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的是又奇怪又丧气的敬酒词。
可文珂却莫名地很想笑,于是也说:“致北岛。”
他没有一饮而尽的魄力,就只喝了半罐。
许嘉乐一直都是个怪人。
他相貌英俊,出身优渥,理应是最自信夺目的那种alpha,可是他却真的很丧、很懒。
文珂记得高中大家写命题作文,题目是《我的梦想》,许嘉乐写:我不想赚很多钱,也不想拥有很多权力。我没有梦想,也不喜欢为人生做规划。
在那个志向远大的年纪,许嘉乐是个怪胎,但也出奇的好笑。
直到如今,许嘉乐还有几个常说出口的句子,一个是:希望我爸爸没有花完我爷爷留下来的钱,这样我就不用努力了。
第二个是:不要战斗,让别人赢去吧,这句话甚至是英文版的,原话是don’t fight, let others
文珂总是想,许嘉乐也太好笑了吧。
这么多年,每次想到许嘉乐,他无论有多难过,都会有点想笑。
笑完了之后,又觉得有点沧桑,因为年纪渐长,便觉得许嘉乐好像有他自己的道理。
可是也说不上是命运眷顾,还是许嘉乐个人实在是很聪明,他后来考到了美国读人类学,一路读到博士,专攻ao之间的情感联系。
他在美国和一个本科同班的美丽oga结婚,一切都顺风顺水,直到几年后,他们因为感情不和离婚,为争夺孩子而打起了官司。
文珂那会儿和他通过几通电话,许嘉乐依旧是丧丧的,因此显得离婚这件事也很稀松平常,好像就是丧丧的人生中一件丧丧的小事。
不过大概离婚对许嘉乐还是有那么一点打击,他暂停了自己在本校做助教的计划,而是选择了回国一段时间。
但是因为大家都是成年人了,有时候学会了不太深究彼此的痛处。
就像文珂离婚了,也只是简单地告诉许嘉乐一声,太过仔细的事,他也没有说过。
大落地窗被大暴雨打得噼里啪啦作响,可是屋里却很温暖,充满着烤肉和啤酒交织的香气,让人觉得有一点点的困。
但这困又很舒服,不是真的想睡觉,而是来自于一种慵懒的放松。
许嘉乐点了根烟,细细长长的,他说这是女性香烟,所以比较淡。
文珂问:“你在国外抽女性烟吗?”
“是啊。”许嘉乐无所谓地耸了耸肩。
文珂忽然也从烟盒里拿了一根出来:“我也试试。”
许嘉乐挑了挑眉毛,手伸过去给文珂打了火。
真的很淡,可是文珂却抽一口呛一口。
“许嘉乐,我有点想把腺体摘除。”
他眯着眼睛,半开玩笑地说。
许嘉乐脸上的表情没什么变化,问了句:“为什么?”
“因为……”文珂有些茫然地看着头顶的吊灯:“不想做oga了吧。”
“为什么?”
许嘉乐又问了一句。
“因为不想被标记,”文珂喃喃地说:“也不想……发情。不想发情,如果再也不用发情就好了。”
他反复重复着末尾这几个字,像是醉了的呓语一般。
“发情不好吗?”许嘉乐问道:“文珂,我是学这个的,理论上来讲,如果一个alpha的能够享受的顶峰性/高/潮快感是7,那么相对的,一个oga可以享受的顶峰是10。人类六性,唯一能享受到最极致快感的就是发情期的oga。你觉得这不好吗?”
“你不明白……”烟雾缭绕间,文珂的眼角被呛得微微有些发红:“许嘉乐,你不明白,在卓远面前发情有多么恐怖……”
他整个人蜷缩在椅子里,把红通通的脸埋进曲起的膝盖间,发出的声音近乎是哽咽:“那么需要一个人,依赖一个人,可是他看着我时,眼神……眼神就好像,觉得我很可笑——像看小丑一样看着我,然后问我:‘文珂,你很想要吗?你看起来很可怜啊。你求我吧?’太羞耻了,明明感觉被侮辱了,可是还是要求他,因为生理需求把我掌控了,就像溺水,不努力挣扎,就会死的……”
文珂把烟狠狠地摁熄在烟灰缸里。
这些话,他从来没有对任何人说过,那段婚姻给他的最致命的打击,那些最隐秘的痛楚,他像是紧闭的蚌一样把最粗糙的砂石关在自己的肉身里,可是今天,他实在是憋不住了。
“我没什么味道,许嘉乐……”
他眼睛红红地看着对面的男人:“我太差了,我发情时黏着卓远,可卓远根本不会被吸引,他问我:为什么你一点香味都没有?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我只能去摸他,可是很难堪,发情的时候,却意识到自己在alpha的眼中半点也不吸引人,半点也不可爱。只有淫荡、只有淫荡,太难堪了……许嘉乐,六年下来,我没有自信了,我宁可打抑制剂,也不想再在发情期面对这一个alpha审视的眼光,我真的觉得我不想再做oga,太无力了,在面对这种生理需求时,oga是永远的弱者。”
“我明白。”许嘉乐身子前探,灯光下,他浅褐色的眼睛很温和,也带着一种隐约的伤感:“文珂,我明白的。你知道靳楚和我离婚时,他的理由是什么吗?”
“不知道。”文珂摇摇头。
“oga的欲望都集中在发情期,可是平时几乎很难被挑动,这是生理特征,我也很清楚这一点。并没觉得有什么不对。我们契合度有近百分之九十,这是天作之合,床上也一直很和谐。但是有一天,靳楚度过发情期之后,忽然跟我说,他觉得很空虚。”
“我有点惊讶,问他为什么。他说,感觉做/爱也只是因为发情而已,除去生理需要,他并不想和我亲热。然后他问我,如果只是契合度高的生/殖/腔需要我,而不是他的心想要我,那是不是代表,我们其实没什么爱情?”
许嘉乐很平静:“文珂,那一瞬间,我觉得很伤心,这好像是我人生中第一次感觉到伤心的情绪。我一直都知道我自己爱靳楚,因为alpha没有发情期,我一直想要他,这个判断是明确的。可是那时我第一次知道,原来oga会丧失自己对感情的判断,因为发情是刚需,时间久了,他分不清是生理需要、还是情感需要。而我也没有办法。”
“所以后来他坚决地和我离婚了。你知道的,靳楚是一个很特别的人,他决定的事,很少会改变。我失去他了,因为一些我自己都没办法掌控的理由。”
许嘉乐说到这里,像是平常那样丧丧地耸了耸肩:“你看,alpha也有奇怪的难处。每个人都有——”
“做人……其实本来就是很可怜的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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