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栋眼光犀利,只扫了一眼便知其不是善类。他久经沙场,什么阵仗没有见过?而今又回到家门口,岂能被这些蟊贼唬住,自然是不屑一顾,视若无睹。只见他背负双手,踱着方步,慢条斯理地走到刚才休憩的巨石旁,轻轻跃将上去,侧身卧倒,一手支楞着脑袋,一手端起茶碗,大声叫道:“杜福,还有开水否?”杜福心知其意,连忙高声答道:“有,有,有。”杜栋道:“那就给爷倒上一晚,压压火气。”杜福应了一声,提起茶壶,迅速将茶碗倒满,恭恭敬敬站在一旁。杜栋轻轻呷了一口,故意高声叫道:“好爽快也!”
顷刻间那伙人便来到近前,在人豕大战的地方停了下来,查看完被山豕刨过的道路,便散开四周搜寻一番,复又聚到一起,就听内中一人叫道:“奇了怪了,豆儿水中变成菜了。这分明是那畜生刚刚拱过的,咱的猎物呢?”一人附和道:“就是,在半山腰还听到嚎叫声呢,却怎么没了踪迹?”又有一人叫道:“猎狗,你小子不是能耐大吗?你说说看,它能跑到那里去?”那个叫猎狗的家伙故意嗅嗅鼻子,故作神秘地说:“我方才到林畔转了一圈,没闻到它入林的气息,不可能进山。咱们又循着足迹一路追赶,怎么到这里就消失了,难道说它会遁地不成?”就听刚才叫他的那人呵斥道:“胡说八道,放你娘的月白屁。它要是有遁地的能耐,也不至于被咱们撵的满山跑。”猎狗显然惧怕那人,被骂也不敢反驳,反倒扭扭捏捏地谄笑道:“那你说到那里去了。”那人一时语塞,扬起手臂欲要发作,却被旁边一人拦阻,只听他冷笑几声,遥指着杜栋道:“要吃泉中水,须问地利鬼。青石上躺卧的不就是我们在山嘴上眺见的那人吗?到现在还没挪窝,一问不就知晓了。”猎狗搔掻头皮,妆做恍然大悟状,忙挑起大拇指赞道:“不亏是二当家的,就是聪明绝顶,与众不同。那我就问了——”那个被称作二当家的立时赏了猎狗一个暴栗,无比受用地笑骂道:“你小子要不是伶牙利嘴,早就叫老鸹叼去垒了窝了。胡咧咧的啥?少给我溜须拍马,爷才不吃这一套。赶紧问罢。”猎狗高声喝道:“呔,兀那汉子,可曾看到一只出坡的大野猪。”
熟料主仆二人却是视而不见,充耳不闻。杜福斜倚巨石,吊着膀子,掏着耳孔,自在悠闲;杜栋纹丝不动,只是慢条斯理地斜卧着品茶,漫说应声,就连眼皮也懒得抬起,直把他们当做空气一般。那伙人见状,心中尽皆不爽,遂煞住脚步,跳下山路,“呼啦”一声,将二人团团围住,一个满脸横肉的胖大汉子高声喝道:“呔,晓事的赶快下来,小爷有话要问。”
杜栋听了,将身子略微挪动一下,缓缓地呡了一口茶水,不屑一顾地回道:“有话就说,有屁就放。爷耳朵亮着呢,甭高声大嗓,瞎咋呼啥?”
“你……”那胖子勃然大怒,结结巴巴怪叫一声,恰待发作,却被一旁的精廋汉子出言阻住:
“贤弟莫要使性。常言道:‘大路朝天,各走半边。’咱犯不着在这里纠缠,耽搁正事。”
那胖大汉对瘦子颇有几分忌惮,鼻孔“哼”了一下,喘口粗气,强行按下火气,不再则声。只见那瘦子上前一步,双手抱拳道:“敢问好汉,可曾看到一头野猪?”杜栋直起腰身,懒洋洋地答道:“看到了。”瘦子道:“它跑哪儿去了?”杜栋道:“死了。”瘦子奇道:“我们的箭只射着它的屁股,并无大碍,却是怎么死的?”杜栋不紧不慢地回道:“被我打死的。”
“就凭你……”胖大汉忍俊不禁,努嘴嘲讽道,“吹得甚鸟。老子活了小半辈子,还从没听说有人打死过山豕。莫非阁下是天神下凡?恕小的眼拙,瞅了半天,只看到两个肩膀扛着一个脑袋的凡夫俗子,恁是没发现一根天神的毛。”
瘦子也不睬他,满脸认真地问道:“你用什么利器杀它?”
“区区一只畜生,何须利器,只一双拳头足矣。”杜栋轻描淡写地回了一句,左手一挥道,“它就在马车后面,你们一看便知。”
胖大汉还想理论,又被瘦子使个眼色阻住,便恶狠狠地瞪了杜栋一眼,转身跟着同伙朝马车那边而去。车老板那经过此等阵仗,见众人凶神恶煞般赶了过来,忙抖抖索索地径自挣扎着爬上车厢,揭开苫布将身子遮个严严实实,缩在里面,上下牙齿捉对儿打架,心里默念着“神明保佑……”杜福杜贵见主人无事,遂将钢刀入鞘,转回马车后,斜倚车厢,双手抱着膀子,冷眼观瞧。
那伙人将马车围住,瘦子近前查看一番野猪伤情,朝胖大汉咋着舌头道:“果真是被活活打死的。”
胖大汉听了,心中虽有些惧意,但仗着人多势众,恶狠狠喝道:“不管是怎么死的,总归是我们先射到的。小的们,速速绑缚稳便,抬回山寨好生受用。”
“慢着。”杜福高呼一声,挺身上前,双手叉腰道,“它是我们打死的,说到天上,落到地下,再怎么说也轮不到你们抬走。”
“好汉此言差矣!”瘦子皮笑肉不笑地抢着说道,“野猪虽然是你们打死的不假,但却是我等弟兄们辛辛苦苦撵出山林,又用箭射伤,事情总要论个先来后到。就凭这一点,这野猪肉咱们吃定了。”
“是我们先射着的……”众喽啰齐声附和。
杜福道:“猪肉虽说好吃,就怕崩了你们的牙板。”
瘦子道:“此话怎讲?”
杜福抖弄一下手中钢刀,冷笑道:“就怕咱这吃饭的家伙不乐意。”
胖大汉闻言发怒道:“想在虎口里拔牙,可得先掂量掂量自己的份量,不知是谁借了你这副胆子。”
杜贵插嘴问道:“你们是何方神圣,真有那么厉害?”
胖大汉无比得意地说:“实话告诉你,咱可不是良民百姓,实乃打家劫舍的绿林好汉,靠着刀枪吃饭。既然你也是练家子,就别卖弄嘴皮功夫,应该真刀实枪操练一番,看谁吃饭的家伙更快。”
杜福冷笑道:“早就瞧着你不是只好鸟。有道是‘脸上横肉生,凶狠藏心中。’废话少说,让小爷好好教教你如何做人。”
胖大汉闻言,气得暴跳如雷,紫涨着面皮,再不搭腔,从背上扯出钢刀,饿狗抢食般扑向杜福。杜福抽刀应战,两人便一来一往,在山道上厮拼起来。
未及数合,胖大汉便手忙脚乱、左支又拙,被杜福迫的连连后退,只有招架之功,毫无还手之力。顿时险象环生,败局已定。瘦子见状,忙从小喽啰手中抢过一条钢枪,前去相助。孰料却被杜贵抢先一步拦住,高声调侃道:“古人云:‘脸上没有肉,神仙也难斗。’咱家还偏不信这个邪,先与你斗一斗罢。”
瘦子被其激怒,阴沉着脸,从牙缝里蹦出一句“找死——”挺着冷森森的钢枪,朝杜贵当胸刺去。杜贵眼疾手快,抽刀拨开枪头,大呼一声“来得好!”欺身而上,二人便一进一退,斗作一团。
自古常言讲的却好:“技高一着,不怕人多。”虽说一群小喽啰从旁呐喊助威,虚张声势,怎奈双方武艺相差太大,任凭众人喊破喉咙,也依然改变不了他们的败局。工夫不大,胖大汉就被杜福觑个破绽,磕掉手中钢刀,飞起一脚,踢准腰胯,那硕大的身躯就像一个肉球,翻筋斗跌出好远,满地打滚,闷声哀嚎。瘦子见状,斗志全无,虚晃一枪,扯身便逃。待跑出老远,见对方没有追来,却才拄着枪杆,气喘吁吁问道:“你的伤势如何?”
胖大汉慢慢缓过气来,踉踉跄跄爬将起来,手按腰胯,一瘸一拐地回道:“俺命硬着呢,一时半会还死不了!你跑啥哩?快叫弟兄们一起上,替爷爷出了这口恶气。”
瘦子呵斥道:“能赤手空拳打死山豕,那还是人吗?我可没你命硬,不敢犯险。小的们,莫要听他胡说。风紧,扯呼——”嘬嘴鼓腮打声呼哨,倒拖钢枪望来路便走。众喽啰闻言,发一声喊,一窝蜂似的紧追而去。
胖大汉龇牙咧嘴地小声嘟囔一句:“真是一群废物……”偷眼瞥了一下杜福,见其并无恶意,便小心翼翼地上前捡起兵刃,跌跌撞撞地逃之夭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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