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箱箱家产从张大人的库房内被搬出来,官兵将箱子打开,里面却尽是些过冬棉衣、反复被浆洗的长衫。
张大人官至正三品,在江南清田寻了几万两银子上供朝廷,可屋内所寻得财务,只有几百两供家族周转的银子,三四张不值钱的田产地契。
来的官兵愤怒不已,断定家产是被私藏,于是不留情面,将张家的家眷挨个审问。
雷雨交加的秋夜,狂风穿过枯树发出阵阵呜咽,闪电将天空照得亮如白昼。
他站在廊道边,眼睁睁看着一个个张家人被捆住手脚,如濒死的鱼一般被拖拽着,不断挣扎。
看清被拖至前的人时,魏璇终于忍不住失声,眼眶瞬间泛起浓重的酸涩:“姨母……”
往日里知书达理的温柔女子被官兵用力拽着头发,在地上硬生生拖出一道血痕。
她看见了一旁的魏璇,苍白的脸色忽然泛起一阵光来,使劲摇了摇头。
雨夜中,姨母的声音微弱:“生死自有天命,你一定要好好活下去……”
紧接着,长鞭带着雨水挥落,凄厉的惨叫声环绕着他,脚下的水渐渐被染红。
“阿姊!”母亲再也忍不住,扑倒在姨母身前,失控地泣不成声。
向来软弱的母亲在亲妹妹的生死面前毫不退缩,面对着明晃晃的刀剑,大喊道:“皇上让你们抄家,不是让你们灭门!今日你们若要打她,便先打我!”
为首的官兵冷笑一声,随即让人硬生生将母亲从姨母身上扯开,一棒子下去,便将母亲敲晕:“不见棺材不落泪,给我打!”
空气里弥漫着刺鼻的血腥味,官兵的靴子踩过去,回来时以满是鲜红。他们拖着张家人从魏璇的身侧走过,刻意避开他。
魏璇一身衣袍被雨水打湿,仿佛站在地狱的门前,迎着风口,少年人形销骨立。
血液流了一地,他终于忍不住,两三步猛的上前,瘦削的身躯护在姨母身上,无助地呐喊。
“不准打了!”
面前,姨母的声音微弱下来,她眼中盛满哀伤:“璇儿,你要当玥国的皇帝!你不许……不许为我们出头。”
魏璇喉头更咽,心口像是被刀尖狠狠刺入,呼吸几乎停滞。
他那时还在长身体的年纪,瘦弱的身躯像猴子一般被官兵一把扯起,那人盯着他的脸,恶狠狠道:“二皇子,您今日的逾矩,我会如实呈给皇上。”
他心底一片寒凉,被扯着四肢,只能眼睁睁眼前的鞭子落下,鲜血四溅。
“张家的财产藏在哪儿?”
姨母已然被打的昏厥过去,被暴力地催醒,伤口处血肉外翻,只余一口气吊着。
她瞪着眼睛,仿佛已经感觉不到疼痛似的,坚定的目光从魏璇身上扫过,继而,一字一句说道:“父亲在江南查到了万亩官田,查到最后,竟是皇上亲信所占!皇上挥霍空了国库,残忍暴戾,吸民脂民膏,不愿吐财,便杀我父亲灭口!”
她声音微弱而有力,直至振聋发聩:“我父亲一生清廉,为国为民!张家没有私产!”
魏璇被钳制着,看着姨母的脸色一点点灰暗下去,箱子倾倒,几张房契飘落在地上,墨被水迅速晕开。
所有的声音都消失了,耳边只余大雨倾盆。
回过神来,过路的奴仆已经走远,眼前仍是刺眼的阳光。
魏璇沉默了许久,仰头望着方才周旖锦所在亭子的方向。
他是活在阴沟里的人,背负了仇怨,生了夺权的心,便只得在无尽的风霜雨雪中厮杀,从来不光明磊落。
只是年少躁动,才会奢想她那样明媚又骄傲的女子,羡慕她永远高傲地站在阳光下的身影。
只可惜自己一身碎骨,只能渐行渐远,直到这不合时宜的心思消散。
不远处,萧平萧瑾已走近,魏璇轻咳了一声,挥散脑海中不该有的念头。
萧瑾看出魏璇脸色有些苍白,没再多问,识趣说道:“质子殿下,午膳已经摆好了,我们快些过去吧。”
魏璇点了点头,三人都有些恹恹。
萧瑾心里是怀了许多怨怼的,魏璇住在宫里,她身为女眷,并非日日去国子监读书,本能见面的机会就不多。
今日她好不容易在他面前出一回风头,却因为见了宫里的娘娘,全然将她的气焰压下去了。
她眼底添了一抹阴郁,压着一口气,指甲微微陷进掌心的肉里。
从小到大,萧瑾的生活中,几乎全是众星捧月。她才貌双全,又知书达理,无数世家子弟相继示好,从没有给别人当配角的一幕。
半晌,她才从这种不适中缓和过来,微微斜起看着一旁的魏璇。
魏璇的侧脸有着少年棱角分明的冷峻,眼尾轻佻,眉间微蹙,唇瓣偏厚,淡淡殷红的颜色在他略显凌厉的气质中又添了一抹柔和的蛊惑。
她看的有些久,胳膊被萧平轻捏了一下,才害羞地低下头。
周旖锦和郑晚洇用完膳不久,便遣人唤他们一行人过来,她许久未出宫游玩,也有些抑不住雀跃的心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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