场主紧张地探探鼻息，摸摸脉搏，见一切还算正常，安下心来，强装镇定地咳咳嗓子，自我开脱道：“这小子毁了俺三百贯的生意，我打他三巴掌，勉强算是扯平了。”</p>
说完场主挥挥手示意伙计把人扔到无关紧要的地方去。</p>
却听见不协调的人声哼哼唧唧，伙计急切道：“老板，这小子醒了？！醒的好快啊。”</p>
老板眼睛一瞪：“我听见了！你想试试你能不能这么快？”</p>
场主走回到李遗跟前，见少年着实醒了，一双眼睛的神光慢慢聚拢，嘴里哼哼唧唧地不知道说些什么。</p>
等了好一阵，李遗终于神游天外回到了自己体内，睁开眼就看到了那张满是风霜的黝黑脸庞凑在自己脸前盯着看。</p>
李遗再次吐出一口血水，只是麻木的脸庞没有力气吐得远，顺着嘴角流了下去。</p>
场主凑近了想要听清他说什么，依稀听到了三个字：“继续打。”</p>
“咦！”绰号牛脖颈的马栏场老板刚刚熄灭的火气再度燃了起来，今天算是见到比自己还牛劲儿的了，这脖颈犟筋比自己都粗。</p>
场主扬起痛感还未消散的巴掌，还没打下就觉得分量似乎不够，四下寻找，看到了竖在一旁的马鞭。</p>
似乎是怕打不死李遗，场主怒喝：“把他衣服给我扒了！”</p>
伙计们自然言听计从，三下五除二李遗就光着膀子被架在了当场。</p>
场主铆足了力气，马鞭挥出一个浑圆抽了下去。</p>
身后不合时宜地传来一声大喝：“住手！”</p>
几乎同时，出声之人到了近前，一手扼住马场老板手腕使其霎时失了力，另一手当空抓住因惯性而冲李遗挥去的马鞭。</p>
电光火石之间，众人皆未明白发生了什么。</p>
待场主挽住麻痹的手腕，看清了来人样子，顿时一点气也生不出来，整个人也冷静了下来。</p>
“俞先生。”场主恭敬道。</p>
李遗翻身看过去，是一个中年男子，那男子恰巧也看向他，李遗能从脸上看出这个男子的年纪来，却有着不合此人年纪的白净。</p>
俞先生嗓音温润，将马鞭交给场主：“牛脖颈，你这牛劲儿又上来了。”</p>
场主嘿嘿一笑，竟是不顾伙计们还在场，居然有些难为情地道：“俞先生，我是有大名的，马行市！”</p>
对这个自己一早就记住也很难忘记的大名，俞先生微微一笑，拍拍手掌掸去马鞭留下的灰尘：“令尊这名字起的真是贴切，不过我觉得还是诨号更亲切些。你这是？”</p>
一提起这个，马行市颇有些生气道：“俺们马场，本来有笔大单子，就要成了，这小子不知道哪个场派来的，缠着客人们听来听去，愣是给人膈应走了，俞先生你说，我打他应不应该。”</p>
俞先生闻言微微一笑：“是挺该打的，不过方才那三巴掌我也瞅见了，该出了气了吧。”</p>
马行市居然一脸的委屈，愤愤不平道：“你是不知道，这小子啊，那牛劲儿比我还足，生呛我啊，不打他我都对不起他。”</p>
俞先生从伙计手里放开李遗，李遗摇晃了两下站稳了身形，艰难地给自己穿上衣服。</p>
恰此空档，众人才看清他腹部间巨大的蜈蚣样疤痕，以及左手上掺杂着灰尘血迹的绷带，众人皆是面面相觑。</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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俞先生见状轻轻叹了口气，颇有些火气地看了眼马行市，马行市躲开他的眼神转过身去，可脸上却罕见地流露出几分后悔神色来。</p>
俞先生语气重了些：“这几鞭子下去，又是皮开肉绽，看样子哪是有钱养伤的，这还不要了人的命。”</p>
马行市重重叹了口气，转过身来故作洒脱道：“俞先生，您别生气，我认错，也认栽，这位小兄弟，我收了，他要是没地方去，今后就留在俺马场上，今后我饿不着他。”</p>
俞先生看向李遗，李遗用麻木疼痛的口齿尽力清晰道：“我有家，我要回家。”</p>
俞先生和马行市均不知道该说些什么，眼见围观的人越来越多。</p>
俞先生干脆道：“找个说话的地方。”</p>
马行市带着众人回到自家的栏场内，坐进那间简陋的木屋中，李遗慢慢缓过了劲了，首先对俞先生抱拳致谢，又愧疚地抱拳对马行市道：“老板，我是外行人，确实不懂规矩，扰了你的生意确实非本意，你打了我三巴掌，要是消不了气，我再让你打几下，不过实不相瞒，还钱我真没有，我身上三贯钱都没有。”</p>
李遗说的是实话，一路走来纵然自觉收了些“收尸钱”，但是平民百姓家哪有那么多金银钱财，更何况早被那些梁兵劫掠过一遍，就昨日那颗金豆子，还是李遗与穆云垂临别是，穆云垂送的，怜人到时一点不少的还给他了。</p>
金豆子当然还有几颗，但那是李遗万万不能拿出来的，那是回到管城给双婶儿和几个孩童安个真正的自己的家的唯一指望。</p>
见李遗清醒过来后把话说到这个份上，碍于俞先生在场，马行市倒不知道该说些什么。</p>
俞先生哈哈一笑，打圆场道：“马行市，多大的单子，说来听听。”</p>
马行市听到俞先生叫自己大名，知道是要在商言商了，眼珠子转了转，假装为难道：“五十匹马，五百贯。”</p>
俞先生的随从们一片哗然，忍不住出声道：“牛脖颈，虽说时局不太平，马价飞涨，但是你这马又不是战马，这也太贵了吧。”</p>
俞先生微微皱眉，他有心平事但也不是冤大头，脸上依旧挂着和煦笑容，眼睛却冷冷地瞟向马行市。</p>
马行市一愣，赔笑道：“俞先生若有心的话，当然不是这个价的。”</p>
俞先生直接站起身，走了出去，盯着马行市的马群看了半晌，折回来坐下，斩钉截铁道：“连这孩子，连带四十匹马，三百五十贯。 ”</p>
马行市还想装出一副为难的样子，俞先生微微一笑：“不行的话你就把这孩子打死吧，你这的马，我买不起，更用不起。”</p>
马行市闻言，一巴掌拍响桌面：“成交！”</p>
俞先生带领随从出去挑马，被遗忘在屋里的李遗寻思自己是不是可以走了。</p>
正埋头在俞先生随从提来的铜钱堆里数钱的马行市瞥见李遗，调笑道：“小子，傻人有傻福，跟俞先生结识了，今后你要是发达了，别忘了机会是我给你的。”</p>
李遗无心计较他的厚颜无耻，却还是问道：“他是谁？”</p>
马行市瞅了一眼俞先生的背影，羡慕更像是嫉妒地道：“商谷县来来往往的商旅不计其数，其中他的商队规模是数一数二的。”</p>
“俞纹理，没别的特点，就是有钱。”</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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