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由检竭力扯住麻绳向下使劲，冀图用胳膊的力量将自己脖颈抬起，以赢得片刻的喘息之机。</p>
剧烈的挣扎令他身躯晃动起来，犹如一个遭受地震的吊灯轻微晃动。</p>
发现援兵的明军喜极而泣、欢声雷动，又像是在为皇帝上吊庆祝天地。</p>
“救……”朱由检一手隔住下巴挣扎，一手扒拉身旁的王承恩求援。</p>
后者或许是殉主的死意坚定，竟连绳套都没打缩紧结，就把脑袋套上去一心求死。</p>
这坚定求死反被救，朱由检一顿胡乱扒拉弄松王承恩原本就不紧的绳索，径自给他弄摔下去。</p>
王承恩躺在地上一动不动，也不知是昏死过去，还是彻底气绝，根本搭不上救驾的手。</p>
朱由检可就惨了。</p>
他就像落水的溺水者，越是挣扎死越快，绳套越挣扎越紧，深入绳套的左手指几乎快被勒断。</p>
他顿觉自己的意识变得模糊不清，仿佛看见万历爷爷浮现在眼前……</p>
朱由检在弥留之际发下誓言。</p>
若是苍天再给他一次活命的机会，不到真正的最后一刻，他再也不会轻易放弃性命。</p>
就在皇爷爷递出右手，打算牵着朱由检离开这仅有苦痛的凡间之际，他猛地感觉双腿一紧，喉头一松，好似有谁抱住他的双腿上举。</p>
“陛下！”</p>
前来报信的小兵及时赶到。</p>
他一边哭嚎陛下怎可自残龙体，敌兵还没打进来呢，一边抱着朱由检脱离绳套，冲着塔楼下呼喊大夫救驾。</p>
尽管脱离绳套的压迫，朱由检还是感觉后脑传来一阵剧烈眩晕感，就地晕厥过去。</p>
他彻底陷入昏迷之前只有一个惋惜的念头：没法亲自指挥屯堡内的兵士，襄助李卿、章卿作战了……</p>
朱由检差点一命呜呼的插曲结束，黄台吉却无意间接替了这份惋惜。</p>
只差那么一两日的厮杀，他就能拿下南朝皇帝换取丰厚的“政治利益”，并借助南朝皇帝的名头，彻底消化收编两万明军降卒补充八旗丁口。</p>
可惜只差那么微小的一步！</p>
抓住的降兵来不及同化，只能挖坑把他们丢进去，安排少量旗丁看守。</p>
该死的，为什么！</p>
到底是哪个莽夫破坏他的大局！</p>
由于敌兵沿着海岸线北上，距离杜家屯一二十里。</p>
即便黄台吉透过千里镜远望，看见的也是一片模糊的影子，恍若被鸟屎模糊了镜头。</p>
于是他派出十名精骑手持千里镜前去探望。</p>
探骑出发的同时，南路军也在紧锣密鼓地排兵布阵。</p>
李牧一面吩咐民兵就地安营扎寨，从海岸边开始修筑囤粮营寨，并加修数条营寨发端的“粮道”，就像一根根粗壮的吸管穿透奶茶盖直入奶水，将船运粮草搬上陆地。</p>
一面派出“战争车垒”靠近战场，对被困的皇帝宣告他这位“大忠臣”到来，也为坚守至此的忠义士卒加油鼓劲。</p>
除去部分干活的民兵与留寨的兵卒，李牧带着五万五千步骑列好阵型，稳步朝着杜家屯推进。</p>
探骑们不知道敌兵移动车垒的威力，但也知道不能靠近，于是刻意绕远至敌兵侧翼观察。</p>
旗帜隶属，兵员数量，披甲率，火炮口径与数量，步骑配比，敌兵士气与精神面貌……</p>
收集完情报的探骑赶忙驾马北返，对皇帝陛下报告自己所知的一切——</p>
敌人总兵力六万多人，样貌肃然，士气旺盛，就连一些装备简陋的民兵也勇敢地平视前方。</p>
这支明军披甲率不低于四成，部分甲胄是清制布面甲修改。大小火炮十四门。</p>
或许是拿下辽东缴获了不少马骡牲畜，相比先前骑兵占比一成的常规比例，这支明军的骑马者占比高达两成半。</p>
且不说有多少是单纯的骑马步兵，光是这骑兵比例就高的唬人。</p>
最令黄台吉忌惮的并非这些细枝末节，而是这支敌兵全员高举黑旗与镶黑旗！</p>
黄台吉知道黑旗是黑旗营，镶黑旗是背嵬军，前者主帅李牧，后者主帅章献忠。</p>
二人皆是爆杀鞑子无敌手的大明柱石，可他们打过数次血战，黑旗营曾在鲁北损失惨重，背嵬军也在熊岳驿与他大清拼死换命。</p>
两部合计起来撑死一万人，短短时间之内怎可练出六万精锐悍卒？</p>
难道他们为了效忠朝廷，连自己压箱子的预备队也全部拉到辽东。</p>
此次听说皇帝遇袭，所以急吼吼赶来救驾？</p>
为了忠诚这个小皇帝，不惜拿自己的主力效命！</p>
黄台吉暗忖自己看错人了么，此二人确确实实是忠诚国家的大忠之人？</p>
若这六万余人全是真正的黑旗精锐，那就是老天要亡他大清啊！</p>
黄台吉顿觉一股灭族的恐惧沿着背脊直冲后脑，体内的汗水与浊气顺着毛孔一下子排出去。</p>
接着一团闷气淤塞在喉头，他努力咳嗽想把异物感咳出来，可每咳嗽一下都像是被抽取一分气力。</p>
后脑没来由涌现晕眩感，黄台吉踉踉跄跄后退数步，身边护军眼疾手快扶住他的胳膊稳住身形，将他扶坐在木椅软垫。</p>
“咳！咳！咳——”咳嗽幅度变得愈发剧烈，仿佛要把肺给呼出来。</p>
噗哧一声闷响，黄台吉喷出一团血沫，只觉喉头涌现苦涩的腥甜。</p>
他整个人像是崩溃一般在座椅上摇晃几下，但最终还是在护军面前撑住了。</p>
八旗全族的安危皆系于他一人之手，他必须榨干最后的精力强撑下去。</p>
他双手握住木椅扶手，努力使自己保持端坐的状态，死死盯着犹如乌龟一般前进的敌兵大阵。</p>
他不信天亡大清。</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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