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夏时种的红薯甜菜，此时正生长得好，挖出来放进炭盆烤上几只，味道极其香美。</p>
她还是很喜欢看书，这里的书，大概快要被她看完了。</p>
鹤林韵总说，书是这世上，最好的朋友，比谁都要可靠忠诚，还能循循善诱，教化万方。</p>
她从小，这里又恰好有这么多的书供她看。</p>
一些关于道典秘籍之类的书全部看过一遍，她实在无聊，最终还是去翻那些她起初并不感兴趣的书。</p>
一通翻腾，其中一排最高处的名录，让她产生了极大的兴趣。</p>
上面写着两个大字：“游记。”</p>
世间传言，天师生前，最喜爱的就是满世界晃悠，几乎走遍了整个世间。</p>
鹤之芳被困在这里，别说是整个世间了，即便是脚下的长安城，都没有机会去逛一逛。</p>
此时看到天师的游记，想着不出门也能将这个世界尽览一遍，也是件不可多得的快事。</p>
总算，最近这些夜，不会那么难熬了。</p>
张凌尘自从知道了鹤之芳读书快这个小秘密，或者说小技能，顿时变得懒惰了，每有一本书，自己看过后，总喜欢去找鹤之芳探讨一番。</p>
因为他发现，无论自己看过几遍的书，鹤之芳嘴里说出来，总能给他不一样的感觉，甚至有些地方他明明就觉得不是那个意思，听鹤之芳一讲解，才恍然大悟。</p>
这日，他看着一本《道衍理》，这本书也是天师所写，能看得出已经隐隐提到了归一之法，但有些细节，他总觉得自己领悟得不对，或者说，一知半解。</p>
这让他心里痒痒的，难受极了。</p>
才入夜，夜风呼啸，冷极了。</p>
他犹豫着，最终还是带着书来到了大殿之中。</p>
鹤之芳正被天师游记吸引着，流连忘返，简直好像自己亲自到了那个地方。</p>
“师妹，可否一叙？”张凌尘趴在鹤之芳的窗户旁边，笑着问道。</p>
鹤之芳被吓一跳，抬起头看到张凌尘，最近他总带着书来，不用想，准又是哪里不懂了。</p>
“进来吧，师兄。”</p>
张凌尘走进大殿，搬过一把椅子，放到离着鹤之芳不远的地方，恭恭敬敬行了个礼：“打扰了师妹，我问几个问题，马上就走。”</p>
鹤之芳看着有些滑稽的张凌尘，噗嗤一笑，扔过去一件毛毯。</p>
“你披着，我就和你说。”</p>
张凌尘将毛毯搭在肩上，确实暖和多了。</p>
“说吧，今天又是哪本书把你给难住了？”鹤之芳笑着，也摆正了姿势，并将自己当下看的那本书妥善放好。</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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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衍理》，师妹可看过？”</p>
鹤之芳眼珠子转着，当即道：“天师临走前三年所写，有些晦涩，通篇还带着古文，看不太懂。”</p>
张凌尘这才微微一笑，鹤之芳都看不太懂，自己不懂，也就没什么了。</p>
“这其中，有句话是：道以道为道，道不道，无道，非道，是为道。我也不知道自己心里想的对不对，不知师妹可否解答？”</p>
鹤之芳淡淡凝眉，小嘴轻撇，酒窝出现。</p>
她每次想事情时，都是这个动作。</p>
“嗯，我也不是特别懂，但是，我觉得，这句话，还是想说，明白道是什么，就有了道，可有了道也就等于没有道。”</p>
张凌尘眼睛眨巴眨巴，眼珠子转了一下，又翻到那个位置，再次读了一遍，嘴角笑了起来。</p>
“师妹果然是师妹。”</p>
鹤之芳甜甜一笑，双手拄着下巴，一脸美好地看向张凌尘。</p>
“那这句：物与物，法人与人，法天与地。生有万物，死亦有万物，此万物不同彼万物，近可万物，不近可虚无。又应作何解？”</p>
“这句话，应该是说，世间所有的道理都可以等同于同一个道理，以人的意志为转移，你能理解，万物就在，你不能理解，万物就是虚无。你觉得呢，师兄？”</p>
张凌尘暗自摇了摇头，这些话，真不应该是鹤之芳所能说出来的，此刻的她，就像是当年张三福提着戒尺时一样，出口便是真理。</p>
他又接连问了好几个问题，鹤之芳所说的，虽然跟他心里所想的道理差不多，可要比他所想的则还要更加准确，更加让人能明白得透彻。</p>
他更加隐约感觉到，这本书，其实就是归一剑术的更深一层。</p>
是啊，道衍，本身就是一种向前发展的意思，只是能走到哪一步，还得看张凌尘自己。</p>
倒是鹤之芳的一句话，让他内心更加触动：“师兄，我怎么觉得，这本书所言，和天师很多书中的部分话语，连起来，像是一门道法啊。”</p>
张凌尘闻言，心中更是一惊。</p>
“都，都有哪些书？”张凌尘急切问道。</p>
鹤之芳却是笑笑，她看得出张凌尘很急，可她却不急。</p>
“我困了，想睡一觉，哎呀，脑袋突然什么都想不起来啦！”</p>
鹤之芳作势躺了下去。</p>
张凌尘深呼吸一口气，他知道，他的这种急躁的性格，确实得改改，索性想都没想，真以为鹤之芳要休息了。</p>
“那师妹早些歇着，改日我再来！”</p>
张凌尘才说完话，不等鹤之芳有所反应，便离开大殿，将门关好，扬长而去。</p>
鹤之芳皱着眉噘着嘴，看着张凌尘离去的背影，有些气恼起来。</p>
“这个人真是，怎么如此木讷啊！这哪里是不懂风情，简直是不可理喻。”</p>
鹤之芳骂着，躺到了床上，将整床被子盖在了身上。</p>
门外风劲更大了些，不多久，雪花飘落，像极了他们初见的那日。</p>
张凌尘走在雪中，望着发白的天空，越发地思念起他的亲人们。</p>
雪落在湖面中，瞬间融化，可落在干枯的芦苇，却好像是芦苇重生了。</p>
张凌尘来到凉亭之中，看着雪越下越大，喝下好大一壶竹沁，躺在藤椅上，点起了炭盆，也安安稳稳睡去了。</p>
谁都无法预料到明天会发生什么，也正是因为如此，所以人们才走得乐观坚强。</p>
可张凌尘被困在这里，日复一日，每日重复相似，唯一的奔头，也只有离开这里。</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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