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群居动物</p>
最终池白榆还是进去了。</p>
眼看着她推门而入,伏雁柏转身离开。他仍旧沉着张脸，看不出什么好颜色。</p>
自从死后，他就没怎么受过伤。除却之前被她的阳气灼伤外，这几乎算得上是头一回。</p>
第一回受伤,就险些落得个魂飞魄散的下场。</p>
虽然没感觉到疼,却气极、怒极。</p>
他自然清楚,要是不及时解决麻烦,日后恐会更危险。</p>
但眼下分明送走了这“麻烦”,心底却没舒坦分毫,反倒更恼了。</p>
跟堵了团淤泥似的,心火积在肺腑间,发不出散不尽。</p>
走出锁妖楼的刹那,这阵莫名的心火烧到极致，促使他又转回去,走到了那紧闭的房门跟前。</p>
他一把推开门，旷野的夜风迎面吹来，穿透脸上、身上的洞黑伤口,吹进这空荡荡的魂灵里。</p>
眼前是松软的泥地与轻晃的草,唯独不见人影。</p>
跑得倒快。</p>
他恼蹙起眉,盯着远处连绵起伏的山。</p>
也是这时,有脚步声从左旁传来。</p>
他斜过眼眸,看见述和从一号房里走出,手里还拎着两个卷轴。</p>
看着像画。</p>
他没心思关心这些，扫了眼就又移回视线。</p>
述和也瞧见了他。</p>
看见伏雁柏浑身大大小小不少伤，他脸上多了点儿说不明的笑：“几日不见大人,原来是出去散心了。散心是好,但还是别把人给散没了。”</p>
“藏了条毒蛇在嘴里？”伏雁柏不快睨他,“若说不出让人想听的话，就住嘴。”</p>
“大人想听什么？我想想……”述和走至他身旁，侧身倚靠在墙上，双手环臂，“哦，想到了。先前与你打过一回赌，赌你是生是死。眼下你虽然受了重伤，可还勉强剩了一口气，这赌暂且便算你赢了——此话可算动听？”</p>
伏雁柏冷笑：“此处没人想听你说话。”</p>
述和瞥他，话锋忽转：“狐妖所为？”</p>
“他亦没讨到什么好处，短时间内再掀不起风浪。”</p>
“狐妖素来不好招惹，无论看着性情如何，都是爱捉弄人的性子。”述和稍顿，“往后还是少来往为好。”</p>
“别再提他，况且此事也不会轻易了断，往后自有找他麻烦的时候。”</p>
述和正要说什么，却突然瞥见他的腰间露出了一点鲜艳的红色，像是春节系着的彩绸。</p>
“雁柏，此为何物？”</p>
伏雁柏顺着他的视线望下去，也瞧见了那条彩绸。</p>
？</p>
什么鬼东西？</p>
他捉住彩绸的一端，往外扯。</p>
的确是条彩色的绸带，约有两指宽，但不知道有多长——</p>
他扯了许久，绸带却跟没个尽头似的，根本扯不完。</p>
“何来的鬼物？”他拧起眉，终于——在他扯了足足小半刻后——绸带也见了尾。</p>
绸带的另一端系着个信封，上书：伏大人亲启。</p>
伏雁柏心下微动，脸上表情却没多大变化。</p>
他将绸带攒成的花攥在手中，两指一捻，就打开了那封信。</p>
里面仅有一张纸，上面似乎也没写字。</p>
他将手指抵在信封口，想取出来瞧瞧。</p>
但刚撑开一条缝儿，里头的那张纸忽地炸开一团火花，爆燃起来。</p>
火光顷刻间就吞没了信封，一并烧着了他的手。</p>
不过眨眼间，他的掌侧就被烧出漆黑的洞。</p>
盯着那灼目的火光，他的脸色一点点阴沉下去。</p>
要是再反应不过来这是池白榆耍出的把戏，他就真算蠢物了。</p>
好。</p>
倒是诡诈，竟不愿落半点下风，吃些许苦头也要尽数讨回去。</p>
他冷笑出声，甩开残存的信封，仍由它在半空燃烬。</p>
述和看在眼中，瞧他的神情就大致知晓发生了何事。</p>
目光落在那朵绸带攒成的花上，他笑了声：“你也不易。少时常被伯父念叨不学无术，如今死了，竟也体会了一把状元簪花的滋味，只差打马游街，可喜可贺。”</p>
“住嘴！”伏雁柏“嘭——”一声将那门合上，转身便大步出了锁妖楼。</p>
述和跟在他身后，却在下了百步梯后折向了左边。</p>
伏雁柏看见，顿步：“往那儿去干什么？”</p>
述和抬手，掂了下手里的画卷：“送东西。”</p>
“给谁？”</p>
“除了你，我应该只剩一位同僚了。”</p>
“姓池的？”伏雁柏朝他走去，“什么东西，谁送的？”</p>
像抱剑那般，述和忽将画卷往怀里一揽，以防被他拿去。</p>
“私事。”他脸上挂着敷衍的笑，“还要过问么？”</p>
“不过随口问两句，以为我有多少闲心？只不过……”伏雁柏扫了眼那画卷，语气听不出好坏，“要送人，也得送得出去。”</p>
述和笑意微敛。</p>
这使得他脸上透出些倦意，语气也淡：“你又做了什么？”</p>
伏雁柏却没应他。</p>
又瞥了眼那画卷后，他再不多留，提步便走。</p>
述和默不作声地停在原地，眼见那孤冷冷的身影走远，他垂下视线，落在两幅画卷上，头疼似的微叹了口气。</p>
麻烦。</p>
**</p>
进了三号房后，池白榆连着踢了好几块石头。</p>
狗东西！</p>
沈见越说的果真没错，恶鬼都是些阴险狡诈的东西。</p>
等她找着机会了，一定要好好折磨他一顿，最好是弄得他魂飞魄散，永世不得超生！</p>
不过她还没气到失去理智，知晓在这荒郊野岭的最好保持安静，免得弄出的声响招来什么野兽。</p>
发泄式地踢开几枚石子后，她就近找了颗树，悄无声息地蹲在后面。</p>
没一会儿，她就看见房门从外面打开了。</p>
没看见开门的是谁，但她清楚瞧见了一抹漆黑的、带着破洞的衣角。</p>
多半是伏雁柏。</p>
是为了她送的那“礼物”来的吗？</p>
以防他又寻什么麻烦，她没出去，而是屏了呼吸躲在树后面。</p>
没过多久，那门就又关上了。</p>
她这才勉强放心，转而观察起四周。</p>
这回伏雁柏没有让她用剜心刑。</p>
：“既然往后剜心刑由你负责，那也应该熟悉这里的每个妖鬼——此回不用剜心刀，你去那房间走一趟，把‘孩儿眼’带回来，这便是你今天的差事了。”</p>
听着容易。</p>
可他根本没说“孩儿眼”是什么东西。</p>
况且谁知道这阴森森的深山老林里藏着什么？</p>
她还没忘记三号门里时常弄出的声响动静，跟关了条疯狗似的。</p>
再者，之前她看过的簿册上也提到过三号：三号与十号在茶室相斗。</p>
已知：十号是个谁都要打上一架的暴脾气，三号曾与十号也打过。</p>
提问：三号是什么人物？</p>
多半也是个刺头。</p>
想到这儿，她打算先找个安全点儿的场所苟着。</p>
考虑到三号时常在夜里刨门，门口反而最不安全。</p>
那只能找其他地方了。</p>
她打量起四周，试图在这片荒野中找到最合适的藏身地点。</p>
只是刚扫视一圈，她就感觉脊骨攀上一阵森寒的冷意。</p>
！</p>
有人在看她。</p>
她一下转过身，人没见着，却对上了一双幽绿的眼睛。</p>
那双眼睛藏在远处的密林中，如两抹鬼火，又如荧光，静悄悄地盯着她。</p>
旷野寂静，连声鸟叫虫鸣都听不见。</p>
她僵立在那儿，一手撑着身侧的树，再不敢动。</p>
现在她知道三号房里关着什么了。</p>
她倒宁愿是条疯狗。</p>
只听得一阵窸窣声响，那东西从幽深的林间缓慢走出。</p>
月光撒下，映出那身泛着灰冷光泽的皮毛。</p>
狼。</p>
难怪总刨个不停。</p>
他们竟在这里头关了条狼！</p>
那锐利的眼神直直扎来，惊得池白榆登时就冒了冷汗。两条腿更是有如灌铅，沉重到动不了。</p>
比起鬼怪，这些东西显然更难对付。</p>
打不行，那口锋利的牙齿一下就能咬断她的脖子。</p>
跑也不行，狼的速度奇快，反应也灵敏，就这么一小段距离，估计跑不出几步，就会被它追上。</p>
她感觉到意识有一瞬的飘离，整副躯壳都像是浸在了冬月的冷水中。</p>
别慌，别慌。她竭力克制着就此逃跑的冲动，强行把快出窍的意识拉了回来。</p>
千万不能慌，更不能让那狼看出她的惧意。</p>
它看起来是狼，但被关在这儿，肯定归根结底还是妖族。</p>
说不定和沈衔玉一样，只不过现下是狼的模样，还可以化成人。</p>
也就是说，它应该能看懂她在做什么。</p>
她缓缓吐出一口气，一手仍旧扶着树。但在重重的心脏鼓跳声中，她的身躯缓慢站直，保持着冷静的神情。</p>
狼性谨慎诡诈，在狼面前，绝不能表现出丝毫惧意。</p>
直接逃跑也是大忌——背朝着它们远比面对面更危险。</p>
好在她还带了些火焰纸。</p>
狼怕火，如果在它接近时，往它面前丢掷火焰纸兴许能吓着它。</p>
她再审准机会跑——这里离房门口并不远，可以趁着那条狼受着惊吓的瞬间跑出去。</p>
如果跑不出去也没事，她还有保命符。</p>
但保命符有限，以后还可能遇着更危险的情况，自然是能省则省。</p>
飞快想出保命的法子后，池白榆掐了把大腿，强迫自己从僵硬的状态中缓过来。</p>
血液渐渐回涌，她深吸了一口气，准备在那条狼扑过来的瞬间大叫出声。</p>
先拿吼叫镇住它，再用火焰纸。</p>
但就在这时，那条狼身后的黑夜中，又浮现出一对绿莹莹的光点。</p>
拿火焰纸的手一顿，池白榆怔住。</p>
一时间，她只觉心都凉了。</p>
紧接着，第二对、第三对、第四对……十多双幽绿的狼眼接连出现在密林里，齐齐望向她。</p>
此时她才想起方才一直遗漏的一点：多数狼都是群居动物。</p>
陡然撞上这情况，她竟没觉得怕，反而有一股莫大的荒谬感压过惧意，沉甸甸落在她心头。</p>
不是。</p>
把她丢这儿演人与自然了是吧。</p>
群居动物就算了，坐牢也非得一块儿吗？</p>
作者有话要说 第33章群居动物</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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