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杨和一个穿着圆领t恤的男人坐在一个老小区外的家庭茶铺，这个男人是一个建筑串串，从一个朋友那里得到了崃山棚改项目的信息，于是来找曾经在崃山规划局当过“副局长”的老杨，想挣上一笔项目介绍费。按照建筑行业的惯例，15~3的介绍费，如果能谈成，是上百万的收入。 “杨哥，我知道你在崃山有关系。这个消息千真万确，就看你杨哥拿得过钩不。”男人介绍完项目的基本情况后，看着一脸听汇报表情的老杨。 “这个事我知道。已经有好几家在运作了。就是不知道你这边是什么资质？”虽然老杨是刚从这个男人嘴里听到崃山棚改的项目，依然是一副“我早知道了”的样子。 “这个杨哥放心。肯定是大公司。资质肯定没问题，这么说吧，你要什么资质就有什么资质。”圆领t恤拍着胸口说。 “央企，至少都是国企一级资质。”毕竟在体制内待过，也时常在关注着各种信息的老杨知道现在政府的重大项目的门槛必须是国企背景。而榕市的一级资质的国企，也就省建和市建两家集团公司。 “嗯……行，我跟朋友说。这事，请杨哥放在心上，至于点子，杨哥你放心。我的朋友很巴适，也很耿直。”男人说着，递给老杨一支中华，然后双手替老杨点上。 “那我先问问。”老杨说着拿出手机。 “陈科你好！我跟你说的那个事，现在能办了不？”老杨对着电话说。 “那个价格恐怕不行。至少得再加两个。” “要不，我一会约上孙总来接你，我们一起找个地方喝茶。”老杨说。 “一个小时以后吧。到单位门口。”电话里的陈科说。 “我刚给一个领导说了，他正在跟进这个事。有消息我给你电话，另外，你跟你朋友说，这是大项目，有点前期费用。如果行，我们就接着推进，如果不行，也不勉强。”老杨放下电话对圆领t恤说。 “杨哥，你知道，这种事都是办成拿钱，多拿点都可以。前期费用，这个有点……” “你先这么说吧，不行就算了。”老杨说着端起了茶杯。 “行，我跟朋友再说一下。那杨哥，你先忙，我还有点事，就不陪你了。”男人说着站起来。然后对着茶铺的老板说“老板，买单。” “好，你，慢走。”老杨轻飘飘地说。 见男人骑着电毛驴走后，老杨拿出电话，又拨通了“陈科”的电话：“老陈，你说下午到单位门口，哪个单位门口？” “教育局啊。你不是说你那个朋友孙总的娃儿小升初的事吗？恐怕搞不成，干脆把价钱抬高点，让他撤漂算了。” “就这么算了？”老杨有点不甘心地问。 “大的整不了，整点小的说不定可以。我知道你约他的意思，下午我去一趟教育局，然后你和孙总按到时间来，我从教育局出来，然后一起出去整一顿海鲜。”老陈在电话里说，老杨都能听到他吞口水的声音。 “那就这样，下午几点？”老杨问。 “四点半吧。” “早不早了点？”老杨担心四点半到吃晚饭还有一两个小时，会不会把晚上的海鲜弄黄了。 “先喝点茶三。咋个说，就看你杨哥的了。”老陈想的是，说不定喝茶的时候，这个孙总还会一人给一包中华呢。 “那行，我给他打电话。”说完老杨挂了电话。 又等了半个多小时，老杨拨通了孙赫的电话。 “孙总，你家小孩上学的事有点眉目了，你要有空的话，今天下午我约一下教育局的陈科长，上次你见过的。” “哦，是杨局啊。下午，下午你看几点？”孙赫正和客户在说股票的走势，见是老杨的电话，就直接叫“杨局”了。 “我问问陈科下午有没有安排，一会给你电话。”老杨说完挂了电话。 “一个规划局的局长，也是准备再补点仓。他约了他一个教育局的朋友，想一起听听现在的股市行情。”孙赫对客户说。 “领导炒股的确是最稳当的。不存在收入来源不明。这个杨局现在有多少？”客户听孙赫在电话里称呼杨局，自然就想到也许孙赫真的在帮一些领导炒股。既然领导都要准备补仓，自己是否也该考虑一下。 “也不多。30多万。”孙赫随口说到。 “那杨局还是很信得过你的。” “对客户负责，是我们基本的职业道德。所以，张哥，我现在建议你补仓，肯定不是为了那点佣金，是想对张哥你负责。既然委托我，我就要尽全力为张哥你赚钱。”孙赫说得有点慷慨激昂。 “那，我少补一点。十万吧。”客户最终决定再补十万。 “那好，张哥你把钱打到账户，我今天看看行情，明天开始，先操作几波短线。”孙赫见目的达到，拿起茶几上的中华给客户递了一支。 这时，老杨的电话也打了进来：“孙总，我问了陈科，他下午有个会，四点左右结束。我们四点半去他们单位接他。然后一起先喝茶，晚上一起吃个饭。”老杨在电话里直接给孙赫安排。 “晚上？那行。我知道有一家风味餐厅，很不错的。”孙赫一来因为自己儿子上学，如果饭都不请一顿，有点说不过去。接下来想到费用，就准备找一家性价比能接受的地方。 “吃饭随意，就是大家沟通一下感情。这也是托人情的事。”老杨倒不急现在孙赫怎么安排，喝茶的时候，再找合适的话题，今晚，肯定得让孙赫出点血，吃顿海鲜。 “那四点麻烦你来接一下我。”老杨接着说。 “好的。你发个地址。”孙赫看了看茶几上的奔驰钥匙，虽然觉得老杨有点得寸进尺，但也不好拒绝。 “我下午还有点事，具体地址到时我发给你。”老杨自己都不知道自己下午会在哪个地方。 把下午的事安排好了，老杨拿起放在小桌上的电话，点开“崃山在线”，这是崃山市政府的网络平台。老杨开始琢磨着崃山棚改项目。 他在党政领导栏目里开始一个一个地看，并记下各个领导的分工和职责。然后再着重看分管城建和规划的领导的履历。等基本熟悉了分管副市长和规划、建设的主要领导后，他又打开建筑招标网，开始看崃山的一些在建项目。 到了中午，老杨在茶铺隔壁的一个小面馆要了一碗面算是解决了午饭。然后继续做着崃山项目的功课。 而此刻，苏易正在崃山。 那天苏易跟樊林说了希望去几个在建项目看看，樊林就带着苏易看了几个在榕市和其他区县的项目，最后才到了崃山。樊林的公司在崃山有一个污水处理项目正在施工。 樊林和苏易还有项目部的负责人戴着白色安全帽，从施工现场回到项目部。 “樊总，苏总，崃山有一家野味餐厅很不错，今天中午我们就去那家餐厅怎么样？”项目经理带着樊林和苏易走进项目部的会议室，准备先把午饭安排了。老板来了，项目经理自然要接待好。大鱼大肉的宴席，老板从来不缺，到了崃山项目上，就得安排一点不一样的特色风味才行。 “看看苏总的意思。苏总是第一次到你们项目上。”樊林把主动权让给苏易。 “要不我们就在项目上吃？没必要花这些钱，又不是接待甲方领导。”苏易不想弄得太铺张。 “哪那行！苏总第一次来，咋都得给个机会，也是给项目上一个面子。好多人还不认识苏总，借这个机会，大家认识一下，以后也好给苏总汇报。”项目经理马上说。 “还是樊总定吧。我不挑食。”苏易一直在提醒自己，不能喧宾夺主。 “那我们就去吃那家野味吧。都有些啥？”樊林很满意苏易的做法，给了自己足够的尊重。 “我马上让他们问问。”项目经理转头交代一个手下，落实一下今天都有什么野味。 “对了，你看能不能请一下甲方的负责人？苏总也正好可以熟悉一下。”樊林给项目经理说。 “是我忽略了。马上联系。”项目经理说完马上拨了甲方负责人的电话。 “领导你好！今天我们公司的樊总和苏总到项目上视察，想问问领导今天有没有时间中午一起见个面。对了，苏总是刚到我们公司的总经理，也希望能和领导沟通一下。” “好的，好的。你看什么时候来接你？你们一共几位？” 得到甲方负责人的答复后，项目经理告诉樊林，崃山建设局的一位副局长和政府平台公司的分管这个项目的副总也是项目指挥部的指挥长会参加中午的午餐，还有另外两位甲方人员。 在接到甲方人员的时候，苏易发现崃山建设局的副局长竟然是以前李云岫在木江任市长时的市政府办公室副主任，实际上是李云岫的秘书。按规定，副省级以上领导才配备专职秘书，所以，现在厅局级、县处级领导的专职工作人员基本都是有办公室一个副职担任，也就是实际上的秘书。 而苏易在木江的时候，和他非常熟悉。只是，这些年没怎么联系，不知道他已经跟李云岫到了崃山。 “苏哥！”当这位副局长看到从发现4上下来的苏易时，略一愣神，快步向苏易走来。 “小赵？”苏易也没想到在这里遇到了李云岫曾经的秘书，也快步迎上去，握住赵副局长伸出来的手。 樊林和项目经理也有点懵，见苏易的手已经和赵副局长握在一起，赶紧走过去。 “赵局您好！这是我们苏总。”樊林和赵局有过几次饭局。 “呵呵，樊总，你可没说这个项目是和苏哥合作啊。黯得真不浅，要不是今天见到苏哥，你还准备瞒到啥时候？”赵局已经不再是当年的秘书，言行举止间，已经颇具领导的派头。 “赵局，我哪敢瞒你啊。苏总……”樊林一时不知道是不是该跟赵局说苏易才到公司不久。 “赵局，是这样，我以前一直在其他项目上。那个项目刚完，这不就过来向你报到了吗。”苏易结果樊林的话。 “我就说嘛。苏哥来了都不说一声，这就是我这个东道主让苏哥有意见了。”赵局也借坡下驴。 说完，大家分别上车。赵局上了苏易的车。 “苏哥，从木江离开后，大家也少了联系，没想到，这又凑到一起了。老爷子还好吧？” “还好。赵局什么时候到崃山的？”苏易也有点不知道怎么聊这个天。见赵局问到父亲，倒也算是一个大家都不尴尬的话题。 “这个项目是苏哥在主持？” “嗯。和樊总在合作。”因为有司机小陈在，苏易也不方便说太多。 “苏哥，项目上的事，我不多说。一句话：不设置任何障碍。” “多谢赵局！” “苏哥到这，要不要跟书记说一声？”赵局问苏易。 “先不用。改天我找书记汇报。”苏易含糊地说。 “那行。到时我也给书记汇报一下。”赵局说。 说着话，就已经到了地方，大家下车走进一个农家乐。老板已经在大厅等着，见众人进来，直接往包间里领。 就像一个正常的商务接待，气氛比较活跃。中间，以赵局为首的甲方人员，分别给樊林和苏易敬酒，樊林和苏易也一一回敬。一顿饭，算是吃得比较圆满。只是项目经理好像明白了苏易为什么这突然就成了公司的老总，他只知道公司新来了一位总经理，具体什么情况并不清楚。今天见苏易一开始叫赵局“小赵”，后来赵局又上了苏易的车，算是有点明白了。 回到市区，小陈把苏易送到老地方，依然是离老小区大约两公里的地方。苏易下车后，小陈跟苏易说了声：“苏总，明天还是这个时间来接吗？” “平时上班不用接。我自己到公司。”苏易说。虽然小陈这段时间下班的时候都会问苏易是否明天需要接，苏易总是说自己去公司。 小陈下车，从后排拿出一个纸袋：“苏总，这是项目上王总给您的。” 苏易接过袋子看了一下，有一条1916，一瓶茅台，还有一盒茶叶。苏易又递给小陈。“酒你拿回去，烟和茶叶，放到办公室。”说完把纸袋又递给小陈。 “不用的，苏总。要不我给你拿上去？”小陈站在车门边说。 “不用。我走几步。醒醒酒。平时开车，你不能喝，回去累了，自己喝一点。”苏易说完，让小陈上车先走。 苏易没注意到的是，刚才的一幕，被正好从外面吃了饭回来的老杨和孙赫看在了眼里。今天孙赫很郁闷，为了儿子的事，下午喝茶，晚上吃饭。自己的几千块钱私房钱，用了一大半。吃饭的时候，老杨还趁着孙赫上卫生间跟了出来，让孙赫给陈科长买一条烟。 吃完饭，孙赫叫了一个代驾，老杨自然跟着孙赫上了奔驰b200。快到老小区的时候，坐在副驾驶的孙赫看见了正从车上下来的苏易。 老杨自然也看到了刚才的一幕，问：“孙总，这老苏啥来路？黯得有点深哦。” “我也不知道。就是一个来租顶层的。就算脚杆不弯，手也没打伸。”孙赫一直把自己定位在金融圈，自然不会关注屋顶的边缘群体。 “哦。也是。那车好像是路虎。”老杨说。 “路虎又啷个了，又不是他的。”孙赫感觉到老杨是在挤兑自己，却依然不屑地说。 “就是。还是孙总的奔驰港。”老杨说。 “杨局，今天请陈科长酒也喝了，饭也吃了，烟也买了。我娃儿上学的事，就不要黄了哈。”孙赫想起今天花的这些钱就肉疼。虽然回去可以找老婆报销，但如果说是娃儿的事没办成，这钱不但老婆不会报，少不了还得被老婆奚落一顿。 “孙总，这娃儿小升初可不是一顿饭一条烟就搞得定的。今天只是大家见个面，表示一点诚意。这么给你说吧，好多人抱起钱还找不到人收。能收你的钱，那是给面子。”老杨坐在后排，看着孙赫的后脑勺，“你拽个锤子！买了奔驰又啷个了，还不是要求到老子名下。” “杨局，这个可开不得玩笑。万把块钱是该走的人情，但多了，就不是朋友帮忙了。”孙赫已经有点后悔了。 “这个再说吧。现在的行情，没个十万八万人家根本不接。万把块钱，还是算了。”老杨知道，孙赫后面应该不会给更多的钱，就打定了整一顿算一顿的主意。何况，如果孙赫真给他拍十万在桌子上，老杨也一样找不到庙门去送。 说着在小区门口停下，孙赫扫码付钱后代驾从后备箱取出一个折叠自行车走了。孙赫把车开进院子，却没有车位了。老杨从后门下车，看了看停得横七竖八的车，说：“孙总，我不就陪你停车了。先上去了。” “那行。娃儿的事你记到起，抓紧，落实后给我扯个回销。”孙赫只好艰难地把车院子，又往那个地下停车场开去。 没开多远，看到苏易走了过来，孙赫放下车窗：“老苏，才回来啊？” 苏易也看到了孙赫，于是说：“嗯，下来转转。” 孙赫见苏易好像并没有在意自己的奔驰，有点悻然，升起车窗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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