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里的那个男人是谁?那个太监为什么要害他?他临死的时候为什么一直看着我?这究竟只是一场梦,还是预示着什么事情?我为什么会梦到他?他想告诉我什么?为什么我竟觉得梦里的那个男人那么熟悉?
……
那双布满红色血丝满含不甘的双眼,那双死前不能瞑目的双眼,连带着一系列我无从解答的问题徘徊在我脑海中,挥之不去。身上冷汗连连,一夜的噩梦不仅使我精神上承受不住这样的折腾,身体也因为长时间出汗而脱水。没一会,我便眼前一黑,昏睡过去。
睡梦中,我听见了母亲的哭泣声;听见了夏欢抽泣着安慰母亲的话语;听见了丫丫在我床边不停地告诉我要坚强,她会保护我的话;听见了父亲生气地指责大哥不应该与我说朝堂之上的事情;听见了大哥懊悔地责怪自己;听见了王守文告诉我他已经将我拿来的农作物种到了他新开垦出来的地里;甚至还听见了大夫描述病症的声音。
我不仅能够听见一切的声音,也能够感觉到周围一切的事物,像窗外飞过的鸟儿,桌子上摆放着清晨刚刚采来的鲜花;甚至连苦涩的药水灌入到我的嘴里,我都能感受到药是如何流到我的胃里的。
但是什么都能感受到的我却睁不开双眼,我只觉得双眼就像用胶水紧紧黏住了似的,无论你怎么努力,都睁不开。
……
我仿佛睡了一个世纪那么漫长,当我再醒来的时候,已经是半个月后了。
看着母亲趴在我的床前睡着,我静静地看着她。相较于我生病前,母亲憔悴了不少。平时我总觉的她对王守文的宠爱更多一些,可是当我生病了,母亲却一直在我的身边照顾我。我将身边的毯子拿起,轻轻地盖在母亲的身上,虽然天气比较暖和,还没有到秋天,但睡着了还是容易着凉的。
夏欢端着刚刚煮好的药走进屋,发现我已经醒了,笑得嘴巴都咧到耳根子后面了,我做了一个“嘘”的动作,指了指母亲,她会意的点了点头,将药端到我面前用眼神示意我该喝药了。
一股扑面而来的中药味儿刺激了我并不坚强的嗅觉神经,“哇——”得一声,我便趴在床边开始呕吐,母亲早已被我惊醒,担忧地拍着我的后背,心疼地一个劲的抹眼泪,边抹眼泪还边问我:“舞雩你可好点了?你别吓娘亲啊!”
干呕了一会胃里似乎舒服了点,我接过夏欢递给我的水漱了漱口,用帕子将嘴擦干净后,咧着嘴,摆了一个大大的笑脸和母亲说道:“母亲,女儿没事了,刚才是闻到药味有些恶心。想来一定是我最近喝了太多的药,母亲,舞雩想吃您熬得白米粥,如果可以,再有一些腌好的萝卜干配着米粥那就更好了!”
母亲擦了擦眼泪,怜惜地摸着我的脸道:“你这孩子从小就坚强,到这么大了也没生几次病,谁想到这次一病,就病得这么严重,娘真是,哎……你真是……”说着说着母亲便又开始抹眼泪。
我在一旁既无奈,却又感到很欣慰地笑着:“母亲,女儿真的没事了,就是有些饿了想吃一些东西,您别难受了,您看我这不是好了吗?一会我就上房,给您掏一窝小鸟!”
她扑哧一下乐了,点着我的脑袋说道:“你干脆就病过去吧!省得你好起来又闹着闹那的,连屋顶上的鸟都不得安生。”
“想想也是挺让人郁闷的,自打小时候那回去树上掏了一窝小鸟,谁知道这些年就再也没有小鸟肯在我院里安家了,哎,这年头,连鸟都变得这么精了,让我这个蠢笨的人还怎么活在世上。”我故作老成地叹了一口气,母亲被我一通奇怪的理论和老成的叹气逗得不行,只能再用她的手指亲密触碰几下我的脑门,笑着为我煮饭去了。
美美地吃了一顿午饭后,我先去找了一趟父亲,告诉他并不是大哥的错,是我好奇才会问一些朝堂上的事情。他只是无奈地摇摇头,之后告诉我王守仁已经将所有的事情都告诉他老人家,他老人家同意我跟随谢里尔学习洋文,他的那些伙伴父亲将他们暂时安置在府里,等他们有能力自己出去住的时候,再让他们搬走。
之后我又去找了一趟王守仁,让他不要担心我,好好准备即将到来的科举考试。看得出来,他到底是有些懊悔当时和我说那些事情,以至于我被吓得做噩梦。我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他,让他别担心,只能说一些俏皮话逗他开心,向他证明我自己已经大好了。
第三个去的地方是王守文那里,结果看见堂堂王家二少爷带着他的一众小厮,在田里种地。我走过去看了看,确实长得不错,都已经出芽了,再过几个月就能收获了。王守文告诉我,这几天我生病的时候,他就想拼命地种地,因为如果我能看见那些农作物发芽开花,我一定会开心的,而他,只想他的妹妹每天开开心心快快乐乐的。
他说,如果种地能让他的妹妹开心,那他就种地;如果他捉来小鸟,他的妹妹能够笑一整天的话,他就每天给我捉一只小鸟,如果北京城的小鸟捉完了、没有了,那他就去南京城给我捉;只要他妹妹能开心,要他做什么都行。他说他会努力的做研究,发明最好的东西给我,这样我就不会生病,不会难受了。
这些话说得我眼泪鼻涕直流,他怎么给我擦都擦不干净。其实从一开始,我就是抱着过客的姿态在生活,总觉得自己高这些古人一等。他们给予我的亲情,我并没有放在心上,或者说我还惦念着现代的父母,不肯接受他们给我爱。
如今一场病过后,我看着我的亲人们。
父亲严厉,每当我犯错误的时候要么是让我跪祠堂,要么是罚我抄书,但我这一病半个月,我可以明显看到他的双鬓又变白了。
母亲重男轻女,但当我生病时却衣不解带地照顾我,自己都熬瘦了一大圈。
王守仁是在这个世界上我最愿意亲近的人,他对我总是一副大哥宠溺幼妹的模样,每当我做错事,都是他在后面帮我解决问题,我曾听夏欢和我说,我上次将周家小公子推水里了,他上门道歉,周经指着鼻子将他一顿臭骂。因为父亲比较开明,所以大哥从小到大都没怎么遭受过责罚。周经骂的这一次应该是他遭受过的最严重的一次,他却从没和我说过这件事,因为我是他的妹妹,他心甘情愿为妹妹受罚。
王守文可以说是我的哥哥,但也可以说是我在这个世界上最好的朋友,那种双胞胎本身便有的联系,使我们两个人比常人更加了解对方。
有家如此,夫复何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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