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吧?”楚沁一脸认真,正想让她跟他说说具体的安排,却见他恳切道:“放心,夫君我就是去卖身,也得把你养得好好的,你只管好好安胎。”
楚沁:“……”她一脸无语地看着裴砚。
“……”裴砚一脸坦荡地看着她。
两人对视好几息,楚沁伸手用汤勺扒拉了一下汤碗,把另一个鸡腿捞出来盛给他:“好好吃饭。”
“怎么?”裴砚眯眼,贱兮兮地凑近她,“心疼我了?”
楚沁抬手推开他的脸,一张清秀的小脸绷得无比严肃:“我夫君都打算卖身去了,我可不得好好给他补补么?”
这个下午,宅院里一直忙得很。东院那边,安姨娘虽已挪出去了、也都收拾好了,但楚沁的父母搬进来自不免又添了许多东西,清秋亲自带着人帮着收拾,还是一直忙到了傍晚。
楚沁的父亲楚赟直到天黑才回来,他如今是在户部当差,官职不高,只正五品,但事情却很多,回来时已忙得筋疲力竭。
但进了家门,楚赟还是歇都没歇就先去看了楚沁。楚沁现下两个多月的身孕,离显怀还早呢,楚赟端详着她的小腹,却已是一副外祖父看孙儿的慈爱模样:“真好,啧,真好。”
他显而易见的激动,激动得好像有千言万语想说,却又不知该怎么说,念来念去都只有这句“真好”。
然后,他就把裴砚喊到东院说话去了。
这一说就说了很久,楚沁知道在爹娘眼里她这是头一胎,他们担心是难免的,便也不打算硬等,觉得困了就先上了床。
然而次日起床时,她却发现枕边没人,不仅没人,而且被褥都是没动过的样子。
她喊来清秋问话,清秋说裴砚昨晚没回来。她又问清秋他这会儿起床没有,清秋瞧了瞧西洋座钟,说:“公子今日要去东宫当差了,这个时辰该是起了。”
楚沁揉着眼睛自顾看了看怀表,也觉得他该是起了。便一边自己起身梳洗,一边吩咐清泉去问他要不要一起用早膳。
在清泉回来的时候,裴砚就一起回来了。但他走进房门就停住脚,远远地跟楚沁说:“我先进宫了,你歇着。身上酒气重,怕熏到你,不一起用膳了。”
楚沁正对镜梳妆,闻言从镜中看了他一眼,一下子回过头:“喝了多少?”
“不知道啊……”裴砚神色困顿,“岳父大人太高兴了。”
楚沁不由面露怜悯:“要不再告一天假?”她记得太子说过,若他没忙完,多歇两天也不妨事。
但裴砚摇头:“太傅讲课极快,再歇就要听不懂了。”
楚沁听完不好再劝,只得让清秋沏了盏浓茶,让裴砚将一整壶都灌下去,好歹提一提神,也遮一遮酒气。
裴砚很实在地一饮而尽,直到走进东宫舌根子都还是苦的,但身上的酒味倒也真淡了,头脑也清醒了不少。
反倒是霍栖,面对面一说话就是一口酒气。
裴砚本就喝多了,这会儿虽靠着浓茶得以提神,但闻到旁人身上的酒气还是头晕。他不禁皱眉避了避,问霍栖:“没少喝酒是不是?”
“嗨。”霍栖惯是那副吊儿郎当的纨绔样,摆了摆手,“张宗奇喜得麟儿,非喊我去喝,实在却之不恭嘛。”
裴砚好生回忆了一下才记起张宗奇是谁:“那个翰林?你帮他买了官服的那个?”
“是啊。”霍栖道。
裴砚不觉笑了声。他没想到两个人至今还有交情,暗叹霍栖真是爱交朋友。
正院,楚沁见裴砚走了,又觉自己用膳没趣,索性跑去和爹娘一起用。一家三口上次一起吃饭还是年初二回门的时候,一晃眼的工夫都过去三个月了,这会儿坐在一起自有不少话可说。
是以一顿早膳用得极慢,用完还又坐在桌边聊了许久。
楚沁再回到正院的时候,便已十点出头了。离着还有几丈远,她就见一窈窕的身影在院门口不安地踱着,再走近几步认出是谁,她就唤了声:“安姨娘。”
安谷玉倏然回头,匆忙福身:“娘子安好。”
楚沁打量着她面上的焦躁,和气地笑问:“有事?近来说吧。”
安谷玉低眉顺目地随她进门,楚沁下意识地又看了看,便看出她额上覆着一层微不可寻的细汗。
近来天气逐渐转暖,白日里日头足的时候是有些热的。但这会儿又到底离盛夏还早,想出汗可不容易,安姨娘这样也不知是在外站得久了,还是心里急的。
楚沁带她走进卧房,随口先吩咐清秋去上茶,继而自顾在茶榻上落座,口中道:“坐。在外等了多久了?”
“有、有大概一个时辰吧……”安姨娘低着头,答得小声,束手束脚的,也没有要落座的样子。
楚沁如今已对她没什么厌恶,看她这样就笑了:“你就这么怕我?我吃人么?”
“没有!”安姨娘惊慌失措地摇头,矢口否认。
“那快坐下。”楚沁睇了眼榻桌那边空着的一半茶榻,“有什么事,你坐下慢慢说。”
安姨娘这才过去坐了下来,局促不安仍写在脸上。楚沁想了想,问:“家里又出事了?是缺钱还是……”
“不是……”安姨娘死死低着头,“母亲和妹妹都好,多谢娘子记挂。”
楚沁点点头:“那是怎么了?你大大方方说出来便是,别怕。”
安姨娘掩在袖中的双手紧紧攥着,踟蹰了好半晌,才茫然地望向楚沁:“妾身就是……就是想问问,妾身是不是无意中惹三郎生气了,所以三郎才让妾身搬去西院?”
楚沁听得一愣:“我有了身孕,我爹娘来了,他没跟你说?”
安姨娘点点头:“三郎说了,但是……”
楚沁听到这儿就懂了。
她爹娘来了,所以要把最好的东院留给她爹娘,这是明面上的道理。可深宅大院里时常生了不快也不会明说,就这样明里暗里地给人脸色看,让人自己去“悟”,这样的时候只看那明面上的道理便是不行的。
这也不怪安谷玉心事重,这三个月来,她都在极力地假装自己不存在,不仅不大来楚沁跟前晃,更是时时地躲着裴砚。
毫不夸张地说,她除却在后宅走动时偶然碰上过裴砚两次、开口问了个安之外,就再没跟裴砚说过话了。
越是这样不见面她就越摸不清裴砚的心思,越摸不清裴砚的心思,这一家之主突然发话让她做点什么她就越容易胡想。
退一万步说,她如今已不想去楚沁争什么。因为她知道自己争不过,也念着楚沁的好,更知道楚沁是个和善的人,不会让她受委屈。
可倘若无意中得罪了裴砚,她却不知情,依旧傻呵呵地这么混日子,万一哪天裴砚真动怒了怎么办?
她可不想再挨板子了。
她这样身份的人,没有不怕触怒家主的。
楚沁无奈地笑笑:“真的没什么。只是我爹娘搬过来了,府里院子不多,只得委屈你几日。”
安姨娘紧张道:“妾身不委屈!”
楚沁一喟,又说:“你放心吧,三郎不是那种爱拐弯抹角的人。他若真看你不顺眼,早就跟你直说了,犯不上这样吓唬你。”
“真的?”安姨娘这才松了口气,紧绷的脸色也恢复了些,笑叹,“那就好。妾身想了两个晚上,生怕是母亲和妹妹在庄子里当差不仔细惹了是非,但又不敢问……”
这真是关心则乱。
楚沁差点没忍住直接告诉她:那个庄子上的事,裴砚根本没心思理!
这话她终是藏着没说,因为人都是有私心的,安姨娘心里就是再念她的好,也势必更偏向母亲和妹妹。她若坦白告诉她庄子上的事他们都不太管,搞不好就会被那边知道,继而稀里糊涂地惹出麻烦。
但这话虽然不能说,楚沁还是记住了安姨娘的惶恐,存了心想安抚安抚她。
下午听闻母亲又亲自去了膳房煲汤,楚沁就寻了过去。她本想打下手,但郭大娘子不肯她劳累,她干什么都会被挡。
最后她就只得找了个小木凳子坐着,伸手拽拽母亲的裙摆:“娘,一会儿等汤炖好,单独盛一碗出来给安姨娘送去,行不行?”
郭大娘子手里切着葱,闻言睨了她一眼:“你个当娘子的,和家里的妾室处得还挺好?我可听说,那是你婆母给裴三郎选的人。”
“……倒也说不上多好。”楚沁在母亲面前没什么遮掩,老老实实道,“就是过年时我帮了她一个小忙,近来她都挺乖的。如今她为着家里的一些安排心里不安生,我知道了总不好当不知道。送一碗您亲手做的汤过去,就当我这个做正室的借花献佛安抚她了。”
她说的这个道理,郭大娘子当然明白。她当了这么官家夫人,就算楚赟没妾,她看旁人家里的弯弯绕绕也看懂了,知晓这份安抚是妥当的。
但是——或许是因为女儿有着身孕,当母亲的便不免格外紧张。郭大娘子心思转起来,面上倒没显露什么,只说:“知道了,一会儿汤做好我就让人送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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