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鉴上前，拉过了青骓的马缰。</p>
马匹垂下头，与他前额相抵，片刻后嘶鸣着要将他拽向西河。李鉴控住着将发狂的青骓，回身看向杨玄，道：“你们快走。”</p>
众人愣住了。</p>
李鉴已翻身上马，对他们淡声道：“我去找孟观火。你们不用跟着我，一并护送这些为国而战的将士归长安，越快越好。”</p>
“陛下，我等愿同去！”</p>
“你们要违命吗？”李鉴垂眼看向朱允，“你们等得了，垂死的伤者等不了。再说，两军交战，损兵折将很寻常。一人——不论是统帅还是士卒，都不值得一群人为之入险境。”</p>
林纥山口常年烈风，被称为“鬼洞”。寒日亡失于此之人，常寸步难行、冻馁至死。</p>
“是我李鉴，要去找他！”</p>
他叱马回身，长安与营帐皆抛脑后，决然得好似理智全无，疯到不给自己留一点退路。</p>
那剎那间李鉴其实想了很多，从自己离开长安后留给李群青的庇护，到这云中城关如今的布防。这是帝王之心，无公无私。倘若长此以往，必会使人成为面目全非的泥塑神佛，在青史之上不生不灭，却也不曾活过。</p>
我不在乎，他心道，我全不在乎。</p>
天下运转不待于一人，万民祸福不倚仗官家。他不在乎他人可以为之搏命的枷锁，不要什么冠冕堂皇的重托，他只要所求即所得。</p>
“陛下，河开了！”</p>
“陛下！”</p>
李鉴俯身，贴在青骓耳侧。</p>
“青骓青骓。”他道，“渡我。”</p>
青骓长嘶一声，纵身跃入西河之中。水没到马肚，沾湿人衣袍，快马破开流凌向前不顾一切地奔去。李鉴伏在马背上，紧紧抓着马鬃，只觉寒意彻骨、长风如刀。</p>
西河在此，并不是很宽。</p>
李鉴却生出一种永生不可及对岸的绝望。</p>
他短暂的一生至此，无数次以为自己再也不能往前——在古剎的空堂，在病中的寒夜，他挣扎却无果，踽踽独行着。直到上元夜奔、江陵自渡，他蛰伏至前尘入土，再以身后这一年过尽千帆，终立身此处。</p>
可这江，是他共孟汀渡过的。</p>
那就一定要一同渡回来。</p>
青骓在一处浅滩上了岸，李鉴在颠簸中不住地咳嗽，仿佛要把五脏六腑咳出来。他伏在青骓马背上，大口地喘着气，忍着匕首撕裂肺叶般的痛，随着那青骓奔向大青山。</p>
万里冰雪一轻舟。</p>
最后一丝落日余晖没入连绵群山，青骓骤停在林纥山口前，起前蹄回身时李鉴差点被甩下去。他滚下马，不管手掌上被缰绳勒出的血，借着月色望向四处。</p>
四下无人。</p>
他踉跄着在雪里走，一片白中有什么格外扎眼，李鉴定神看过去，猛地停住了。</p>
那是一杆折断的长枪。 月出时风雪止。</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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