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是和平市场的那个管理员，欺负李哥的。”孙建伍扭过头，看着老王。</p>
“哦，你说他啊。我他妈看他欺负老李来气，脑袋一热，我就拿斧子背儿把他砸废了。”</p>
拍着身上的烟灰，老王说的很轻松。</p>
“王哥，什么时候你学的这么暴戾了呢？你知道吗？那个人虽然可恶，但是你把他手废了，他今后的生活怎么办？砸废了他，你就一点也不愧疚吗？”</p>
孙建伍坐直了身子，正色道。</p>
“伍子，你啥意思？你的意思我他妈废了他手，就不对吗？何着咱们，就得看着老李挨欺负？让人天天都折腾他，撅秤杆子掀摊子？”</p>
“王哥，那你也不能就因为这一点小事儿，就废了人家的手，把他打成残疾！王哥，你怎么变化这么大呢？”</p>
老王“腾”的一下子站了起来，扔下了手里的半截烟蒂，他突然情绪激动地喊道：</p>
“变化？我变什么了？伍子，你把话说清楚，我怎么了？”</p>
孙建伍也站了起来，一字一顿的说道：</p>
“王哥，我说你现在为啥变得这么暴力，动起手来一点给人的余地都没有。你这样，和那些杀人不眨眼的刀枪炮子，还有什么区别？”</p>
“我暴力？孙建伍，你说这话对得起你自己吗？你出手伤人的时候还少吗？文化宫的后道上，你他妈废了二林的手。化肥厂结算的时候，没有我拦着，你差点没把刘文光削死。还有前几天，刘二虎要不是没有你的授意，他能砸碎了马老五的手指头吗？暴力，说到暴力，我王桂芬在咱们哥几个里面还排不上老几吧？”</p>
“你，你和二虎、丁子他们不一样！”</p>
孙建伍确实让老王反驳地无言以对。捏着衣服的下摆，他突然喊道。</p>
“我和他们不一样？我多个鸡巴啊？”老王又是一阵懵逼。</p>
等懵过以后，他突然冷冷地问道：</p>
“孙建伍，你是不是从来没有把我，当成过你的兄弟？是不是我老王在你眼里，和刘二虎和丁子还有小磕巴就不一样？他们要打能打，要挣钱能挣钱，都对你有用。我就是傻子一个，光他妈知道出傻大力是不？”</p>
蹦着脑门上的两根青筋，孙建伍突然涨红了脸吼道：</p>
“老王，你他妈放屁！我根本就不是这个意思！”</p>
“那你到底什么意思？孙建伍你他妈要是人揍的，你就把话给老子说清楚！要不然今天，咱俩这兄弟没个做了！”</p>
老王也是歇斯底里地喊道。</p>
“因为你和我们不一样！”</p>
“去你妈的，有什么不一样？我多长个家伙事儿吗？”</p>
“不是！王哥，那是因为我和二虎他们一样，都是盲流子！我们哥几个就算是犯了错，也没有牵挂。可你和我们不一样！你现在虽然和我们捆在一起，但是你还有化肥厂的工作！你忘了，你可是答应你家老爷子，保留工作按停薪留职出来的吗？你真要是出了事儿，老爷子辛辛苦苦给你保留的工作就没了！没了工作，你想气死他吗？”</p>
“所以，我不想让你参与到打打杀杀来。就是参与了，我也不希望让你下重手！因为我不想你有什么过失。丢了工作，我孙建伍对不起你，对不起你家老爷子！”</p>
孙建伍气呼呼的说完，扭过身体背对着老王。</p>
而老王听完了孙建伍的话，一时间竟然语塞，目瞪口呆地不知道该说些什么。</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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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么长时间以来，他一直就觉得孙建伍和他有隔阂。</p>
相对于刘二虎和丁子的感情相比，他总觉得孙建伍和他就是差了一层。</p>
甚至于就算和外人有了冲突，孙建伍都似乎不想让他参与。为了这些，老王也一直总感觉自己和孙建伍，多少有点较着劲子，心里憋着气想想就是不舒服。</p>
直到今天听孙建伍说出这些顾虑，老王才知道，原来孙建伍一直都在替自己着想，不想让他吃了亏丢了工作，将来再受埋怨。</p>
两个人就这样，背对着背各自抽着烟，谁也没有说话。</p>
良久……</p>
“伍子，我知道错了。”</p>
老王扭扭捏捏的先开了口。</p>
“王哥，你别这么说，我刚才的语气也不对，不应该说话这么重。”</p>
孙建伍也觉得心亏，脸上也是充满了自责。</p>
“不过王哥，我真的想知道，你为啥要废了他的手。”</p>
孙建伍拉着老王又坐回花池子上，扭着脸问他。</p>
“伍子，我知道我这么做，可能是他妈过分了。但是我觉得，我做的值！”</p>
“为啥？”孙建伍有点没听懂。</p>
“我废了那个王八犊子的手，就是要杀鸡儆猴！伍子，咱俩兄弟这么长时间了，我老王做事虽然是愣头青一个，但是我还能分得出轻重好坏来。可是自从我离开了化肥厂，去了矿上给黑心老板打工。见识了这帮没长人心的玩应儿，仗着有几个臭钱，就随意压榨工人。你不听话，轻的不发工资。重的，找一帮地痞流氓猛削你一顿。就算失手打死你，随便找个废矿洞把你埋了，谁也不知道。你说工人可不可怜？因为什么可怜？就是因为你没有钱！”</p>
“和你相聚以后，丁子二虎咱们几个合钱干买卖，多好的事情啊！可是偏偏遇到了白亮、白涛他们哥俩。逼着咱们让场地，撺掇材料商不赊咱们材料。去消防队举报场地没手续，最他妈可恨的，他们哥俩不光派人烧了咱的材料，还在大浴室拿枪指着咱们！伍子，你说他姓白的，拿枪顶咱脑袋几回了？我操他妈，凭啥啊？他为什么要欺负咱们？不就是因为咱们没权没势，在他白亮眼里连条狗都不如吗。”</p>
“想想这些我就生气！都他妈是爹生娘养的，这帮骑在咱们头上拉屎的玩应儿就比咱们多个脑袋？伍子，那天黑子在浴室拿枪指着咱们的时候，我就发誓了！这辈子，我老王一定要做个狠人。一个让人看了我，都害怕的狠人。我要让所有的人，都知道惹了我，惹了咱们几个兄弟，我他妈一定剁了他！伍子，可能我这么做是偏激了，但是我没错！今天我要是不废了那个市场管理员的手，留着他，他就是不欺负老李，今后也一定会欺负别人。”</p>
“王哥，那你也不能……”孙建伍刚想再说话，就被老王一把按住了肩膀。</p>
“伍子！白亮有句话还是对的。在这个社会，你不成为狼，不呲牙不吃人，别人就会吃掉你！现在，咱们这几个买卖马上就要陆续开张了。如果再像以前犹犹豫豫、优柔寡断，咱们还是会被别人欺负！咱们要是适应不了弱肉强食的丛林法则，那么别说当狼，就是当狗都他妈不配！早早晚晚，都是别人的食物！”</p>
老王的话像一把重锤，狠狠地敲打了在孙建伍的心弦上。</p>
白亮在看守所，说过这套狼的理论。</p>
老张头借着斗蚂蚁的游戏，也和自己说过做狼王的生存之道。</p>
现在老王更是用实际行动，想去证明狼和狗的区别。</p>
是自己错了吗？</p>
还是他已经习惯了安逸？</p>
一时间，孙建伍的脑袋里，想到了很多很多……</p>
他想到了离开化肥厂时，韩国勇站在三楼，像一个胜利者一样，居高临下藐视的眼神。</p>
他想到了每次看见刘文光的时候，刘文光那眼睛里的不屑。</p>
他想到了柳春梅的父母，因为他是一个身份低微的农村人，而阻止他和春梅在一起。</p>
他想到了和白亮撕破脸以后，白亮让黑子指着他们兄弟几个，那把黑洞洞的枪口。</p>
还有……</p>
孙建伍一言不发，两眼直勾勾地看着文化宫的小广场。</p>
看着…看着……</p>
脑子里想起了几年前，自己和二虎在小广场上因为救丁子打的那一架。</p>
“有能耐，咱俩单挑。谁输了，谁踏马以后在大街上看到谁，就叫谁一声爷！”</p>
突然！</p>
孙建伍“腾”的一下子站了起来，扔下了手里的烟头，他抬头对着天空竟然哈哈大笑了起来。</p>
老王让他吓的一哆嗦。</p>
手一抖，两指间的香烟直接掉在了地上。</p>
“哈哈，王哥，你说的对！咱们自己要是不硬气，别人也他妈不会同情咱们，把咱们哥几个当人看。只有咱们有能力了，谁他妈也不敢欺负咱们！王哥，我给你道歉，是我错怪你了，对不起。”</p>
“哎，咱俩还道个鸡巴歉。你骂我也正常，今后我也会注意，只要别人不主动找咱们事儿，我也绝对不手欠！”</p>
拍着孙建伍的肩膀，老王顿时觉得心里舒服了很多。</p>
真心的兄弟，话唠开了，就他妈没有隔夜的仇！</p>
两个人又点着了烟扯了会儿淡，直到起了风，气温明显低了，孙建伍和老王才攥紧了衣服往台球厅走。</p>
走着，走着…</p>
“伍子，你信不信鬼神儿？”</p>
“王哥，为啥这样问？”孙建伍扭头问道。</p>
左右环顾一圈，老王奓着胆子，小声地和孙建伍说道：</p>
“我这一晚上，总感觉嗓子眼儿发紧，后脖梗子还发凉。就像有人在我后面拿着绳子勒着脖子一样，始终喘不上气。”</p>
孙建伍退后了一步，瞄了一眼老王的后背后，冷冷地说道：</p>
“王哥，你他妈毛衣穿反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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