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纪泽被安置在床榻之后,由五名最好的御医所组成也及时的赶到了吴王府。 这些经验丰富的老中医们很快就确定吴王的枪伤并不严重,子弹尽管穿破了他的皮肉,但却并未伤及筋骨。 但吴王的地位非同一般,即使是一点头疼脚痛,都是不容小视的国家大事,何况是挨了一弹。于是五位御医进行了长达一个小时的闭门交流,研究出一套相当细致的治疗方案,其实说白了,无非还是清洗伤口,上药包扎,吃点补药,补血养气的常规套路而已。只不过弄得复杂一些,可以表现出他们的用心。 曾纪泽经历了这一生中最难熬的一天,他不得不像一个重病患者那样,无所作为的躺在床上,任由那些御医们摆弄自己的身体,听着诗涵不止的哭哭啼啼,忍着痛楚,还要装出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安慰他的妻子。 黄昏之时,御医们总算撤走了,留下的是一大堆的药方子,还有让人心烦的叮嘱。曾纪泽长出了一口气,总算可以清静一下子了。 “诗涵,太医们都说无大碍了,你就不要再担心了。”曾纪泽这样的安慰话不知说了多少遍。 “太医说了要补血,我这就让厨房去做鹿血粥。”诗涵不理会曾纪泽的宽慰,她非要做些什么事不可,仿佛只有这样才能安抚她内心的惶恐。 “听我说诗涵,你瞧,我真的没事了。你不需要做任何事,只要安心的去休息,保重好身体就是对我最大的帮助了,别让我担心。”曾纪泽淡淡说道。 诗涵地心情因这几句话而稍有平伏,哭红的眼眸也不再泪水涟涟,曾纪泽抚着她的手道:“我也想睡一下了,你也安心的去休息吧。” “那你有什么事切不可乱动,只要喊我来就好了。”诗涵终于被他说服,依依不舍地暂时离开了房间。 曾纪泽这回算是真的清静下来,但肩上地痛却让疲惫的他毫无睡意。他想起了那个刺客,不由恨得咬牙切齿,便将白震山叫了来,询问那刺客的审讯情况。 白震山道:“那小子刚刚醒过来,末将一吓唬就全招了,他说他是太平天国派来的探子,事先并不知道王爷会去那家纱厂,这次地刺杀完全是临时兴起,并没有什么详细的策划。” “那家酒楼的底细你有没有查过?”曾纪泽进一步问。 “末将也查过,那天悠阁地老板叫白正柯,在南京城拥有几家酒楼,算得上是有头有脸的大商人。末将又接着查下去,发现这人背后的靠山是工部侍郎李显温的侄子,而这个李显温嘛,又是……”白震山下边地话没敢说出来,显然是涉及重大。 曾纪泽眉头一皱:“说啊!怎么不说了?有什么好怕的!” 白震山清了清喉咙,压低声音道:“这个李显温可不是一般的人,他是湘王侧妃徐氏的亲弟弟。说穿了,他就是湘王的小舅子,而那白正柯也算是湘王的亲戚。” “九叔,这事怎么会扯上九叔呢?”曾纪泽一时间有些疑虑重重。 那刺客已交待是太平天国派来的,按理说已有定论,但曾纪泽这么一说,反倒是引起了白震山的联想,他神情瞬时间异常地紧张,低声道:“王爷,你莫非是怀这事其实是与湘王有关?” 刚才那一刹那曾纪泽的脑海中确有闪过这么一个念头,但很快便打消了。就算湘王对他心有忌恨,依他那心狠手辣的脾气,未必不会用这样极端的手段。但湘王应该没那么笨,怎么会蠢到玩刺杀还给自己留下这么明显的破绽。 “哼,连本王的这位九叔也没有这个胆啊。”曾纪泽不屑的说道,但嘴角却闪过一丝不易觉察的笑。 “震山,本王现下有一件万分重要的事要去你办,你必须依我之言去做,但绝不可走露半点风声。”曾纪泽的表情忽然变得十分严肃,那冷峻的面容,让人瞧得有点不寒而栗。 白震山忙竖起耳朵,须臾之间,曾纪泽已低声的交待了要他办的事,白震山的神色为之渐变,那原本就死板的脸,更因所听之事而变得愈加的凝重。 “末将明白了。”白震山并没有一分一毫的迟,他痛快的接下了这差事,又问:“办完事之后,那刺客该当如何处置呢?” “你说呢。”曾纪泽微抬起手,在脖间一横,做了一个杀头的姿势,“还有,那些参与审讯的士兵,一个都不能留。” “王爷放心吧,末将这就去办。”白震山领了这道不同寻常,急匆匆的出去办事。 曾纪泽躺在床上,脸上是抑制不住的兴奋表情,他的那只尚能动弹的手,富有节奏的敲击着床沿,心中盘算着一件极为重大之事。 大约一个小时之后,白震山回来了,在紧掩上房门之后,从怀中小心翼翼的取出了一物,那是一张血书,而书的最后,还留有一个血手印的画押。 “王爷,那家伙也是个软蛋,末将刚一动刑,他便乖乖的写了这封认罪书。里面的内容,全是照着王爷吩咐写的,王爷请过目。”白震山将那血书呈上。 曾纪泽细看了一番,确认这就是他要的东西,遂将那血书收在了床垫下,挥手道:“做的不错,没有留下什么痕迹吧。” “末将做事王爷还不放心吗。”白震山拍着胸脯说道。 “去休息吧。”曾纪泽拍了拍他的胳膊,以示赞许,“对了,听说你家那位也要生了。本王知你住的宅子比较小,现下马上就要添一口人了,招些下人也是必需的,那旧宅子怎住得舒服。这样吧,本王在城东还有一套大宅子,闲着也是闲着,就赏给你了。” 白震山面露惊宠之色:“末将无尺寸之功,怎敢受王爷这般重赏。” “你我是同生共死过的人,本王与自家弟兄,向来是共享荣华,你就不必推辞了。”曾纪泽挥手道。 “那,那末将就谢过王爷恩赏了。” “对了,你传令给门口侍卫,本王不想任何人打扰,除了皇上龙驾前来,谁都不允许进来,连王妃也不例外。”曾纪泽的这个命令有些蹊跷,但白震山自也无条件的照行,他无法理解吴王为何如此确定皇上要来探望他,但也仅此而已,他的位置决定了他很多些都不需要明白。 其实曾纪泽也并不十分确定,他只是觉得自己作为皇上最为器重的长子,作为这个国家的栋梁,如今身受枪伤,卧病在床。皇上无论是出于对重臣的关怀,还是对骨肉的疼惜,都应当亲来探望下去的。 所以说这件事的成功与否,还要靠一点运气。 这一次,上天没有白让曾纪泽挨这一枪,运气再一次降临在了他的身上。华灯初上之时,龙城中的曾皇方才收到了吴王遇刺的消息,这让他大为震惊,在传令刑部严查此案的同时,立刻摆驾出宫,前往了吴王府。 当曾纪泽听到了皇帝御驾前来的消息时,一改往日的恭敬,索性装起了睡。曾皇爱子心切,听下人们说过吴王伤势无大碍之后,紧张的心情才有所放松,又听说吴王已安睡,但叫下人们不要叫醒,曾皇独自一人推门走入了房中,想要亲眼瞧见他的长子无恙才放心。 床榻上,曾纪泽睡的很香甜,隐约还能听到鼻鼾阵阵。曾皇瞧他气息平稳,脸色红润,心情顿时轻松了许多,不由长出了一口气。 或许是他们父子很久没有这样独处过,这样宽松的气氛,反而是让曾皇感到一种浓浓的天伦之乐。他便在床边坐下,想要多看几眼他的儿子,就像他儿时一样,每每办公归来之时,他都喜欢在床边悉心的瞧上一阵那年幼的孩童。 “弹指之间,孩子们已经长这么大了,我的确是真的是老啦,老了啊。”曾皇幽幽感慨。 就在这时,他忽然发现了一些异样。就在那床垫之下,露了一角纸迹,隐约可瞧见些许鲜血之色。 “纪泽会把什么东西藏在下面呢。”曾皇顿时起了疑心,而曾纪泽这时又翻了个身,那隐藏在下面的东西更露出了几分,曾皇断定,那应当是一封书信,一封用血书的信! 皇者所具有的心,令曾皇按捺不住心中的好奇,趁着曾纪泽背身熟睡之际,便轻轻的将那封血书抽了出来,借着摇晃的烛光细看起来。 那张苍老的脸,因那血书中的内容,顷刻间变得骇然、惊诧,最终化为无尽的震怒。他腾的站了起来,死盯着手中的血书,脸上的青筋暴突,紧握的拳头咔咔在响,一股肃杀之气从他的心底腾起。 背对着他的曾纪泽嘴角边抹过一丝诡笑,他几乎能感觉到他的父皇那怒发冲冠的情绪,装睡的表演,该是结束的时候了。 曾纪泽打着哈欠慢吞吞的转过了身子,一副大梦将醒的样子,曾皇脸上的怒意顿时收敛了大半,他犹豫了一下,将那封血书收入了袖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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