茫茫夜色中,一匹黄膘大马拽着一乘紫顶红挺的车驾在驿道上发疯似的狂奔,驾车之人的马鞭早已不知飞落到何处,只能拔出佩刀用刀鞘狠命抽打马背,马匹吃痛之下双目通红玩命的甩开四蹄狂奔,在身后扬起厚厚一层尘土。尘土飞扬之后跟着十余名黑甲武士,个个手中马刀之上浸染鲜血,滴落在脚下黄土之上,还有数匹无主的战马因为没有主人的管制飞奔上去撕咬前马的马蹄。最后面的几人向身后射出最后几枚弩箭便一把将机弩掷在地上强行勒住马匹抽出佩刀站成一排。只见身后百余步开外约有几百骑,一并黑袍黑衣,追袭而来。只是一瞬就吞没了几人呼啸而去,只留下被马蹄踩得稀烂的十几具尸体和几匹别断了马腿悲鸣的战马。 马车里面有几名十五六岁的少年,一个个俱被颠簸的一魂出窍二魂升天。有三名青衫少年围坐着中间披着一席紫袍的废太子齐王周同,其中一人把伸出帘外的头缩回车厢道:“禀报殿下,并未看见冯将军,只是我们好像只剩下几骑了。” 另外两人不知道是因为被吓得还是因为马车颠簸皆是面色苍白抖似筛糠,只见说话那人眉宇间跟齐王殿下有七八分相似,此时还算镇定,咬牙切齿的说:“这帮反贼,居然敢截杀王驾,难道不怕诛杀九族!” 正中间盘坐着的齐王周同一言不发,只是闭着眼睛,双手端着一个金色盒子,仿佛周围一切声音俱不在耳内,身子随着马车颠簸一晃一晃。 正在这时,只见赶车那人将头伸进车厢大喊:“殿下,前方便到禹州境内了。”扫视车内众人一眼,又说:“只是车驾太重,追兵追的又紧。”说完,看向发抖那两人,不由分说伸出一只手来拎住一人衣襟直接提起扔下车驾,另外一人未及惨叫,也被拎起丢可下去,只听砰砰两声,便没了动静布置是死是活。随后驾车壮汉也不多话,又转过身抽打马背,骏马哀鸣一声更加夺命狂奔。 复又狂奔了两刻,壮忽然看见前方火光冲天,一哨人马举着火把斜刺里杀出挡住去路,壮汉大惊急忙勒住马匹隔着十几步堪堪停下。但见对面盔明甲亮一个个举枪持弩排出拒守阵型,看了看身边跟过来伤痕累累的七八骑,暗暗握紧身旁钢刀。 只见对面一虬髯大汉策马而出,手握长柄大刀,断喝一声:“我乃禹州上将军刘荣,奉汉王之命迎齐王过境,不知齐王殿下何在?” 汉王周启乃是皇帝堂弟,封地正在禹州。 原本后方追击之人,先是看见前方火光攒动,又见所追车驾停在原地,也纷纷停马驻足,一时间三方对峙起来。 忽然这时,只听车厢内传出一声悲哭,禹州上将刘荣定睛望去,一个紫袍少年撩开轿帘手捧金盒跪在辕上高呼:“皇叔救我!”随后伏地掩面而泣,悲声不绝于耳。 刘荣抬手一挥,只见军阵后方奔出一彪弓弩手,引弓搭箭一轮攒射,后边驻足的黑衣人顿时一片人仰马翻死伤过半,幸存的人急忙调转马头夺路而逃。 看见击退了追兵,刘荣收起大刀,对着马车拱手说到:“末将奉汉王之命护送殿下过禹州境内。” 周同抬头,火光照下一脸泪痕,道:“不知皇叔何在?” 刘荣道:“大胥高祖得天下时便有令,后世王臣,王不可见王。汉王遵高祖令,不能见你,请殿下过境吧。”说毕又一抬手,军阵分开两旁,留出供车马前行的一条道来。 周同见状只说:“那有劳将军。”然后退到车厢内,抬袖拭一下脸上挂着的泪痕,手托金盒回到原地闭眼坐下,即刻恢复原本那般神态,好像刚才之事全没发生过一般。看呆身旁的少年。 于是接下来的两天,仅余的七八骑并着马车,在身后几千精兵护送之下,一路马不停蹄来至了齐州境内,汉王的兵马因过了禹州,返城复命去了。 齐州所辖九郡,沿江沿海,盛产盐铁,北过通衢立有二十一座坚城以拒羌人,夷州水运大都停至东面海港,南面裹挟大半益州丰茂水泽,百年来粮草器物从未有缺,往来商贾络绎不绝,数百年间称得上是中原之肘。 一行人一面向南走来,从邺城出,穿过代州三郡禹州六郡,三四月的天气中一路脱掉锦袍长衫,两边事物也愈发清亮起来。等到了到齐州,已然是杨柳抽翠燕舞莺声不绝于耳,穿过田埂,已经可以看到赤膊赤脚的农人站在田里栽禾育苗。一路美景也大大缓和了一行人疲惫的情绪。 由是脱去长袍一袭白衣的周同便带着一身青衫的清木一同下了马车,两人信步在驰道旁一排排柳树的荫庇之下,身后跟着重新披上铠甲的驾车壮汉禁军副统制薛罡薛义符。一行人走走停停,倒像是某位出门踏青游玩的公子哥。 走了约摸小半日,就见正前方一队人马缓缓而来,等到靠近时却见旌旗飘扬上书斗大一个唐字。 薛罡见状,明白来人乃是齐州节度使唐俭兵马,便使两人上了马车,众人整理盔甲骑上战马,立于原地等待。等到两边相会,才看到对面为首一人并非节度使唐俭,乃是一个头顶赤冠面容清逸的小将。白面小将看见前方车马,于是催动座下枣红马上前大声喝问:“前方可是齐王殿下车驾?” 薛义符见状也催马上前问道:“正是齐王殿下驾到,顺之兄何在?” 小将闻言于马上抱拳道:“我乃节度使之子,朝廷亲封宣武校尉同齐州将军唐德是也,家父身体疲弱,不能久驭战马,故命我前来接驾。” 车内清木透过帘子缝隙看见,转过头来对周同愤恨的道:“唐俭其人太过狂傲,明知殿下驾到居然不来亲自相迎,还有那员将,知道殿下在此居然不下马拜谒。” 周同眼睑低垂,也不看他,只是缓缓说:“我与唐俭并无旧恩,他自己执掌一方,我们却来横插一脚,他肯定不满,因此才轻慢我们。你且对他们说我知晓了。” 于是车驾中就传出清木清亮的声音:“殿下已然知晓,请将军引路吧。” 唐德闻言哂笑一声,使后军变做前军,浩浩荡荡往齐州岱城开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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