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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4章 零钱包

林嘉文的办公室里,就没有那么欢快的氛围了。茶几上放着一叠文件,都是账目表。蓝老板坐在林嘉文对面的沙发上,身体前倾,双腿交叠在一起,胳膊支在膝盖上,撑着自己的下巴,眉头紧紧地皱着,看着一桌子的账目。林嘉文也看着,这一茶几的一叠文件,脸上沉沉的,说不上不悦,但也决不能说是愉快。阿戎点了一支烟,看着这一桌子账目表,他倒是这个屋子里最轻松的那个,毕竟他在公司里的职业通常都是老板的同声翻译,少有参与账册的事务。 香烟还没有燃到一半,一个烟灰缸递到了阿戎的身前,伸手递过来的是林嘉文。阿戎看了看烟灰缸,再看了看林嘉文,说:“才抽了一半。” “不许在我办公室里抽烟。”林嘉文依然举着烟灰缸,坚持要他接着。 于是阿戎只好不情不愿接过来,把烟熄灭在了烟灰缸里。 “想好了,阿文,真要和布鲁斯罗宾的人借道?”蓝老板拿起一张账目表,皱着眉头看着这上面的数字。 “总比直接和宋氏的人扯上关系好。”林嘉文说,“上次晃硕来半个月都够我受的了,再去和宋岁生讲数?” “可是那群美国人规矩奇怪,没有规律可言,就算一样是其他帮派的话事人,也不一定能见到他们的首脑。你去谈也不一定谈得下来。” “倒不是全然没有,和他们谈,先和他们话事人的妻子谈。布鲁斯罗宾的人都有一个共同的弱点,不管他们对外多么坚不可摧,但是女人,特别是妻子,都是他们的软肋。” “这个我有所听闻。一般来说行业内的帮派话事人们,妻子们总是希望做着这些生意的丈夫们早点抽身,好让他们陪在自己身边,而自己不必要每天早上起床就开始对着佛像、圣像,总而言之各种传说中的神,保佑自己的丈夫今天可以活者回来,然后晚上睡前再祈祷一遍,感谢那些并不存在的神的聆听和保护,顺便再保佑度过一个平安的夜晚,第二天早上周而复始。但是那些妻子,布鲁斯罗宾的妻子们,倒是很在意帮助丈夫们进行他们的生意。” “这大概就是这个帮派可以抓住的规律。如果见不到他们的话事人,就见见他们的妻子。” “但是,阿文,贸然去见他们的妻子,这太奇怪了。不合适。” “所以带点见面礼,而且我不会去。” “你不去?” “对。我们上次在拍卖行展出来的古董花瓶放在他们那边的店里,你过去的时候顺便带上,一对,带把手的那个。并且拿出我们的诚意,告诉对方愿意按收入比例付出租金。” “你想我去?” “对。” “你放心一个女人出面和那群喜怒无常的维京海盗后裔谈生意的?” “放心点,阿蓝。既然要对付的是他们的女人,有时候女人比男人更方便。” “我要报销差旅费。” “行,你是财务,你说的算。” 正说着,敲门声响了起来。“笃笃笃”三声,轻轻的,听上去敲门的人小心翼翼,生怕打扰,如果房间里在吵闹一点,很可能就被忽略过去了。阿戎站得近,于是顺手打开了门。门后站着背着包的蔸娘,一如既往绑着一对麻花辫子,瞪着水汪汪的眼睛看着开门的人。 “戎哥!”她小声地喊道。 “噢,放寒假啦?”阿戎看上去挺乐意看见她来,把门打开了让她进来。 蔸娘的声音还是轻轻的,但听上去带着愉快的情绪:“是呀,刚刚放假。”听上去就和亲戚在逢年过节时候打招呼一样,而蔸娘确实也就像和亲戚打招呼似的,礼貌规矩地叫了一声“契爷”,再点点头叫了“蓝老板”。 林嘉文看见她,脸上露出一点点笑,“乖。”接着满眼就差写上想到了什么主意,看向了蓝老板:“正好,你带上她。” 蓝老板顺着他的话,看了蔸娘。蔸娘刚刚进来,并不知道他们刚刚在说什么,发生了什么事情,一脸茫然的看着他们,眼睛瞪得圆圆的。 蓝老板看上去并不乐意,深呼吸了一口气之后,抬头抹了一把脸,对干巴巴地对林嘉文说:“得加钱。” 蔸娘还在左看看,右看看,看着林嘉文点了点头,允许了蓝老板的条件,之后才小小声地开口发出疑问:“去哪里啊?” 阿戎倒是事不关己,轻松的语气像是模仿电视综艺节目里,公布答案的主持人,不过更加松散一些:“美国,东海岸,纽约。冬令营玩得开心。” 蔸娘坐上飞机的时候,人还有些茫然。突然来到的出差任务,并不在她的寒假行程规划里,不过她很快又放宽了心态,从暑假时候的她就明白了在行内生存的一个道理,那就是别去计划,因为你永远不知道下一秒会发生什么事情。 蓝老板看上去已经对上飞机出行很熟练了,在空乘人员过来提醒乘客们关闭手机之前,她就已经放下了通讯设备,收拾好,甚至已经拿出了眼罩。蔸娘则像是个好奇宝宝,对飞机座位安全带,都感到新鲜。 “你不会是第一次坐飞机吧。”蓝老板看着她的表情和动作,得出这个结论。 蔸娘露出羞涩不好意思的笑容,点点脑袋:“是呢。” 蓝老板只是拉下了眼罩,打了一个哈欠,说:“别太兴奋了,如果会难受就在我包里找点晕机的药吃,要坐在这大铁块里十来个小时,我的建议是困了就去睡觉,找空乘拿个毯子,不然下了飞机你还要倒时差。” 蔸娘的脸上还是写满了茫然,只是机械地继续点点脑袋。蓝老板意识到她闷闷的性格,形成了她只会听话的点脑袋,但是不一定明白的行为,于是继续说了一句:“总而言之,就是困了就睡。” 飞机上升的时候,蔸娘的情绪大概最为亢奋,向上倾斜的微微失重感让她心跳加快,耳边是飞机穿越云从发出的轰鸣声,颠簸与震动让她不太放心地抓紧了座椅的扶手。终于突破了云霄,云层上的阳光十分亮眼,天空的颜色看上去更蓝了,颜色很浓厚,云层都在下方慢慢的移动。蔸娘趴在床边看着,眼睛都被晃眼的太阳照的发酸。回头看看蓝老板,她倒已经睡着了。 正如蓝老板所说的,在空中飞行的时间是漫长的,时间似乎过得比平时还要漫长,在下方慢慢悠悠飘过的云朵,在蔸娘的眼中慢慢失去的新鲜感。她闭上眼,想着休息一会儿,好让自己的眼睛没那么酸痛。 这大概又是一个梦。 她发现自己的视线处于下方。她感觉到空气里有着一股铁锈的腥味,并不好闻,眼前光线阴暗,很模糊,看不清周围的环境。但是,她能感到湿漉漉的触感,有什么东西黏糊糊的。她的大脑似乎飘忽在身体外面,五感都不太真切。 眼前似乎有一个人影,穿着白色的西装,她能看见那个人板着脸,似乎在生气。可是那眼里藏着的并不是厌恶,而是另一种情绪。但是太模糊了,她看不清,她也没有心思再去揣摩。她听见自己的心跳声,耳边有什么在轰鸣。她想开口,想说什么,但是喉咙发干,发不出声音来。她觉得自己应该说出声了,但是她却听不到自己的声音,只有轰鸣声。 还有人在叫自己的名字,但她找不到声音的出处。但那个声音还在继续叫着。 “蔸娘。” “蔸!” “蔸娘,醒醒,别睡啦。” 蔸娘猛然惊醒,眼睛还有些干涩,眨眨眼睛,好一会儿才缓过神。脖子因为长时间没有变化动作,变得僵硬疼痛,动一动就发出骨头之间的“咔咔”声响。她转过脑袋,看见蓝老板,刚刚叫她的声音正是蓝老板发出来的。 蓝老板已经收拾好了随身的东西,手还搭在蔸娘的胳膊上,晃了晃,“别睡了,要到了。” 空乘人员走过来提醒乘客系好安全带,并且收起桌板和窗户的隔层。 蔸娘揉揉眼睛,在有限的空间里伸了个懒腰。 飞机落地的时间是傍晚,夕阳正好把东海岸的天空染得很红,看上去今天是个天气很好的日子,但是蔸娘还是在下飞机的时候感到了寒冷。 在香岛的时候,作为国际都市,街上不少其他人种,但是到了美国东海岸,更是一件稀松平常的事情。 蓝老板踩着高跟鞋,在地上踩出清脆的“哒哒哒”声响,步速极快。蔸娘跟在她身后,拉着行李箱,几乎在小跑地跟着。 “今晚布鲁斯罗宾在八点的时候有个慈善晚会,我们要参加,有带正装吗?”蓝老板一边走着,看着前方,一边问蔸娘,看上去雷厉风行的样子。 蔸娘紧跟在后面,小跑地都有点喘气,“带了!带了蓝色的那套。我们直接去参加人家的晚会,没有邀请函,什么的,没有关系吗?” “没问题,就当做自己被邀请了就行了。这里可是纽约。”蓝老板说得十分肯定,没有一点心虚也没有一点犹豫。 “可他们是帮派吧?为什么要开慈善晚会?” “他们虽然是帮派,但也有行外人,有清白的产业和生意。说的是慈善,但是说到底也是为了钱。都是生意。我们也一样,只是你现在还有一点年轻,不会让你一下子见到这么多。总而言之,你今天就给我穿得人模人样,站在我边上,其他的别做。” “好的……”蔸娘算是听懂了最后一句的指令,推着箱子紧紧跟在后面回答道。纽约机场的人流量很多,越是走向出口,越是拥挤。蔸娘分了心和蓝老板说话,大概是没看见对面走来的人,和一个高个的路人撞到一起,回答蓝老板的话的尾音,变成一声惊叫,往后一仰摔倒坐在地上。 “你小心点啊。”蓝老板拉住她差点也要倒下去,往前滑了一点的行李箱。 高个的路人匆匆赶路,闷声闷气说了句抱歉。倒是另一个和蔸娘差不多高的亚裔女人,过来帮蔸娘扶身起来。 女人的皮肤是健康的小麦色,脸上带有一点雀斑,已经是傍晚,但还是戴着一顶棒球帽,脸上戴了一副蓝色的眼镜。 蔸娘拘束地和这个好心的陌生人说了谢谢,瞥见了那副蓝色的眼镜,总觉得似曾相识,但没好意思一直盯着刚见面的人的脸看。于是匆匆又低下视线,表现出内敛的样子。 对方只是笑笑的,说了句“不必客气。”用的是英语,然后背着自己的挎包往反方向走远去。 蓝老板带着蔸娘坐进一辆车。驾驶座上坐着一个穿旗袍的女人,一见她们进来,就兴致勃勃转过头来看着蔸娘,说:“你就是潘妮姐说的新人!” 蔸娘眨眨眼睛,不认识眼前这个过于主动的女人,不知道怎么开口。眼前穿旗袍的女人看上去年纪不大,最多不会超过三十出头的岁数,绑着一对龙骨辫子,眼睛上面的彩妆痕迹浓重,在寒冷的冬季东海岸,单薄的旗袍外面套了一件毛茸茸的长款外套,就好像是美国人对东方元素的刻板印像,在她的身上得到了集中式的体现。 “我们在本地唐人街的联络人,阿涟。”蓝老板见到蔸娘紧张地攥着衣角的样子,对她说道,接着她又转头对阿涟说,介绍了蔸娘:“对,她就是林老板手里新来的蔸,现在接任的小蔸。” “我可算懂晃硕那家伙说的像只小仓鼠、像只小兔子,是什么意思了!”阿涟笑起来十分爽朗,长长的彩色指甲片在手指前面晃来晃去,虽然长着亚裔的脸,但是性格和习惯似乎已经融入到了热情外向的东海岸里,丝毫不在意她所说的人就在自己面前,“晃硕对你的印象特别好,可少见祂这么喜欢一个人类了,对我提起你好多次,还说你是那种外表具有强烈欺骗性的狠角色,用叛徒的命当做加入林老板的派系的见面礼的,好帅气!简直和电影里面的主角一样!” 蔸娘打着哈哈笑得有点苦,或许知道了有关自己心狠手辣、或者非常危险的谣言,究竟源头出自哪里了。 “那我先开车送你们到我们的地盘,放好行李,收拾收拾,你们晚上还要去那个什么艺术慈善晚会是吧。”阿涟一边说着,一边已经拉了手刹,“看看随身东西都带好了没有,这里的文雀可还没绝迹呢。” “文雀?”蔸娘疑惑地问了一下。 “就是扒手的意思。”阿涟快速地回答道,接着又忍不住打开了话匣子,“不会吧蓝姐,她入行半年不会听黑话的呀!这样可不行,这样偷听别人聊天都不知道人家说什么,这可没法做行内人啊!” “我听得懂呀,只是很惊讶这里也用这种代称来描述他们。”蔸娘轻声地插了一句嘴。 “我小时候也在香岛的嘛,长大之后才过来,林生可是看着我长大的。”阿涟说。 蔸娘撇着嘴,心里想着自己不至于这么运气不好,一下飞机就被文雀偷了东西走,但是手还是往口袋里伸,接着,发出了一声不太好预感的“啊”声。 “怎么了?”蓝老板问她。 蔸娘摸了摸身上的口袋,上衣的、裤边的口袋都摸了一遍,再把手伸进背包,掏了掏所有能开口的夹层,确认了一圈,终于肯定地说出了问题所在:“我的零钱袋不见了。” 阿涟夸张地“哈”了一声,震得蔸娘耳朵都嗡鸣了一下,微微发疼,她愉快地说道:“我就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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