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儿臣就先告退了,晚些时候再来给父皇问安。”曾纪泽对曾皇告退。 曾皇手一挥:“梅妃,你就替朕送送吴王吧。” 他二人便一起离去,出大门之时,正巧碰见胡林翼。这宫禁之内,话说多了容易招人耳目,曾纪泽便只与他打了个招呼,说了句客气话而已。 梅妃一路要送他出宫去,曾纪泽道:“娘娘不必远送,就请先回吧。” 梅妃笑道:“不打紧的,万岁爷同楚国公定有许多话要讲,我就送殿下多走会吧,就当走动走动身子。” 曾纪泽只好恭敬不如从命,边走边闲聊着,曾纪泽有意无意的提到了湘王,梅妃也似是随意的说道:“湘王这些日子进宫进的很频繁,差不多隔三岔五的就来给万岁爷问安,每每也顺道看望下我和姐姐。殿下呀,恕我直言,你可得多向你的王叔学学。” 梅妃最后这句话,明显是在有所提醒,曾纪泽听得明白,便道:“多谢娘娘教诲。对了,方才是不是九叔他就来过?” “他前脚走,你后脚来,怎么,你们没碰上吗?”梅妃奇道。 曾纪泽摇了摇头,梅妃眼睛一亮,道:“那他八成是又去看望姐姐了,你们没碰上也是正常。” 曾纪泽眉头不由微微一皱,他在这龙城之中也是颇有耳目的,有风声说那湘王与玉妃走的异常的近,其中多半有芶且之事。不过这也只是风声而已,湘王身为小叔,偶来宫中问候一下皇嫂也是合情合情,只是这次数多了,未免会引起人的猜忌。 “看来我确实得向九叔多学一学行孝之道,没能多来看望娘娘,实在是我的过错。”曾纪泽自责道。 梅妃淡淡笑道:“王爷只要常常来看望一下万岁爷就好了,至于我们这些后妃,其实不必太过在意。”她说到这里,脸色忽然转晴为阴。“就像姐姐她和湘王……” 她只说了这么几个字,猛然间神情一变,忙是微掩半面,表现出一副失言之状。 她那样子虽然表现的自然,但曾纪泽眼光何等的犀利,立时瞧出她有故意的蛛丝马迹,似乎在有意的引起他的兴趣。 而曾纪泽恰巧对此也很想听个究竟,便顺势问道:“九叔他和玉妃娘娘怎么了?” 梅叹了一声:“其实也没什么,我就送到这里了,王爷好走。” 梅显然心中有话,但只露了个苗头却不肯再多说一个字,曾纪泽也不再多问,告辞而去。 出了宫门,翻身上马而去,在离开宫门有一段距离之后,曾纪泽对跟随的白震山道:“叫宫里的人想想办法,一定要查出湘王和玉妃之间有什么瓜葛。” 寝宫中,胡林翼已向曾皇行过君臣之礼,开头几句话,无非还是些“皇上龙体安康”之类的客套话,曾皇这几日也听了许多,有那么点腻了。 “润之啊,想当初朕与你创建湘军,纵横大江南北,那时是何等的意气风发,没想到弹指间十几年已过,咱们都已垂垂老矣了。”曾皇忽发感慨,他与胡林翼关系特殊,名为君臣,实为知己老友,他也只有与胡林翼才能说几句肺腑之言。 “皇上剿灭发匪,驱逐胡虏,创建这大明王朝,此等功业,可与秦皇汉武并肩,纵使老矣,也没什么可遗憾的了。”胡林翼安慰道,说着不由咳了几声。 “润之,你慢些说话,不急。最近是不是旧病又复发了。”曾皇关切的问。 “最近身子越来越差,恐怕是没多少日子了。不过若不是当年吴王请了洋大夫为臣治病,臣这把老骨头早就尘归尘,土归土了,现在多活了年,臣算是赚了。”胡林翼说的坦然。 “是啊,咱这把老骨头没了就没了,有什么大不了呢。可大明江山刚刚打下,有些事,朕还是不放心呀。”曾皇有感而发。 胡林翼听出了皇帝几分暗示,便道:“恕臣斗胆说一句话,如今大明江山已定,皇上也该考虑立储之事了。” 皇帝立储君也是理应之事,但历朝历代的皇帝,最怕的就是有人威胁到自己的皇帝,哪怕是自己地儿子也不例外,所以说一听到臣子们劝他立储,便会联想到这些人是算计着自己要死了,心中总会有些不悦。 不过胡林翼与皇帝关系非同一般,这话由他说出来,便像一位忠诚的老友在提出建议。 “唉,这事朕也不是没想过。泽儿他英武雄略,心存仁厚却又处事果断,这大明的江山托负必能重振我华夏天威,这一点,朕从来没有怀疑过。终于第一次在外人面前确定了储君的人选,但脸上的表情却越发的凝重。 “只是曾国荃他这人贪念太重,朕知道他一直想争这储君之位,说起来这大明的江山,也有他一半的功劳,他有这心朕也理解。只是依他那性情,朕岂能放心将江山传给他!” 曾皇的顾虑群臣们又何尝不知,只是事关曾氏皇族内部的事,他们这些外人自不好轻易干涉。 胡林翼沉思了片刻,道:“自古以来选择储君,无非立长立贤两条,虽有传弟不传子的特例,但那也仅仅是特例而已。如今吴王既为长子,又是贤名广播于天下,立他为储君,乃是应天意,顺民心的选择,皇上根本无须多虑。至于湘王那方面……” 胡林翼沉吟了片刻:“至于湘王那方面,倒确实得想些办法才行。” 到底人家是兄弟,自己只是一个外人,胡林翼还是有所顾忌,并没有道明。 “吴王方才给朕提过一个计划,建议朕将三大军重编,改兵部为国防部,统辖全国之军队,你以为如何?”曾皇用质询的口吻道。 胡林翼眼睛转了转,道:“此法甚好,所谓此一时彼一时,眼下中原已定,三大军自也该收归朝廷,这也有利于社稷安稳。吴王身为东军之主,能主动提出这方案,确实难得呀。” 得到了胡林翼的附和,曾皇的表情也轻松了一些,听他赞曾纪泽,自己这当父亲的也有些得意,笑道:“这么说来,楚国公是赞同吴王这奏议了。” “此事有利于国家,臣自然赞同了。”胡林翼干脆的答道。 曾皇抚须而笑:“好好好,此事朕还待要在朝上议一议,能先知道卿地立场,朕这心里就有底了。” 胡林翼笑着应和,但心头却云聚起了一团阴影,他预感到,曾皇的这削兵政策,绝不会一帆风顺,这朝堂之上,必将掀起一番大风大浪。 果不其然,两天之后,当曾皇在早朝中提出这重编三军地建议时,便如同在众臣之中扔了一颗炸弹,立刻炸开了花。 鲍超心急口快,第一个站出来反对,他当着众臣的面嚷嚷道:“皇上,你把咱地军队都收了,那像我这样的武夫还能做什么呀,不打仗了,难不成叫我们在家养花逗鸟呀。” 鲍超出言激烈,曾皇立时就不爽了,不过他仍强压着不满,和颜悦色道:“军队重编了,并不意味着没仗给你打了。如今关外、台湾仍未平,将来还有地仗要你打,你想闲,朕还不让你闲呢。” 鲍超说的豪气,但其实也不过是在担心,没了军队,没了仗打,他到哪里去抢掠呢,现下曾皇分析的明白,他的火气便减了几分。 他心头仍有不少抱怨,嗓门降低了几分,道:“有仗打就好,那我也不用操心闲出病来了。不过军队不归咱管了,带出去打仗将不识兵,兵不识将的,那岂不是整的跟宋朝一样了,这哪儿打得好仗啊。” 鲍超一个大老粗竟然能够说出来“将不识兵,兵不识将”这八个字,很明显早先就听到了些风声,是有所准备的,这八个字也不知是哪个狗头军师教他的。 这时,胡林翼站出来道:“宋国公此言差矣,军队虽收归国家统一调配,并不意味着就会频繁的调动将官,至于你所担心的‘将不识兵、兵不识将’的缺点,自然也就不会出现。而朝廷收回兵权,更有利于根据全国战略,及时的调配兵力,这就避免了出现灭太平天国之战时所出现的各路军协调不当的恶果。” 胡林翼后边这句话是击中了鲍超的软肋,这让他顿时颜面无光,惭愧之下便也不再反对,嘀嘀咕咕道:“收就收嘛,反正这兵也是皇上的,又不是我老鲍的,要收就收好了。” 鲍超一闭嘴,他派系的那些大臣们便不敢吱声,吴王那边也没做声,大殿上立时安静了下来,曾皇见形势比他预料的要好,心情顿时好了很多,笑道:“既然众臣没有别的意见,那么这事就这么定了吧。” “皇上,臣弟以为不可!”在最后一刻,曾国荃站了出来,语气凝重,一副绝不退缩的样子。 曾纪泽心头微微一动,他知道,这场削兵之议的大戏,现在才真正的进入了惊险刺激的一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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