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了一眼叶姑娘，发现叶姑娘也在看他，神色很是复杂，显然也是跟他在想同样的事。</p>
李相夷曾经对她许下豪言壮语，大约也是因为这句话，让她执着至今。</p>
可是他如今没有这样的能力了，甚至也不再有那样的意气。</p>
她一定很难过吧……</p>
良久，他摆摆手道：“算了，人皆自渡。”</p>
“那我们如今有几个问题想问你。”</p>
引玉拼命点头：“公子您问，我一定知无不答。”</p>
李莲花柔声道：“近日这一带，有没有多出什么武功不错、对姑娘们很尊重、又总去某一家青楼留宿的江湖客？”</p>
“啊？唔……”小姑娘的心思显然都放在胭脂锦缎上，这种问题确实难倒她了，但又不想在恩人面前这么快表现出无用，于是紧皱眉头冥思苦想。</p>
“要说客人……确实没有印象。”</p>
“但桃儿姐姐提过，前日她上街买东西穿过北曲的近道，被一群醉酒的泼皮调戏，有人一敌八救了她。”她说完自己也不相信，赶紧连连摇手道：“当然这、这个可能有夸张的成分啊。”</p>
李莲花微微颔首，示意她继续说。</p>
“不过那人只是个卖柴的……很落魄，也不会在青楼留宿。”</p>
“但公子说尊重姑娘，我就想起来这件事了。”</p>
“桃儿姐姐说那人虽是贩夫走卒，却比大部分世家弟子还要知礼守节，称她一声姑娘，远远护送她回了楼，等她追出来想给报酬的时候人已经消失了。”</p>
“桃儿姐姐还有些动心，被我们嘲笑来着呢。”</p>
李莲花眉头微蹙。</p>
桃儿？那不就是一开始在门外迎客的那位姑娘吗？</p>
“哦，那你可否帮我们去问问这位桃儿姑娘，这个人常在哪里停驻啊？”</p>
“这我知道！”引玉见自己能有些用处，非常积极道：“桃儿姐姐这几日经常凭栏眺望，那人会挨家挨户推销柴火，从我们后院的二楼窗户就能看到！”</p>
“这样啊……”</p>
李莲花用目光瞄了瞄那倚红楼的后院，大致推算了下方位。</p>
扬州城的宵禁制度很严格，亥时之后，除了经营特殊行当的平康坊外，其他坊市都需要文牒才能通行。</p>
绑匪当夜定不会冒险将窦大人带出去，而等到第二日卯时后宵禁结束也不是个好时机——因为平康坊的作息时间非常独特，清晨大多数人都在沉睡，出入非常显眼。</p>
相比之下，平康坊内的道路如蛛网般复杂曲折，尤其是鱼龙混杂的北曲，有许多隐蔽的小巷和暗道，极易藏污纳垢。</p>
如果换他来做这个绑匪，在北曲中寻一家小院留宿，并将人质藏在自己房内看管，反而是最稳妥的。</p>
而将窦大人从露华浓中挟持出来，少不了鸨母和湘君、绿夭二位姑娘的参与。</p>
既然角丽谯多半与此事无直接关系，那绑匪除却本人需得有不错的武功，还必须有渠道勾搭上露华浓——叶姑娘就算没有亲手杀人，也至少在其中扮演了牵线搭桥的角色。</p>
所以绑匪也绝不会是那种色中饿鬼，否则叶姑娘忍不下这个恶心。</p>
叶灼从听李莲花问话的时候就知道，他还是挺了解自己的。</p>
这么一筛选剩下的目标确实就不多了。</p>
混迹北曲的姑娘都是特别苦命的那种，要么是得了病从中曲被淘汰下来，要么是逃荒、私奔等等原因变成黑户，所接的客人也都是贩夫走卒、地痞流氓一类。</p>
只要有钱，谁也不会管谁的来路，愿意为五两银子冒掉脑袋风险的大有人在——确实是整个扬州城最容易藏人的地方了。</p>
毕竟说得难听点，一觉之后是不是还会醒来……谁也不知道。</p>
她们为了活下去几乎没有底线，协助杀人乃至包庇钦犯，对她们来说还不如一百文现钱买些止痛药或烈酒水烟重要。</p>
没有人会看得起这样的姑娘，世人对她们的统一称呼是“婊子”。</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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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莲花见不得她发呆，干脆伸手在她脑门上一拍，“想什么呢？”</p>
叶灼回神，摇摇头道，“我们去哪里？”</p>
“今夜先回莲花楼吧。”他沉吟了一会，解释道：“此人既然不宿于此，必定是有同伙看顾人质。眼下只得了这么一条线索，不如明天早上来堵他。”</p>
他这话是故意说与人听的。</p>
黑暗中，眺望的人小退一步，脚下轻轻踩碎一片枯叶。</p>
“好。”叶姑娘点头，“都听你的。”</p>
她回头招手让引玉跟着。</p>
今夜笛盟主并未在楼里留宿，方小宝在床上躺得四仰八叉，李莲花只好一边摇头一边把他往里推。</p>
然而方小宝睡得死，这么大动静也没把他惊醒，反而在梦里骂了一句：“死莲花，又丢下本少爷……等我下次找到你，一定让你好看。”</p>
李莲花哑然失笑。</p>
然后他去柜子里翻了一床换季时刚买的被褥，给叶姑娘送过去。</p>
叶灼带着引玉直接上了二楼，把自己的东西往柜子里一收，淡淡道：“如今客栈都已宵禁关门，你又没有户籍帖，今夜便跟我住吧。不过我这个人很讨厌别人近身，得委屈你睡地上了。”</p>
引玉连连点头应承。</p>
不过她只是站在那，完全没有主动铺床的意图，一看就是被照顾惯了，根本转不过来这个弯。</p>
叶灼也不知道怎么办，因为她现在睡的是李莲花之前的小榻，就是一个人的身量，而且也只有一床被子。</p>
她可不跟人分享这种东西。</p>
正纠结，李莲花在外头敲门，抱了一床被子上来，“知道你不让人近身，喏。”</p>
叶灼立即笑得眉眼弯弯，“李神医真是跟从前大不一样。”</p>
李相夷怎会想得到这些？</p>
李莲花挑眉看她。</p>
没大没小。</p>
月色静谧，叶灼仰面躺在床上，睁眼看着天空。</p>
良久，突然听见引玉在下面小声问：“姐姐，你真是李公子的夫人吗？你们为什么不住在一起？”</p>
叶灼心里大声叹气。</p>
李相夷你怎么回事！明明都二十八了！还这么能祸害小姑娘！</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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