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戎说完,抬腿就要过去。娄知铭先拉住了他胳膊,惹得阿戎回头瞪了他一眼。娄知铭松开手,举起手露出掌心,示意自己没有恶意,说:“他脾气很大,你小心点哦。” “脾气大?你第一天认识我啊?”阿戎的语气像是听了什么天大的笑话,揶揄得看着娄sir。 “知道你全香岛没人脾气大过你啊。”娄知铭抑制不住微微勾起一边嘴角,“我是说你小心点不要同他打架斗殴起来啊,这里又没人拦得住你,也没人打得过你。要是不小心把那个公子哥打残了,你要蹲监狱的。” 阿戎故意“哈”了一声:“你不是可希望我去蹲个大牢,最好蹲到死。” “那不一样,你打残这个顶多蹲两年。”娄知铭又接着阿戎的话,与他斗嘴。 阿戎“嘁”了一声,没再理他,往奥兰多·阿德里安的方向走去。他一如既往保持着那副尖锐如图呲着利齿的猎豹一般的气质,眼睛亮而有神,盯着他即将要针对的人,让对方下意识以为自己只是一只羔羊,马上就要被拆解、吞吃。 奥兰多面对压力或者恐惧的方式,显然是先一步表现出攻击性,他看见走过来的阿戎,先用英语大声嚷嚷:“又有什么问题!我刚刚该说的都说过了!你们这些没用的条子,我叫你们去找那该死的什么心脏,你们在这里浪费时间,把我当做犯人一样审问!告诉我你的警号,混账,我要投诉你!” 阿戎没有说话,先拉过一把椅子,坐在他对面。他坐得并不板正,而是随意的搭着腿,肘关节支在扶手上。一只手伸进口袋里,拿出一包万宝路来,往外抖了抖,几支烟凸出一点,正好方便他拿出一根。接着,他再摸了摸口袋,上衣的口袋似乎一无所获,于是翻了裤子侧边的口袋,找到一个打火机。 他不紧不慢点燃了香烟,熟练地吸了一口。烟雾缭绕在他的脸侧,让他硬朗的脸部轮廓线条变得暧昧模糊,让他身上散发出来的气场柔和了一些,但也就只有那一点。如果更确切一点比喻,更像是猎豹藏匿到了草丛后面,确实乍一看安全了,暂时没有了风吹草动,但是明眼人都知道,这不过是一种温柔刀,危险的在后面等着。 “累不累啊?”阿戎问他。 “什么?”奥兰多愣了愣。 阿戎很有耐心,以一样轻松淡漠的语气又说一遍:“累不累啊?”说话的同时,还把烟盒朝向他,凸出一截的烟递到奥兰多跟前,用肢体语言问他要不要烟。 奥兰多警惕地看着他,对他的好意将信将疑,犹豫了一会儿,才没好气地回答:“不会!”他双手抱着胳膊,也不想要阿戎仿佛在示好的分烟。 阿戎满不在乎,不要也罢的态度,把手收了回来。自顾自吞云吐雾,吸进白烟的时候,燃烧的烟草发出细微的呲呲燃烧声,要靠得很近才听得见,让人耳朵痒痒的。 “你想怎么样!”奥兰多瞪着他,声音提高了一个调,变得尖尖细细的。 “就是问问、聊聊。”阿戎吐了一口烟,看着他,眼睛微微眯起,完后靠到椅背上,他右耳上的耳环随着动作左右晃动,泛着冷冰冰的银色反光。 “我要说的都和那个女人说了!你们怎么做事的!这还没问够吗?”奥兰多又一次尖叫起来。 “我说真的,你这么用劲说话真的不累吗?”阿戎的脸上没有情绪波动。 蔸娘站在远处紧张地看着他们对话。这要是换在平时,阿戎如果遇到奥兰多这样的人用这样的态度和他说话,还不知道阿戎要怎么数倍奉还呢。上次晚上在巷子里的古惑仔,只是没有眼力见叫了他一声“大叔”,他就马上利索地报复了回去,把那个古惑仔揍得鼻青脸肿,鼻血流了一嘴巴。 娄知铭还是戴着墨镜,观望着阿戎和奥兰多的动静。 任辉看见阿戎走过去,开始了对阿德里安家的二少爷的询问,却很放心的到其他地方,试图找到其他物件上的线索。 奥兰多瞪着眼睛,耷拉着嘴角,让自己的脸看上去像是一只牛。他咧起嘴小声用法语骂骂咧咧。 但是阿戎听得懂法语,更会说,于是他没有留给对方面子,用法语继续问他:“你昨天晚上几点开始的派对?” 奥兰多愣住了几秒,往后坐了一点,似乎,他没有料到眼前这个打扮有几分花哨轻浮的男人,能听懂他的语言。他清了清嗓子,稍微坐正身子,声音小了但是语气依然不和善:“我不记得了。” “是因为开始的太早了?”阿戎笑了一声。 “我从来不去记时间,无聊的人才会在意时间。时间是世界上最不值钱的东西。” “有意思的说法。那你记不记得你昨天的第一杯酒是什么?” “你问这个做什么?” “我想问,不可以?” “奇怪的家伙!大概是,我想,杜松子吧。” “在哪喝的?” “酒吧。” “哪家酒吧?” “我记不清!” “你这种爱玩派对的人,第一间酒吧不会记不清的,想。” “喂,你到底哪个部门啊?我要投诉!” “你还要不要找你的那什么翡翠钻石了?这么说吧,着急要找到的是你,我们找不到,不会少块肉。” 奥兰多探长了发红的脖子,喉结上下动了动,过了几秒又没了气焰,摊回座椅里面,闷闷地说:“我得得想想。” “慢慢想,兄弟,不着急。”阿戎抬高下巴,后脑勺靠着椅背的边缘,微微垂下眼皮,眼角变得上翘,让眼型变成类似花瓣的形状,看上去慵懒,但紧紧盯着奥兰多。 “我真的没有什么印象了。”奥兰多挠挠头顶,原本稀薄的头发露出了更多头皮来。 “那对酒保有没有什么印象?” “一个女人,穿了高领背心,钉了个唇钉,差不多在这里。”奥兰多一边说,一边在嘴唇下面比划,指着自己的下唇正中间。 “头发长度?” “短发。是短发,卷卷的。” “有没有蓝色的光?” “什么蓝色的光?” “那个女人的身后。” “不是蓝色的,是很正常的黄色,有一排红酒,一排威士忌,柜子好像是,我记不太清,墨绿色?” “懂了。你是不是把第一个酒吧里混认识的人,直接带回这里,然后开始开派对。” “不,我们还在酒店楼下的吧台喝酒。我带了一个女酒保上来。” “楼下的女酒保?”阿戎笑了一声,烟草燃烧的白雾,在他笑的时候在嘴唇间漏出,“你和她睡了?” 奥兰多向上抬高下巴,露出脖子,似乎想要摆出一副悠然自若的少爷样子,即便他的手指头已经扣在沙发椅的扶手上,他表演出高傲的态度,说:“当然!我只要想,所有女人都会忍不住爬上我的床!” 阿戎再一次发出那种意味不明的闷闷笑音,“那你从酒吧带回来的女人呢,你也睡了?” “当然!” “多少个?” “我没有细数!” “真可惜。”阿戎弹了弹手里燃烧之后的香烟灰,“在哪睡的?你的房间?” “客厅,落地窗,浴缸,我的房间,当然,在很多地方,我们很开放,不在乎世俗的规矩,只要能让我开心,我会在任何地方做。” “不难想象,法国人。” “我们开了很多瓶酒,我忘了究竟多少,反正我喝得很多,已经忘记了。” “你和他们说过,”阿戎伸手往警员的方向,在空气里画了画圈,在说“他们”这个词的时候,“你把你的派对上的朋友带进过卧室,看了那个东西,对吗?” “是,十一点多。” “十一点多让他们进卧室看的?” “没错!我已经说了很多次了!” “你从酒吧里带了很多人,很多朋友,也有很多女人,从外头一地的垃圾看得出来,而你卧室一次性能塞在这么多人?” “当然不是一次性!” “分了几次?” “我没细数,大概……差不多三四次!” “三还是四?” “四次,好吧就四次,我说了我喝了很多酒,我记不清!” “他们看了之后有说什么吗?” “当然,夸我能得到这个稀奇的小玩意,好心让他们开了眼界。他们夸这个东西的,通透性很好,衔接技术很超前,里有有很不错的纹路。” “看来你的朋友们都是行家。” “我从不交没有品味的朋友。” “你早上醒的时候,他们都走了?” “对,都走了。” “他们都没有和你打个招呼,感谢你的招待吗?” “我不需要这些虚伪的礼仪,我不在乎,享受玩的时候带来的快乐就够了。我不像你们这些亚洲人,守着古老的传统,非要伺候别人开心,我不需要这么做。” “你说得对。那你一起床就发现,你的亚特兰蒂斯的心脏,不见了?” “是,一睁眼,就发现了。” “你就没有先想过,可能是你们喝高了之后,把东西拿出去玩,放在了其他地方?” “我,我后来想到了。所以我出去找了一圈,什么房间都找过了,我确定这件东西不在我的屋子里了,我才去报案。” “不先问问你的朋友们?” “我没有他们的联系方式!” “没有问一问楼下女酒保?这个可是很容易找到的。” “我为什么要亲自下去找一个酒保!” “那你当时是怎么找的,先从哪里开始?” “我的卧室。” “卧室的什么地方?” “我忘了!我很着急,被空的玻璃盖子吓了一跳,我只记得要马上找到,没有去记我怎么找了,任何人都不会记得在着急的时候怎么找的!” “空的玻璃盖子。” “是,空的玻璃盖子!你什么毛病,有什么听不懂?” “你确定是空的?” “我确定!你什么意思,你难道想说是我自己把它藏起来了!” “我可不是这个意思。” “我受够了!你的上司是谁,我要投诉你!你把我当犯人一样审问是什么用意?我叫你们快点去找那该死的亚特兰蒂斯的心脏,你们让人在这里折磨我!”奥兰多从沙发椅上跳起来,大声吼道,在最后的发音上甚至破了音,激动地指着阿戎的鼻子,“你给我滚出去!我不想见到你!” 阿戎依然抽着烟,眯着眼看他,对他的叫骂没有丝毫动容。他和情绪高涨的阿德里安家次子对视了着,因为奥兰多的动静,吸引了在场所有人的目光。 蔸娘看见警员们的眼睛,都往阿戎和奥兰多的方向盯着,倒不是隔岸观火的气氛,更像是警惕地看着他们两个,如果发生什么难以控制的突发情况,他们一个个都会随时扑上来,甚至拔出枪来。娄知铭倒是在场最放松的那个,他靠在门框边,双手放在风衣口袋里,只是观望。 阿戎终于抽完了手里那支烟,往边上拿了一个玻璃烟灰缸,完全不管会不会破坏现场的证物,把烟掐灭在里面。这会儿,他才慢慢开口,声音依然和刚才一样,轻松但是淡漠,冷冰冰的没有一点情绪:“那就是说,你当时只是看见了一个空的玻璃盖子,里面什么都没有。也没有明信片和花。” 说完,阿戎把装了烟蒂的烟灰缸放回原来的地方,站起来,拍拍衣服走回娄知铭那边。 任辉也正好从其他房间里走过来,把一张揉得皱巴巴,沾了水湿乎乎的纸条,放进密封袋里;接着又拆开一个密封袋,放了一颗似乎被融化了的金属小圆片。 “找到了什么?”阿戎问他。 “没有什么,就是这些零零碎碎的,这些我回去给潘妮看看。”他晃了晃手里的透明密封袋,“那你呢,他说了好多,你问道想知道的了没有?” “一般般。”阿戎捏住密封袋的一角,拎起来看了看,“只能大概知道那个明信片和染色的玫瑰花,大概是后来放的。是那二世祖满嘴都是假话,我都猜他自导自演,为了什么别的目的。” “但我们没有证据,说明是说他,只能把他也列到嫌疑人的名字里面去。”娄知铭说。 “那是你们差佬自己的问题,程序这么麻烦。”阿戎撇了撇嘴,“你也答应了我们可以用自己的方法,如果你真想从黑市里,或者在行业内找,你们的程序都行不通。” “我明啊。”娄知铭点头,又问,“那你们还打算去哪里?要不要去差局,一些检验报告和笔录,快的应该都出来了。” “你们差局好寒酸,不想去。” “干嘛,怕我找借口扣留你哦?” “是啊,怕死了,娄督察。” 娄知铭“嘁”了一声,笑起来,“要是想去看,带你们去啊。算我请的客人,他们会客气的。” “谁怕这个,混帮派的还怕被冷眼、被嫌弃不成。” 任辉看着他们两个一人一句、一来一往,轻轻咳了咳清一下嗓子,低声说:“那我先回去,给潘妮看看我找到东西,虽然不一定有用。就不和你俩去差局了。” 说完,他们的眼睛都看向蔸娘。蔸娘眨巴眼睛,过了好几秒才意识到他们在询问她接下来要跟着坐谁的车,她觉得像极了一群新手家长在分配带孩子的任务。这怪异极了。 蔸娘看了看娄知铭,再看了看阿戎,思考了片刻,说出了选择:“我还是和任辉哥一起吧,我也想看看潘妮姐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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