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回老太太倒也不是为了别的事,就是说她可怜的女儿去得早,留下三个年幼的儿女太惹人怜,如今外孙女出嫁都无人操持,为了不叫女儿泉下有知太过伤心愧疚,她这个当外祖母的便是拼着一把年纪也定会将外孙女的婚事操持得妥妥当当,定叫她风光出嫁。
说来说去,其实就是想将为林瑾瑶筹备嫁妆的事揽过去。
她嘴里念的可怜死得早的女儿自然是借口,这样说也不过是想打感情牌罢了。
王熙凤听了这话当场便冷笑出声,只讽刺道:“说的比唱的好听,别是惦记上了人家的库房罢!”
要说这话也的确没冤枉老太太,那位老太太也不比王氏好大哪儿去,将钱财这东西看得极重,当初林如海命悬一线却也还不曾死呢,她便惦记着林家的家产生怕被人抢了,上赶着催促贾政也跟着去了扬州,结果却是偷鸡不成蚀把米,间接害死了她的小儿子。
要说后悔,那肯定是后悔的,但要说她经此一遭就“改邪归正”了,那无疑是天方夜谭。
惦记肯定还是惦记着的,不过这次倒还真不是为了谋划人家的家产,毕竟林家人又不傻,断不可能将自家的家底都露出来人跟前,更不可能将库房的钥匙给别人,她就是想疯了,也不可能异想天开觉得自己有本事神不知鬼不觉腾空了人家的库房。
之所以想揽上这样一件麻烦事呢,却也实属无奈之举。
先前贾宝玉成亲,林家的人不曾有一个上门祝贺,瞎子都瞧出来这两家关系算是断了,十有八九怕是亲家变仇家了。
原先老太太和王氏倒也并不在意,可谁承想林瑾瑶竟有这样大的造化,一下子就成了四福晋,将来不管怎么说好歹也能捞个亲王福晋当,这样的身份任谁也无法忽视了。
贾元春先前因着替贾宝玉求情,被皇上厌弃一怒之下贬为了贵人,直到如今也不曾再见过皇上一面,那日子过得都不如得宠的宫女,真真是比冷宫也好不到哪里去。
费尽心思好不容易求人带了个口信回家,希望家里想想法子帮她一把,可老太太和王氏急是急得满嘴燎泡愁眉不展,却根本想不到任何法子。
家里唯一的男丁就剩下贾宝玉了,偏这个宝贝凤凰蛋,叫他作两首诗或是哄个女孩子,那是一等一的能人,真叫他去外头经营人脉钻营门路,他那眉头一皱当场就能啐你一脸,一句国贼禄鬼砸得你晕头转向。
而老太太和王氏又是内宅妇人,顶多也就只能往所谓的四王八公那里走走关系,然而这些人家的现状也不曾比贾家好到哪里去,都早已到了穷途末路之际,大厦将倾罢了。
万般无奈,刚好这时林瑾瑶被皇上指婚给四阿哥,可不就叫她们眼前一亮,思来想去,老太太还是决定要修复这门亲戚关系。
四福晋的外祖家这个名头倒还是其次,老太太真正想的,是通过四阿哥攀上太子爷。
这世间最厉害的风是什么风?自然是枕边风了。
旁的阿哥不管如何好歹有个额娘在后宫里照看着,遇上点什么事儿,还有个人能给皇上吹吹枕边风,说说好话,就是无事时话家常随口跟皇上提两嘴名字,好歹也能叫皇上更多些印象,多几分关注不是。
在老太太看来,太子爷什么都好,就是这方面吃亏得很,要是有个谁在背后吹枕头风给太子爷上点眼药,这天长地久的,假的都能成真的了,到那时他可真是哭都没地儿哭去了,那还不得冤死?
若是能攀上太子爷的关系,以太子爷的地位能力自然能帮助贾元春复宠,而等贾元春重新爬上去之后,自然也能充当太子爷在后宫里的耳目和助力,贾元春越得宠,在皇上跟前说话的分量就越重,能帮到太子的自然也就越多,他们之间完全可以达到相互合作寻求共赢的关系。
老太太觉得,太子爷只要不蠢,就不会拒绝这份双赢的合作关系,因而她如今是极力想要攀上太子爷。
太子爷蠢不蠢且先不提,但若是知晓了老太太的这个想法,林如海和林瑾瑶一定会毫不犹豫送她两个字——蠢货!
且不提人家太子爷需不需要这么一个微不足道的小人物帮忙,只说这贾元春跟人家的亲额娘能比吗?一个是早已娶妻生子的儿子,一个是年轻貌美的小妾,这两个人若当真搅和到了一起,嘴上还时常挂着对方的名字,拐着弯子给对方说好话,保准康熙大老爷只有一个想法——老子头上的帽子绿了!
这不是上赶着作死呢吗!
林家人是不知道老太太“天真”的想法,不过他们只要知道老太太绝对醉翁之意不在酒,不安好心就够了,而对于麻烦,直截了当的扼死在摇篮里才是最好的解决办法。
于是林如海毫不犹豫的拒绝了老太太的“好心”,只道老太太年纪大了,操劳不得,万一将老太太累出个什么好歹来,那他们这些个晚辈可真真是玩死难辞其咎了,因而还是不劳烦老太太了,老太太只管放宽心,安心颐养天年清净享福就是。
这话表面说得漂亮,然而往深里一琢磨其实就是在讽刺老太太年纪一大把了还不安生,上蹿下跳闹腾个没完,真真是老而不死是为贼。
贾母听了这话只气得心肝儿疼,捂着胸口直痛骂:“当初我可真真是瞎了眼了,怎的将我的敏儿许给这样一个王八犊子!我这是上辈子作了什么孽啊!”
正骂着,突然一名小丫头慌慌张张的跑了进来,说道:“老太太,公主又闹起来了,说要打死袭人姐姐呢!”
“一个贱婢罢了死了就死了,难不成还要老婆子我亲自去给她求情!”正在气头上的贾母脱口而出这样一句话。
顿时,屋子里头的一众俏丫鬟们齐齐变了脸色。
这时贾母也回过味儿来,发觉自己的话有些过了,一时脸上也有些尴尬,不禁揉了揉脑袋,叹道:“我也真真是被气糊涂了,你仔细说说,公主又闹什么?袭人怎的就招了她的眼了?”
那小丫头不禁有些难为情,结结巴巴说道:“袭人姐姐正伺……伺候二爷,刚好被公主抓到了……”
这所谓的“伺候”,自然就不是端茶送水那么简单了。
“就为这事儿?”
“是。”
贾母的眉头紧紧拧成了一团,怒道:“真是胡闹!爷们家哪个跟前没几个伺候的人,偏她是个天上地下的头号妒妇,自个儿怀了身子还霸着男人不肯叫人伺候,可怜我那宝玉竟是生生叫她逼成了个苦修的和尚!荒唐!真是荒唐!”
说着,贾母便叫人搀着自个儿匆匆赶去了贾宝玉的院子。
要说袭人,其实也是实在没了法子才出此下策罢了。
这李彩英是个极其霸道的性子,平日里连贾宝玉跟别的姑娘说句话她都嫉妒得很,恨不能时时刻刻将贾宝玉拘在自个儿房里只守着她一人,哪里能受得了让贾宝玉跟别的女人亲近?
原先袭人还打算得好好的,等贾宝玉出了孝,她就抓紧时间先怀个孩子,好歹先当上了姨娘,省的将来“宝二奶奶”不容人。
可谁想到中间出了个大岔子,贾宝玉招惹回来一个极其霸道善妒的悍妇,这么长时间袭人愣是连略亲近一下贾宝玉的机会都没有,原还想着李彩英怀了身子,总该安排人伺候贾宝玉了罢。
可这位倒好,真真是霸道至极,肚子里揣了一个,还硬是整日整夜的霸着男人不撒手,任凭哪个女人都不准亲近,老太太和王夫人说也说了骂也骂了,她却仍旧我行我素,便是哪个丫头在贾宝玉跟前多晃了两眼,少说也是“啪啪”两个大嘴巴子。
李彩英早就看贾宝玉的那群俏丫鬟不满了,眼下怀了身子又正是敏感多疑的时候,只觉得那些个俏丫鬟个个都心怀不轨,正琢磨着想将她们全都赶出去。
袭人瞧出来她这个意思,这回哪里还能坐得住?她早已经是贾宝玉的人了,这么多年来一直以贾宝玉的姨娘自居,任凭如何也是绝不愿意离开贾宝玉,离开荣府的,冷眼瞧着李彩英的肚子,她便想着或许自己也该怀个孩子才有保障。
趁着近日李彩英身子乏累愈发嗜睡,袭人便寻摸了个机会,悄悄的将贾宝玉勾了去。
贾宝玉这段日子也被拘得狠了,整日里面对着一众俏丫鬟却只能看不能吃,那真真是折磨死个人了,眼下被袭人这样三两下一摸,他便立即兴奋了,生怕李彩英醒过来坏了好事,两人都很有默契的不曾多做什么前戏,猴急的抱着对方就啃了起来,胡乱摸了几把便提枪上阵。
正弄在兴头上,眼看就要交上公粮了,门却突然一下子被踹开了,将正沉浸在极致快乐中的两个人给吓了一大跳,贾宝玉当时就吓得萎了。
亲眼看着自己心爱的男人和别的女人亲密无间的交缠成一体,李彩英的脸都成了惨白惨白的一片,二话不说,当即命人抓着袭人就拖出去要杖毙。
贾宝玉有心求情,可他本就是个软弱性子,眼下又心虚理亏,被李彩英冷眼一扫就蔫儿了,默默缩在屋子里不敢吭声,任凭袭人赤裸着身子狼狈不堪的被拖了出去。
耳朵里听着袭人那凄厉的惨叫和声声苦求哀嚎,贾宝玉不禁落下泪来,只觉心如刀绞,却仍旧什么也不敢说不敢做,只得捂了耳朵自欺欺人。
下手的人都是李彩英从朝鲜带来的心腹,那是真真半分不留情,一板子接一板子用尽了全力,没一会儿,袭人那副雪白柔嫩的身子便被打得皮开肉绽血肉模糊,殷红的血缓缓在身下漫延开来。
周围一众被强迫拉过来观刑的俏丫鬟们此时此刻已然个个眼眶通红脸色煞白,身子抖如筛糠,更有那胆小的竟是已然吓得失禁了。
等到贾母和王夫人赶到时,袭人已经去了半条命,惨叫声都愈发虚弱微不可闻了。
“住手!快住手!”贾母忙大喊。
然而那又不是她荣府的下人,人家的眼里只有李彩英一个主子,谁还拿她这个老太太当回事儿,闻言只作不知,依旧继续狠狠行刑。
贾母气结,黑着脸对李彩英说道:“快叫她们住手,你还真想打死人不成!”
李彩英冷笑道:“这种下贱的奴才死一个是一个,死两个是一双,都是该千刀万剐的贱婢!”
“荒唐!”贾母杵着拐杖怒道:“袭人本就是宝玉的人,伺候一下宝玉又碍着什么了?你满京城去问问,哪家的媳妇似你这般善妒霸道,哪家的爷们跟前没几个伺候的人?”
“往常便也罢了,如今你既已怀了身子,自该主动为宝玉纳妾,没的成日里独自霸着你男人的理儿,好好一个爷们儿竟是叫你逼得如此,传出去真真是叫人笑掉大牙了!咱们大清和你们朝鲜可不同,自古以来女子皆以夫为天,你如此善妒已是犯了七出之条,按理我们家可是能休了你的!”
老太太倒是不在乎区区一个袭人,不过是不忍心看着自个儿的宝贝孙子这般苦哈哈罢了,再者她还指望着宝贝孙子儿女成群呢,只守着一个女人像什么话!
史湘云一听这话可就振奋了,当即撺掇道:“老祖宗,还是赶紧将这妒妇休了罢,娶了她这样一个媳妇,爱哥哥可是委屈死了,这女人长得又丑还如此善妒狠辣,连给爱哥哥提鞋都不配,凭什么当爱哥哥的妻子!”
王夫人端着婆婆的架子,说道:“你若知错就改,念在你怀了我们贾家的子嗣的份上,此次便也不责罚你了,赶紧的叫你的人住手,回头再给宝玉抬几个姨娘搁在房里,跟前有了人伺候,男人也就不会在外头偷嘴了。”
至于袭人,原先她倒是挺看好的,不过眼下这丫头身子都被人看光了,弄得这样狼狈,自是再配不上她的宝玉,索性撵出府去便也罢了。
李彩英听着她们你一人我一语,个个都在教训她、逼迫她,脸色一时难看极了,只冷笑道:“我的男人我是绝不会将他分给别的女人的,想要姨娘,做梦!我告诉你们,这辈子他贾宝玉就只能有我一个女人!你们也别吓唬我,我可是和亲公主,没有你们大清皇帝陛下的旨意,我看你们哪个敢休了我!”
那三人闻言顿时脸都绿了。
“荒谬!荒谬!”老太太气得浑身直颤。
李彩英却也不理会她,只对着自个儿身边的下人说道:“将这个贱婢扔出去,还有那群丫头,全都赶出去,往后宝二爷身边只用男仆伺候!”突然想到曾隐约听人提起过的贾宝玉和几个清隽男人的风流韵事,李彩英又加了一句,“男仆好看的也赶出去,只找丑的来!越丑越好!”
老太太闻言一时气得两眼发黑,拎起拐杖就朝李彩英打了去,谁想这一拐杖打下去,却听李彩英惨叫一声,捂着肚子就倒了下去,身下的裙子很快就被浸湿了。
所有人都被这一变故给惊呆了,还是李彩英的下人反应快,忙抱起她就进了屋子,一边慌忙去请大夫。
然而终究还是迟了,李彩英肚子里的孩子没保住,流出来一个成型的男婴。
不过却也不是被老太太一拐杖打掉的,大夫说了,这是怒急攻心,伤心过度。
老太太好歹松了口气,不过那贾宝玉听了这话后却是失魂落魄,一不小心叫他看见了那个流下来的男婴,一时更是整个人都傻了般。
虽说不喜欢李彩英,但是对于贾宝玉的头一个孩子,无论是老太太还是王氏,那都是极期待的,尤其在看到是个男婴时,那就更是心痛万分了,却丝毫不怪贾宝玉胡闹,只骂李彩英太霸道太善妒,好生生的硬是将孩子给弄掉了。
又见贾宝玉失魂落魄疯疯癫癫,两人对李彩英就更加恼恨了,此时却也顾不得再惋惜那个无缘的孩子,只焦急万分的围着贾宝玉团团转,又是请大夫又是请高僧道士的。
这一出接一出的,真真是比戏台子上的大戏还精彩热闹,倒是叫外头的一众围观群众又过足了戏瘾,平添了不少茶余饭后的谈资。
待好不容易贾宝玉恢复了正常,老太太和王氏这才想起了宫里翘首以盼的贾元春,眼瞧着四阿哥这条路仿佛走不通,两人一时也没了法子,只得想法子给贾元春传了个信儿,将那打算告诉了她,叫她自己想法子搭上太子爷。
却说那贾元春,虽说也不是多么聪慧绝顶之人,但在宫里混了这么多年,好歹比老太太和王氏还是眼界更宽些的,一听到这个主意,顿时眉头就皱了起来,思来想去许久,最终还是觉得不妥。
一个年轻后妃和一个成年太子爷,怎么瞧怎么惹人怀疑,就是她拼了命想一搏,人家太子爷也不见得是个蠢的,别到时偷鸡不成蚀把米。
“姑娘,老太太可有法子?”抱琴微蹙着眉头面露期待的问道。
在她看来老太太是个极精明厉害的人物,否则也不能屹立于荣府最顶端数十年而不倒了,或许她老人家能给出个主意想条路子也不一定呢。
却见贾元春只摇摇头,面露疲惫之色,说道:“抱琴,给我梳洗一番,我要去找宝妹妹。”
贾元春并不知晓林瑾瑶曾经坑了她一把,早就叫薛宝钗恨上她了,也不知道薛宝钗母女两个是被赶出荣府的,而她家老太太还有她的亲娘一众人却只都冷眼旁观着,如今别说薛宝钗了,连薛姨妈都恨上她的亲姐姐了。
在贾元春看来,她和薛宝钗终究还是很亲近的表姐妹,在这宫里比旁人更亲近,那就是天然的同盟,若是她们姐妹两个能相互扶持,比起和太子所谓的合作,自是更加好些的,至少这可不是踩在尖刀上跳舞。
原先她不是没想到过这法子,只是忆起曾经她出宫省亲时的风光,却实在无颜去向薛宝钗低头罢了,如今她也是实在走投无路了。
抱琴听了她的话,只以为是家里老太太给出的主意,也不曾多嘴问什么,只麻利的伺候起自己的主子来。
贾元春想着自己曾经前呼后拥的无限风光,又见如今身边竟只有抱琴一人围着她转,不禁感到万分凄凉不甘,暗自握紧了拳头,下定了决心不论如何她也要重新爬上去。
薛宝钗住在永和宫的偏殿,因着她上位的手段并不光彩,如今她的日子也是极其难过的,德妃恨毒了她,简直恨不能将她剥皮拆骨,后宫里的女人们又嫉妒她怀了龙种,个个眼巴巴的盯着她的肚子,卯足了劲儿给她下绊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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