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天没有动静了。 “这能行?”汪凤楠眼睛盯着天花板,手如同板手扎煞着,象拧螺丝一样转着圈旋转。 “管我屁事?毛不平她管不住,与我何干?” 汪凤楠手又展开成掌,象研磨核桃,做小磨,细碎碾成齑粉,只用品不用嚼,让滋味往腹腔里钻,它就膨胀成扇,类似芭蕉,和铁扇公主手里头利器差不多:善于扇风点火。 更会变瘫,柔若无骨,好事将成。 男人受到鼓舞,比兽勇猛无比,这一次次结局相似的神圣之旅,让多少雄壮男人沉沙折戟,马陷淤泥,死而不悔,纵使你是英雄,也是枉然,更何况大多男人距离英雄遥遥何止千里,不醉不归,醉了就更归。 汪凤楠老骥伏枥,志在千里,男人受到鼓舞,就如蛇放纵。 李宜忠听到这声,象耶稣被钉在十字架上,想骑墙,但墙是平的,有一定高度,不是驴马,甚至不是狗,无法岔腿而奔,他象被钉在墙上,上下全身悸动,急得爬墙,墙虽污了,他一屁股坐在窄小的门边小板凳上,大喘气,感到耻辱,他跺了几下脚,声动如雷,抗不住做了驴,不能亢奋呻唤,就跺下尘埃。 : 风和情让立在楼梯口偷听的李宜忠,知道好事正入港,受不了刺激,就小跑上楼。 “什么响声?”汪凤楠皱起鹰眉,一丝不挂,正在一耸一耸,那咚咚声还是听得清,“你不说没人吗?” “他在家,不碍事!”王红知道掩不住。 男人从心理?了,再也不行了,很愤怒,抖抖索索地响。 “汪局,对不住,改天一定……”王红一脸陪笑,“钱我退给您,您……” “王红,你什么意思?打我的脸,钱算个屁,就这样!”男人穿好衣服,“门打开,我赶时间回局子里!”男人牛气且霸道,其时,他已经从那个位置上退下来十多天了,“王红,要是下次再这样,我不依你!把他叫下来,我们认识认识!”夕阳红几度,好容易攒起来的男人体内生成的宇宙之气,就在那急匆匆的脚步声中散了,不聚气的男人就是皮囊,行尸走兽。 ”好吧,稍等!”权力贵胄得罪不起,虽有几分无可奈何,也只能强忍着泪水,委委屈屈只能在肚子里。登,登登……火红的高跟鞋,象锥子,扎在地上,“赶紧的,下去,我说你是我孩子爸,你就充当一回!” “好!好好!”李宜忠整整衣服,就象狗,刚舔到热屎的狗,跟着王红走下去。 太阳风华正茂,李宜忠从刘家出来,兜里只有五块钱,但他兴冲冲,钱的魅力第一次比女人更有吸引力,虽然他还没有找着出路,但他相信:未来会更美好!队长--这个让它热衷几十年的职位,此时深感索然无味,他甚至一度怀疑:如果不是这个羁绊,说不定他早就发达了,他是找王红,船老大是王红送上去,这点发现:意义非凡!为什么会有这样的差别?金钱是有魅力的,但他一直好奇:王红的丈夫是个什么人?自己的女人如此不检点,他居然忍受得了,绿帽子这种辱没男人尊严的东西,居然轻轻松松就戴上了,是他不行?没那种能力?还是王红就没有丈夫?李宜忠想赖在那儿,一探究竟,但时间有差,王红还要到别的地方去招揽生意,她虽是皇帝女儿不愁嫁,有的是市场,可也要到固定的点上,只有那里有狂蜂蝶浪。 他是被队长耽搁了?如果不当队长,他会是谁?他笑了,此一时,彼一时,不是队长当的不对,是世道就要变了,他要审时夺势,抉择新的人生。 重新回到生产队,虽然没有哪一个指责他,但那一双双寻问的目光,不再藏着掖着,而是直勾勾看着他,那种疏离和陌生感交织夹杂,让他慌乱,虽然他还是一如既往吆三喝四,但他自己已经慌乱了,他在人群寻找自己的女人和孩子,心生疼起来,李红旗的话又在耳边萦绕。 女人还在人堆,默不作声,一脸难掩的疤痕,那锥子似的目光,让他躲开,他还看见李图年,连李红旗也赫然在人堆里,他们的冷漠,让他心寒心颤,一时间头晕目眩。 西边的太阳就要落山了,吸吸鼻子,浓重的草木灰味道的炊烟,在田野上弥漫,没有比这,更拾魂夺魄,夹在手指中间的烟,突然烧到他的手,手一松,半截烟掉地上,李红旗那种枪里夹鞭的冷漠,让他惊诧:这是他的儿子吗?比李宏图有过之而无不及,那是蔑视的愤怒,他的蝇营狗苟,以及肮脏无序的生活,对女人的贪婪和对权力的迷恋,让李红旗不屑一顾,这小子才多大呀?一个十五虚岁的孩子,尿斑未退,奶斑未掉的孩子,怎么能知道一个行将就木人的看什么都看开的公开坠落?摸摸圪疤留片的脸,狗日的,老子的事,还轮不到你指手划脚!等老子哪天抽气不来,一天栽你们鞋壳里,才能听你发落,这权把子还没有轮到移交,还轮不到你对老子指手划脚,想管老子,门都没有,哼,他重拾信心,弯腰捡起地上的烟,要再抽上几口,他突然象炸刺一样,哼起来:“这个世界我来了!”双手攥拳伸到头顶。 太阳只是个幌子,飘飘摇摇跌进黑暗里,步影散乱,踏着初升的月亮,人们往家里赶。 “牛芳芳,你站一下,我和你说点儿事!”李宜忠故意落在人后。 牛芳芳既然不理他,更没有停止脚步,继续沿着田埂往回走。 李红旗倒是站住了,把铁锨往地上一插,双手抱着膀子,立在田埂边。 “我……我没叫你!”李宜忠慌乱了,近墨者黑,近朱者赤,这小子经常去我家,跟好人学好事,跟坏人学不良,学坏了,学得象只狼了,“你想干什么?”他怕了,十五岁少年,要修理他了。 其实李红旗就是吓唬吓唬他,手慢慢伸到锨柄上,那是准备顺手一击的表现。 李红旗回来了,是回来和他作对的吗?不行,这小子在家,早早晚晚得给他惹出麻烦来,我蠢呀,养出这么个货来,这不是给自己添堵吗?这是他们父子第一次剑拔弩张,“你回家,你不饿呀?明天还要上工。” “这两天上哪儿野去了?” “我有事,不要你管!”他低着头走过李红旗面前。 “你有屁事,拈花惹草,就不怕死在上头?” “你他妈浑蛋!你在跟谁说话?”李宜忠怒不可遏冲过来,“滚回家去!”他举起了打人的手。 李红旗也不含糊,拨出铁锨,举在半空。 田家兴看在眼里,赶忙跑过来,“四儿,四儿,你干什么?他是你大!你想怎地?”田家兴夺下李红旗手中的锨,“李队,大家伙都回去弄饭吃,天也要黑了!四儿,你这是干什么?他歪好也是一队队长,年近半百了,他容易嘛?听我的,你是有学问的人,跟一个大老粗较什么劲?我经常跟人说:你是你们家最有灵魂的人,你们李姓里,扳着手指头数,也就那几个人,你们姓里,你们这一茬人中,你算一个,建木家李子北算一个,还有向北家的六子算一个,你们虽辈份不同,但算一茬人,最能干的人,我看好你们!农村嘛,就这回?事,凡事认真不得,你大不易!峣峣者易折,皎皎者易污,你二哥哥就是例子,他心中的坎过不去,所以才离家出走,教训呀,多可惜?为了一口气,他放弃了贾一岚,那是个多好女娃子,让多少人惦记?可她偏就相中你二哥,你二哥宁断不弯,值得吗?多少人踮着脚尖,要一亲芳泽,可惜够不着嘴,你二哥不卑不亢就偷走她的芳心,靠的是什么?是,你大是混,甚至是混蛋类的,可他毕竟是一队之长,要是你今天一气之下削了他,他的脸是不是掉在地上,跌个粉碎,给我个面子,回家好好地,等哪天有空,我再劝劝他,我的话,他还是肯听的,你们兄弟四个,如果宏达不回来,咱就不打这个人的旗号,好在一起过,不好将来你们分开了过,娶个媳妇,一家一道,过自己的日月,你由着他蹦达,顶多十年,十年之后,你的儿子都有了,你去理唤他?李队,你先走,我和四儿唠几句!” “手指丫丫长毛,管天管地管老子,皮痒痒是不是?”有人帮腔,李宜忠有了胆。 “你去!”田家兴挥挥手。 ”我会有儿子?”李红旗??头,卟哧一声笑喷了,“我连媳妇都没有,怎么会有儿子?” “有!在你岳父母家长着,我也会有!”田家兴一脸渴望,会是李本华吗?不是!决不可能是! 李红旗觉得很有道理,扛上锨,辞别了田家兴,心情愉快起来,我的媳妇,你在哪儿?会是周敏吗?想到这个人,象是被鞭子抽一下,杳无音信,就是石沉大海,他明白:周敏永远留在他的记忆里了!那是一朵带着泡沫色彩的浪花,每每想到这个名字,就象被针刺了一下,灵魂因疼痛而跳跃着,抹不去,忘不掉。 很多年以后,在一个人多的场合下,周敏怀抱着孩子,一脸焦黄,并毫无禁忌扯开怀,掏出乳房若无其事奶孩子,他失望至极,这就是他曾经刻骨铭心的爱吗?周敏看见他,只是点一下头,呀,好陌生啊!曾经沧海难为水,只有回忆里增加了苦涩,这是后话,闲笔一勾。 牛芳芳耷拉着脸,闷头吃饭,李红霞在桌子下用脚去碰李红云。 “姐,你干什么?”李红云抬脸看见妈脸上的疤痕,又看看李宜忠,把稀饭吸咂出声来,碗转着圈喝。 “大,给你块煎饼?”李宏图拿块煎饼,叫的是李宜忠,却递给牛芳芳。 “紧你妈齐,我将就吧!”目光却在煎饼上扫来扫去,手中的筷子,却在碗里搅动着,是那样缓慢。 李红旗并不言语,他在想田家兴厚重的话,没有人给他这样讲过,一把钥匙开一把锁,由李宜忠引发的郁闷,瞬间通透了,那颗飘浮不定的心,正如落叶,一点点飘落,理念因酥碎而瓦解,象冰冻因阳光照射而化食成水,渗透在地上,田的话把他往另一方向引领,这不是我的方向,他后来总结为现实主义方向,与我之前给他灌输的理想主义是背道而驰,或许在那时,他已经不自觉被田家兴引领到那个方向,只是他不知道而已,理想的崩塌,就是一个迅速的融化过程。应该说:李红旗一回到贾家庄,就跌入了现实里,他和我渐行渐远就成了必然。 李红霞的心思在妈的身上,看着李宏图滋溜滋溜喝完稀饭,一脸大汗,“三哥,擦一擦吧!”她将毛巾递给李宏图。 “不啦,手抹一把就行了!”然后手拍在李红云头上,“你最怕喝稀饭了,忍一忍吧,水稻早已经圆过花了,等着吃大米饭吧!一口扒几百粒,喷香如屁!”李宏图灰色幽默,俏皮了每一个人。 李家这顿饭,吃得最安静,没有了李宜忠的大呼小叫,安静了许多。 李红旗心思不在吃饭上,他象筛子过滤着田家兴的话,他摇晃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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