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一个非常复杂的岔路口,周寒驻足一两秒来辨认方向,转头的瞬间他看到那高挺的鼻尖上也冒出了汗珠,即使跑到口干舌燥,也还是忍不住笑了出来。
周寒纳闷地瞥了他一眼,边跑边问:“笑什么?”
“鼻子尖出汗。”他喘着粗气,继续道:“一辈子白干。”
“……”周寒不再理他,专心找路。
穿越了大半个车站,总算找到了去邻省的候车台,周寒买了一张特快列车的指定席,两人卡着关门的那一瞬跳上了车。
车门缓缓闭上,周寒靠在上面喘气,衣领都湿透了。安音璇面对他,摘掉口罩,头顶在他胸前,呼吸急促,太累了,嗓子里都是铁锈的味道。
周寒轻轻抚上他的后背给他顺气,平复许久两人才缓了过来,走到自己的座位坐下。
指定席的车厢里人不多,座位也很宽,他们坐在最后一排,即将有四个小时的车程,可以好好休息一下。
“我以后都不想跑步了,让我想起了高中跑1000米。”安音璇把领子拉上来擦头上的汗,他没有周寒湿得多,但现在流的汗也比健身一小时要多多了。
周寒长期锻炼,这点运动量不算什么,但主要要看清路牌,弄错一个也许就赶不上车了,精神比较紧张,现在才放松下来,他庆幸道:“还好赶上了。”
安音璇还在喘:“其实也不是今天非得来,来不及就明天,是不是我话没说清?”
周寒无语,心想肯定是你没说清,看你当时那个眼神,今天不去就没有明天了的感觉。但他必须不能这么实在,承认道:“是我没听清,怪我。”
开车没多久,卖便当的乘务员就来了,鉴于晚上两人都没吃饭,周寒叫了两个食盒,放了一个在他面前的桌子上。
“幼稚么?”他看着这个卡通火车头造型的便当盒,就像儿童餐。
周寒掰开一次性筷子,又蹭掉上面的毛刺递给他,道:“你爱吃牛肉,只有这一种,不是儿童餐,儿童哪吃得了这么多。”
“那你为什么不是火车头?”他不信。
“这个贵,我不确定你后面行程还有没有要用钱的地方。”
看在还算合口味的份儿上,不生气、不生气,别人生气我不气,他自我安慰。
过了用餐时间,车厢里的灯渐渐暗了下来,列车已经驶出了城区,外面漆黑一片,他感到昏昏欲睡。
吃饱了就容易困,是千年不变的真理。
这一天运动量太大了,他两个眼皮直打架,恨不得这里有个软床,躺上去美美来一觉。
可事与愿违,这里现成的只有周寒的肩膀能借来靠一靠,他知道周寒就想等他开口,或者等他自然而然地靠过去,但他就是不想如了他的意,那可就输了!
心里较着劲,眼皮是坚持不住,倒头睡了过去。
经历了四个小时,他果然……还是输了。
醒来之后,他发现自己靠在了周寒肩头,还流了一滩口水在衣服上,嘴角甜甜的。
他从未这样自我鄙视过。
想来也奇怪,好像在周寒身边就睡得特别踏实,睡人家大腿,睡人家肩膀,睡人家身上,越来越得寸进尺。
列车进站,这是一个首都周边的小城市,小街小巷人烟稀少,午夜前夕更是无声无息的,只有零星路灯还在幽幽地亮着。
安音璇还记得这个地方,与五年前没什么变化,不像燕城,很多地方在施工改建,几个月不去就不认识了。
这个城市像睡美人的城堡,被定格在了记忆里,不曾改变。
顺着小径一路向北,周寒也不问目的地在哪,无条件地跟着他走。
路两旁都是桃花树,正是花开最盛的时节,风微微拂过,树上的花瓣被吹落许多,厚厚地堆积在地面上。每一步都踩在像地毯一样的粉色花瓣上,他想到有粉丝说过愿他“走花路”的祝福,如今真正走在了花路上,眼前景色未免太过美好与奢侈,可做歌手这条路哪有那么梦幻。
他带着周寒停在了路边一条长长的阶梯前,这条路一直通往半山腰,两旁密集的立着许多鸟居,即使是深夜看上去也很壮观。
他指指上面,说道:“我上去还愿,你等我一下。”
“我跟你一起上去。”周寒弯下腰,食指在石阶上划过,蹭下一层青苔,说道:“天黑路滑。”
他也没再坚持,由着周寒牵着手爬上台阶。
周寒用力拉着他,生怕他脚下打滑摔倒,问道:“你是上次来这拍v许的愿?”
“算是吧。”他答得很模棱两可,说道:“你呢?是第一次来这?”
“嗯。”有一段石阶残破了几层,下脚的地方太窄,周寒扶着他的腰,让他借力迈过去,他跳了两步说道:“我都是五年前来的了,你就这么相信我能带对路,万一迷路了怎么办?”
“有什么关系,我们现在最不缺的就是时间。”
他不置可否。
天黑走得慢,过了很长时间,才终于爬到了神社门口,再回头向下看,层层叠叠的鸟居,像是螺旋的隧道一样,有把人吸进去的魔力。
他转过身,蹑手蹑脚地走向神龛,祈祷千万别把住在这里的神子吵醒,不然被当成强盗小偷可就闯祸了。
他给周寒舀了一瓢水洗手,自己也洗干净,甩甩水在后腰擦了擦,说道:“给我一万。”
周寒从兜里掏出了最后一张整钱,鄙夷道:“你之前许的这么大一个愿望?”
安音璇没理他,拉了两下门楣上的铃铛,力道很轻,声响几不可闻,随后把钱扔进了钱箱。
周寒以为他要走了,却没想到他走去了挂绘马的地方,还打开了手机背面的手电筒照亮。
“找什么呢?”周寒忍不住问。
他比了一个“嘘”的动作,又认真看了起来。
安音璇几乎是一片一片细细地找着,周寒纳闷,他又不懂岛国的语言,这是在看什么呢?
就在看过了一半之后,他突然拎起了压在后面的一个绘马,一使劲拽了下来。
“……”周寒无语,好奇心使他仔细看了看,便蹙起了眉。
这幅绘马的背面画着一个戴王冠的音符,旁边写着着实难看的几个字:
悦扬爱音璇。
安音璇表情一顿,用手擦了擦上面的浮土,好像陷入了无尽的回忆里。
这是陆悦扬的字体,原来当年他偷偷摸摸地写下了这些话,这可真是,太傻了。
像小学生放学后写在黑板上的表白,带着恶作剧的属性,愚笨单纯。这就是陆悦扬对他的爱恋,既直白又任性。
他拿起一旁的黑色马克笔,嘴叼下笔帽,犹豫片刻,还是下笔在上面涂了起来,一道一道地把这幅卡通画和字都埋起来。
院子里忽明忽暗的灯光照在他的侧脸,鼻梁高挺,眼眸垂下,唇窝翘起,这张完美的脸上却如同失去了整个世界一般,那么寂寞。
绘马上涂黑的部分越来越大,笔尖摩擦着木板,“唰唰”声不断,回忆像汹涌的海浪一样卷了上来。
与陆悦扬偶遇在一个温泉酒店,他狼狈地跌入池中变成了落汤鸡,陆悦扬温柔地对他说着“春节快乐”。那天的烟花在夜空中炸开,又亮又大,迷了双眼。
那一年陆悦扬已是家喻户晓的大明星,而他却还是为了生计奔波于夜场的小驻唱。
后来他们因为工作一起来到了岛国,这是一次改变了他心意的旅程,第一次有人把他当成个普通男孩子展开追求,没有利益关系,只有纯粹的吸引。
他像同龄人一样内心悸动,倾心倾情,投入地去爱着一个人。可就在他追赶着陆悦扬的脚步,终于有资格站在对方身边的时候,却再次被现实打败,永远失去了那个爱过他的人。他的冲动都在那一刻烟消云散,理智最终让他得到了金钱地位,甚至是一个常人无法攀登的巅峰。
他的爱情始于一个醉酒后的吻,终于一个未兑现的承诺。
这便是几年青春的全部。
想到这里,手上的绘马已经被涂满了黑色,原来的字迹一点都辨认不出了,安音璇依依不舍地把它系了回去,像是在跟他告别,跟过去的自己告别。
完成了这一切,他如释重负,周寒还是牵着他的手,慢慢走下石阶。
“你说过我有个机会可以提一个问题,你一定会诚实地回答,现在我想把这个机会用掉。”黑暗中,周寒问道:“告诉我,为什么突然失踪?”
下去比上来更需要小心,一不留神就会滑倒滚下去,他看着脚下,说道:“我与一个人有约,他说带我去坐摩天轮,跟猴子一起泡温泉,吃竹下街的可丽饼,去铁塔看夜景,但他走了,而且不会回来了,所以我只好自己把这个约定完成。”
“这个人是陆悦扬?”
周寒步调还是很稳健,让人特别有安全感,似乎跟着他走就绝对不会受伤。安音璇整个身体都依赖着那只被周寒牵着的手,承认道:“是。”
周寒长舒一口气,说道:“猜到了。”
“关于我的事,你都能猜到。”能一路追到摩天轮的人,什么都不意外。
“歌词里写的。”周寒解释道:“你的歌词很迷茫,你的心也是,我知道你在摩天轮,也大概想到了你这次突然失踪的理由。”
“那你还问?”
“总想听你亲自说出来。”不这样就绝对不会死心。
他们像多年的老朋友一样,彼此了解;但又像陌路人一样,最想得到答案的那个问题却无论如何也问不出口。
走下最后一节台阶,两人都出了一层薄汗。
周寒看向刚刚走过的路,一语双关地说道:“我们得走了,要告别了。”
“嗯,终于能跟陆悦扬说再见了,也能跟过去的事过去的人说再见。所以,我们为什么不给对方一个机会?”安音璇注视着那双细长又迷人的眼睛,说道:
“一个爱上别人的机会。周寒,不要再彼此纠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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