么对待恩人的?以后,你们也别回我屠家了,我赵大庄没有你们这样忘恩负义、狼心狗肺的女儿和外孙。”
屠母脚软了一下,跌坐在床上,不敢置信地望着屠丽花和牧小然,她居然维护了两个撒谎精、白眼狼?
屠丽花哭了起来,“我真的不知道事情会这样,我从来没有想过让小四小五出事的。”
赵珍珠呵呵冷笑:“可他们已经出事了,目前生死不明,你却还在这里同我撒谎,你希望我怎么想你?”
牧小然毕竟是个孩子,她也被赵珍珠和赵大伯吓到了,一边哭一边道:“是祖母,是祖母让我这么做的,娘什么也不知道,你们别怪她。”
“你的行动这么异常,你娘会不知道?”赵珍继续呵呵,“她不配合你,你怎么去的我家?”
自己有罪没罪,事实摆在这里,骗骗别人就算了,别把自己也骗了。
回头对着一脸愤怒瞪着牧小然母女的两个弟弟道:“二平,三安,我们走,我们去把小四小五找回来。”
既然知道了犯人是谁,她就没必要在这里听母女俩解释为什么要撒谎。她们有什么苦衷关她赵珍珠屁事,她只知道母女俩是从犯,参与了拐人事件,等双胞胎人找回来了,她会同她们算账的,谁也跑不了。
赵珍珠三人走了,赵大伯也走了,他要去帮忙,他一定要把两个小侄儿找回来,找不回来,他就是自裁了也还不清罪孽。
屠母没有走,她脚软,走不动,她呆呆地望着地板,地板是黑色的,但好像也比她心情明亮一点。
许多,她面无表情地对仍在哭泣的女儿和外孙女道:“别哭了,你们没有资格哭。”做坏事的人怎么能有脸哭得这么委屈的?膈应谁?
“你们同我说说到底是怎么回事。”
屠丽花抽抽噎噎地道:“前几天我公婆不是又来了吗?他们对小然说了一些话,小然受他们蒙骗了。”
那对公婆自从知道女婿剿匪活着回来并在陆北手下当上马夫后,总共来过两次,说要接女儿和外孙回家。第一次屠母把人赶了出去,第二次是在前两天,俩公婆破天荒带了一块不小的猪肉和几斤细面过来,屠母觉得他们算是有诚心了,就让他们进了门,并且想着等女婿轮休,就让女婿领着妻女回去住几天。
却不想人家心怀鬼胎,接儿媳回家只是个幌子,屠母气得后槽牙差点咬碎,她当时应该拿着扫把直接把人轰出去的,那样,就不会发生今天的事。
她一字一顿地道:“说了什么?”
牧小然擦着眼泪:“祖母说我不听话,就给爹娶个小媳妇,等小媳妇生了弟弟,就把我卖了。还说我要是听她的话,以后就给我吃饱饭,也不会再打我。”
她没说她讨厌双胞胎的事,虽然双胞胎很可爱,但他们是弟弟,她讨厌任何弟弟。
从小,她在家里就没吃过什么好东西,祖母祖父总是把该给她的份分给了婶子家那个只比她小一点点的弟弟。衣服也是,弟弟总有新衣服,而她永远穿得破破烂烂的,冬天的时候还穿不暖,好冷。
弟弟打她,她去告状,祖父祖母反而打她,打得她好疼。即使她没有告状,任弟弟欺负,祖父祖母还是会打她。看她不顺眼打她,心情不好打她,弟弟顽皮摔倒了哭了打她,以各种理由打她。
因为她是个女儿,因为她不是弟弟。
娘偶尔会护着她,但大多数时候不敢护也护不住,因为娘护她,祖父祖母就骂娘,气急了也打娘。娘总是唉声叹气自己没有生个弟弟出来,有时还怨她为什么不是个弟弟。
爹爹在的时候虽然能护着她,也从来不对她抱怨,但爹爹看着弟弟时,眼神也是亮亮的。于是,牧小然知道,爹爹也想要个弟弟。
如果有了弟弟,娘不会再疼她,爹爹也不会再疼她。
所以,她讨厌弟弟,再可爱也讨厌。
屠母听得皱紧眉头,“你爹你娘这么疼你,怎么会允许那对公婆卖了你?”停了一下,又道,“他们经常打你?”
不给吃饱饭她知道,看外孙女瘦巴巴的样子就看出来了,但是,她没想到那对公婆还打人。
看牧小然重重地点头,屠母立马怒瞪屠丽花,“他们打你女儿,你没有护住吗?”
屠丽花委屈地道:“我有护,但我护不住。”
屠母二话不说,甩了一个巴掌过去,痛心道:“你生的女儿,你跟我说护不住?”她忽然有所猜测,“你是不是也经常被打?”
屠丽花讷讷地不吱声。
屠母气得又是一个巴掌,指着她鼻子道:“屠丽花啊屠丽花,你怎么就这么孬?我跟你爹疼你你是不是不知道?女婿也站你那边你是不是不知道?他们打你,你为什么不闹?你就任他们打?”
“难怪小然会被威胁到,就是因为你的不作为,她才相信那对公婆敢卖了她。”她说着说着,又想到了一个关键点,冷冷地质问:“你既然知道小然被威胁了,你为什么不说出来,你为什么要当帮凶?”
屠丽花脸上被打得留下了两个五指印,痛得又忍不住哭哭啼啼:“柱子哥有了份好差事,我怕他会嫌弃生不出儿子的我,如果公公婆婆们又揣掇他,他说不定就休了我。”
屠母毫不心软地又抡了个巴掌过去,“你脑子被门夹扁了吗?你男人在陆北手下做事,陆北是你堂妹的义弟,你男人不哄着你就算了,怎么可能敢休了你?”
打完了,看着女儿的脸肿得像猪头,屠母又觉得很悲哀,生不出儿子就是没有底气,就是会低人一等,怪不得女儿,该怪的是这个吃女人的社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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