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见手青

到了夏天，大雨过后，云南的山林中就冒出一类特有的山珍，就是菌子。据说全球已知的野生食用菌有2千5百种，龙国已知的有1千种，其中云南省就有9百种，云南的菌子品种之丰富，龙国之内没有哪个省份可以比拟。 红河州十三个市县夏季高温多雨，菌子就成了家家餐桌上的常见菜肴，清炒、煮汤、油炸，哪一种做法都很美味，当然讲究的是单一品种的菌子一种做法，这就好比古树普洱生茶，要讲纯料，不能拼配，所以像昆明的菌火锅食店那样的几十种菌子一锅煮的大杂烩，红河州人家是不这样干的。 传统的菌中之王是鸡枞。鸡枞菌盖小而菌把粗长，吃的主要便是形似鸡大腿似的菌把。鸡枞或炒或烩、煮汤都好，滋味无可方比，可以说这是植物鸡。但滇南人更喜欢把它拆成丝，炸成油鸡枞，可以摆放很长时间，拌凉菜或凉米线时加入一夹，一碗都是特殊的菌子香气。 近20年来价格超过鸡枞的是干巴菌，餐馆里的青椒炒干巴菌卖得是最贵的，一般人家到菜市上买干巴菌的也不多了。 季正阳在父母家的时候，每年夏秋之交菌子出山最多的时候，家里都会做几顿菌子吃，吃得最多的是牛肝菌和青头菌。牛肝菌菌盖正面色如牛肝，菌盖背面无菌折，平的，有无数小孔，菌肉很厚，切成薄片和大蒜同炒，滑，嫩，鲜，香，下饭很好吃。　　牛肝菌科中有一种菌叫见手青，炒出来味道比一般牛肝菌更香。见手青外形与牛肝菌相差不多，不同之处是手碰到它时，嫩黄色的菌盖背面立即就变成了靛蓝色，好像小孩子的皮肤被掐青了一块似的。用菜刀切见手青，切下来的每一片菌子接触了空气立时都变成了靛蓝色，好像变魔术一样。见手青好吃，但是含有微毒，因此见手青或炒或烩的时间要长一些，以保证菌子熟透。　　算起来，季正阳到南滇市工作以后就很少吃到到菌子了。一是市场上菌子的售价越来越贵，二是季正阳一个单身汉，自己买菌子回来做也嫌麻烦。有些饭店里虽然也有菌子卖，但饭店里的现炒菌子价格更贵，哪里是工薪阶层的小伙子轻易敢点的。 周五这一天的班说起来还算好上。下午，季正阳按步就班地收尾手上的工作，心里想着州府福鑫翡翠李老板的邀请和那即将到手的5万元酬劳，帮李老板查看原石的外快这种好事落在自己头上简直不要太轻松。那么明后天去一趟州府要安排上日程。 下午4点钟的时候，设计室里各人手上的正事都已忙完了，张华和王宇开始扯些闲篇，说来说去就说到了菌子。 “这几天鸡枞菌价格下来点了。昨天我老婆买了三两做汤，鲜啊！”张华说着，嘴巴还咂了咂，好像在回味鸡枞菌汤的滋味。 “我老婆每年都要买点干巴菌寄到重庆去。”王宇说。“外省人不认识干巴菌，说干巴菌的形状像一堆半干的牛粪，又像一个被踩破了的马蜂窝，里头还混有那么多的草茎、松毛，乱七八糟的，根本没办法做来吃。收拾干巴菌最费功夫，非常有耐心的女人才干得了这个活计。我老婆把干巴菌买回来，要把菌子中的杂草、松毛择净，撕成蟹腿肉粗细的丝，和着青辣椒同炒，就是一大碗云南山珍。炒好的干巴菌放凉后装瓶，寄大丰快递，第三天重庆的姐姐家就收到了。炒好的干巴菌放冰箱里可以保存很长时间，吃的时候分一点出来，放微波炉中加热一分钟就好。重庆姐姐家非常喜欢干巴菌，说是那个味道形容不出来，世界上怎么还会有那么好吃的东西！” 听着设计室中两位前辈大侃吃菌子，勾起了季正阳对菌子美味的向往。现在自己已经有了点小积蓄，周末还有福鑫翡翠的外快可拿，那么今天就奢侈一回，晚饭时吃一回菌子。 下班后回到家，季正阳洗了把脸，轻轻松松地下了楼，来到临街的一排食馆前，径直走进了“许文小炒”饭店。 “许文小炒”是一家夫妻店，三十来岁的小两口经营这个小店，不卖米线、卷粉，一天就卖中午和傍晚两个正餐，菜肴以猪肉、牛肉和时鲜蔬菜小炒为主，主打一个新鲜，比起卖盒饭的餐馆来，“许文小炒”店面整齐干净得多。 季正阳进得店来，到橱窗处看了看，问老板娘：“今天有哪种菌子？” 老板娘说：“鸡枞菌中午卖完了。有牛肝菌、见手青、青头菌、谷熟菌。” “来个青椒炒见手青，一个素炒青头菌带汤。”季正阳点好了菜，走到了小店靠门边的桌子前，面朝门口坐下。老板娘过来送上碗盘筷勺，又给季正阳倒了一杯茶水。 不一会，许老板在厨房里喊了一声，接着老板娘双手端着一只大扁碗，送到了季正阳面前。碗中掰成小块炒熟了的青头菌还是浅绿色的，汤汁浓稠，颜色淡雅，季正阳知道许老板做这道菌子放的是盐，如果用酱油颜色就不好看了。季正阳用勺子舀了两块菌子到小碗里，再送一块入口，青头菌入口细嫩，味道鲜甜清香。 见手青盛在大盘子里也送上桌了。做熟的见手青已消失了那种神秘的靛蓝色，炒制时加入了大把的切片大蒜，蒜香深入菌香之中，产生出独特的香气。季正阳夹一箸入口，肉质饱满，滑嫩鲜香，与其他野生菌相比，见手青的口感更加丰富。 季正阳食欲大开，配上一碗白米饭，把两份菌子吃得干干净净，汤都不剩，最后轻抚着鼓起的肚子回家上床躺下。 好像感觉睡了很长时间，又好像没有多长时间，季正阳被一阵持续不断的铃声闹醒。他拿过手机一看，要求微信视频通话的是他的妹妹小霞。 “哥，你搞什么去了，打手机不接，转视频通话了好半天你才接听！”小霞语气有些抱怨，微信视频中的小脸蛋红红的。 “啊，小霞，我睡着了，没有听见电话铃声。”季正阳撑起上半身，坐起来。 “现在才8点半，今天你那么早就睡下了？哥，你给家里带了钱，妈妈说以后每个月给我的生活费加5百元，谢谢哥啊！” 季正阳平常跟妹妹小霞的联络不多，微信视频通话的次数就更少了。现在小霞主动联系了他，他的心里自然很高兴，于是兄妹俩东扯西拉地聊起了天。 “哎，小霞，你说话就说话，怎么还要打字幕呢？”季正阳问道。 “打什么字幕？没有呀！”小霞的表情有些奇怪，她头上的字幕也扭曲起来。 “怎么没有？字幕动起来了，你看不见？” “哥，哥，你的脸色有点不对呀，是不是生病了？”小霞着急地追问，她头上的字幕摆动了起来。 “我没有生病，好好的，晚饭吃了点菌子。”季正阳语气轻飘飘地说道。 “我家哥，你可是吃的见手青？你怕是被菌闹着了，赶快去医院看看去！” 季正阳的心里一下子明白了过来，自己真的是被菌子闹着了，才会看到小霞说话有字幕。 在小霞的催促下，季正阳起身下床，上上下下检查了一下自己的身体，没有发现别的问题，就是觉得双腿有些发软，双脚踩在地上感觉地面有点不平，但头脑还是清醒的。 背上了装有证件和充电宝的双肩包，在手机上要了网约车，季正阳关上房门，下了楼。十五分钟后，网约车载着季正阳来到了人民医院急诊科。没有丝毫疑问，季正阳吃菌子后出现了轻微幻觉，属于中度中毒，被医生安排到输液室输液。 正在门诊输液室里输液的病人有十来个，面对面分为两排，每人坐在一张矮靠椅上，身旁立着一个挂着输液瓶的铁架子。 “哎，哎，小季，你也来输液，哪里不好了？”季正阳听到一个声音在叫他，他左右看看，招呼他的人在自己的右手边，他们中间隔着一个人，那人也是在输液。 “嘿，王老师！我吃见手青闹着了，先前出现了轻微幻觉，现在好些了。王老师你哪里不好了？”季正阳认出了那人是在周师傅解石店认识的王强。 “那么巧，我也是今晚吃了见手青，起先眼前金星晃动，输了一瓶液后现在好多了。”王强说。 靠坐在季正阳和王强中间输液的是一个二十来岁的女子，脸盘大大的，皮肤很白，她把手腕抬起，用左手食指轻轻去点右手食指，嘴里轻轻念着，季正阳听见她说的是“哦，杰瑞！”看护这个女子的是个中年妇女，看样子像是她的妈妈。中年妇女看看王强和季正阳，笑了笑，解释说：“她也是吃菌子闹着了，现在等床位，一会安排住院。” 接下来的周末两天里，季正阳每天上午到人民医院门诊输液室输液，其中一天又碰到了王强，于是两人互相加了联系方式。 季正阳是在星期六的上午输液的时候给州府李旭打去了电话，告诉他自己病了，每天输液，暂时不能去福鑫翡翠了。李旭接听电话后语气中明显流露出失望，但是遇上这种事谁都无可奈何，他只能祝季正阳早日康复，来福鑫翡翠查看原石的事往后再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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