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炯下楼后,兰蔻坊的门前已经被金吾卫的将士护住,只见二十几名身着轻甲的金吾卫,手握横刀组成人墙,沈高陵手里更是握着一杆丈八马槊横在两队人马中间:“京畿重地,尔等宵小竟敢明火执仗冲击商铺,真是找死!” 说着手中马槊用力一震,地上的青石板竟然被撞击的寸寸皲裂:“念尔等小儿受人蛊惑,速速束手就擒,不然休怪本将军心狠!” “阿弥陀佛,沈将军何必对小儿动怒,有失国公府的风范”一破衣烂衫,布袋和尚口诵佛言走出人群。 “老和尚不在寺里念经,在闹市生非,当真以为吾不敢抓你?” “阿弥陀佛,沈将军此言谬矣,和尚我此番前来是为我教大护法受戒而来,何来生非一说?” 沈高陵闻言冷笑:“癫和尚莫不是读佛经读傻了?这里哪来的大护法?” 布袋和尚宝相庄严:“沈将军有所不知,前几日我教圣子梦中受佛陀指引,大护法将会建造一座举世罕见的法坛用来礼佛。贫僧应偈前来,法坛即是这眼前的兰蔻坊”。说完还不忘朝兰蔻坊行了一个佛礼。 沈高陵怒极反笑:“大和尚,要不是知道你弥勒教喜用孩子做威胁,你觉得我会听你在这胡言乱语,如今竟妄想侵夺我兄弟的产业,简直是取死有道” 话音未落,沈高陵马槊杵地,一个反冲,如同炮弹一般朝着布袋和尚奔去,只见他一个夸张的俯身将马槊在背上旋转一百八十度,一招势大力沉的力劈华山直奔和尚的面门而去。 反观这布袋和尚不慌不忙,口念佛号后高呼:“魔王当前,圣子何也?” “以身殉道!以身殉道!以身殉道”随着一声声以身殉道从这群拿着火把的孩童口中喊出,几个男孩一脸虔诚的挡在了大和尚的身前。 沈高陵见状,一个急停后翻身收住了劈向大和尚的马槊。若不是沈高陵家学渊源,武功高强,这一劈哪能收得住。 “和尚,你找死,当真以为我不敢杀了你们这群宵小?”沈高陵怒发冲冠,纵是他听过弥勒教的卑鄙行径,今日一见也是不免震怒。 “阿弥陀佛,沈施主佛缘深厚,怎会伤及手无缚鸡之力的孩童呢?” 杨炯在后面算是看明白了,合着这弥勒教就是个恐怖组织,搞得都是自杀袭击,道德绑架这一套。用孩童挡箭,是吃准了他们这群世家子弟不会背上滥杀无辜,残骸孩童的名声。世家子弟大多靠着恩荫走向仕途,若是名声臭了,在官场很难有所作为。 杨炯走到沈高陵身旁,拍拍他示意莫要心急,对站在孩童身后的布袋和尚道:“大和尚可认得我?” “和尚我今日就是为大护法而来” “我堂堂相府公子,你说我是邪教大护法?全天下谁人不知我爹和你们这群邪教徒不死不休,你现在跑来说他的儿子是什么狗屁大护法,不觉得好笑吗?”杨炯义正严辞道。 “大护法谬矣,你父于你何干?你是佛陀钦定的圣教护法,是护法自然无需在意俗世因果” 杨炯讥笑出声:“大和尚,我还以为你们弥勒教是什么了不得的组织,没想的全是些乌合之众,你说我是大护法我就是大护法?我觉得我是弥勒转世,你觉得呢?” 布袋和尚闻言,收起微笑的面容,转而严肃高喝:“大护法休要妄言,既然你不冥顽不灵,那就让佛陀与你受戒!” 大和尚双手合十,高声吟诵,声音随着周围孩童的加入逐渐形成声浪。杨炯与沈高陵对视一眼,都不知他搞什么名堂。 就在二人疑惑之际,只见这大和尚周身缓缓升起佛光,一孩童虔诚的将一佛龛放到和尚头顶。这佛龛诡异非常,龛中赫然是弥勒佛坐相,周围却是用极薄的轻纱笼罩,微风拂过,掀起轻纱一角,露出弥勒佛的微笑,说不出的诡异。大和尚双手举过头顶稳住佛龛,高声呼唤:“我佛慈悲,降世度厄”。 话音刚落,更加诡异的一幕出现,在佛龛的正前方,一人高的弥勒虚影赫然出现在众人面前,这弥勒没了往日的慈眉善目,而是双目睁圆,双手结成期克印,眼睛直直的盯着杨炯和沈高陵。 二人见状互相对视一眼,都看出了对方眼中的惊骇。沈高陵抓着马槊的手因紧张而青筋暴起,反观杨炯也好不到哪里去。纵是活了两辈子,今日的诡异还是头一回见,有那么一瞬间杨炯甚至动摇了自己的信念,莫不是自己穿越到了一个修仙世界? 杨炯的额头因为惊恐渗出了一层细汗,受过30多年唯物主义教育的杨炯不得不强制让自己冷静下来,科学是破除迷信的利剑,杨炯就不相信有这么诡异的存在。 就在杨炯盯着弥勒法相,想着其中端倪之际,这弥勒竟然口吐人言:“杨行章,你可知错?”周围的民众见那和尚真的唤出弥勒,甚至这弥勒竟能开口说话,纷纷下跪叩头,一时间整个东市砰砰声不绝于耳。 杨炯见他开口,也硬着头皮回道:“不知我何错之有?” “还说你没错!本座许你为圣教大护法,为何狂悖妄言,拒不受戒?”说着,弥勒的表情竟一瞬间变换为金刚怒目的法相,摄人心魄。 杨炯悚然一惊:“不知弥勒为何非要度我受戒?” “你佛缘深厚,与我佛有缘,不然如何造得出这庄严的佛家道场?”弥勒依旧是金刚法相,只是声音里的怒意稍减。 杨炯闻言没有说话,而是盯着弥勒的法相良久。一丝凉风吹过,杨炯看着因为愤怒而有些摇晃的弥勒法相微微一笑,小声朝身后的沈高陵道:“神通,我已经看出门道,需要你帮忙。” 沈神通闻言,浑身一震:“怎么说行章” “看到大和尚身后那个黑色盒子了吗?有把握抢到吗?” “向前两丈,万无一失”沈高陵盯着黑色盒子认真道。 “一会看我眼色”杨炯示意沈高陵不要露出马脚,缓缓上前几步一脸虔诚:“弥勒需要我做什么?” “阿弥陀佛,成为圣教大护法,自然会有教众与你说法。现在去将圣教旗帜插入法坛。”说着法相竟然一变化,换成了慈眉善目的模样。 周围民众见相府公子已皈依弥勒教,更是虔诚无比,纷纷磕头,口诵阿弥陀佛。 杨炯闻言双手合十:“好叫我佛知晓,正所谓名不正则言不顺,我现在还未受戒,做这些事难免落人口舌。还望弥勒慈悲,亲自为我受戒,以方便日后传法。” “痴儿!痴儿!既如此,你且上前来” 杨炯点头施礼,挺直身形上前,右手示意沈高陵跟上。杨炯心中暗暗计算步数,两丈大约六米半,自己一步大约06米,也就是需要十到十一步。眼见距离弥勒越来越近,弥勒却突然出声:“你一个人上前受戒” 杨炯一惊,现在只走了四米不到,如果让神通冲过来,恐怕要前功尽弃。于是示意他不要冲动,自己一个人朝弥勒走去。 走到弥勒近前,躬身低头准备受戒。只见大和尚侧身开口:“本教受戒仪式并不繁琐,只需要跟贫僧口念誓言即可” 说着不等杨炯回答,闭目高声朗诵:“众生皆苦,入我圣教”,念了两句的大和尚停顿,见杨炯迟迟没有跟着念诵,睁开眼刚要喝问原由。 杨炯从怀中掏出一瓶香水,用力朝大和尚脚下砸去,电光火石间抢过一旁一孩童的火把扔到地上的香水上,香水中含有高浓度酒精,遇到火把瞬间轰燃。杨炯跳起来大喊:“我入你妈个头,神通快上!” 沈高陵一直注意着这边的动静,见杨炯摔瓶子的时候就起步冲了过来,杨炯的话音刚落,沈高陵已冲到近前。只见他一个扫堂腿将周围的人群冲散后,原地起身三百六十度侧方踢,将还在扑腾灭火的布袋和尚踹到一旁。杨炯知道机不可失,冲过去一手抄起黑色箱子后就跑回到金吾卫的队伍中。 一切发生的太过突然,所有人都没反应过来是怎么一回事,刚刚还佛陀降世,护法受戒,怎么一转眼,护法把和尚打了,还放起了火?就连弥勒的法相也随着和尚的倒地而消失得无影无踪。 杨炯摆弄了几下黑箱子,笑了笑朝还在跪着的民众大声道:“不许跪,都给我起来。在大华的土地上,你只能向官家和你的父母下跪。一个邪教徒还不值得你们跪!” 民众闻言面面相觑,事情变化的太过突然,一时间众人都无所适从。 “杨炯!你欺辱佛陀,必将永堕无间地狱”下半身被严重烧伤的布袋和尚愤怒嘶吼。 “逆贼还敢口出狂言,你太小觑我杨行章!一个群乌合之众也敢来闹市妖言惑众,真是不知所畏。” 说着杨炯不理会这个宵小,环顾四周,看见一马车停在一旁。于是奔过去踩着车辕,爬上车顶,对还在跪着的民众大喊:“所有人都看清楚了!今日我杨行章就给你们瞧瞧弥勒教是怎么妖言惑众的!” 说着拿起盒子举到身前:“什么佛陀降世都是无稽之谈,所谓的弥勒法相,都是从这个盒子中发出的图像,且看我与诸位还原!” 杨炯刚准备动作,可突然发现一个严重的问题,没有幕布怎么投影呀?那佛龛上的轻纱,早就被杨炯的香水燃烧弹给付之一炬了。就在杨炯挠头之际,一芊芊素手出现在车顶。 杨炯循着羊脂白玉般的胳膊望去,只见一少女峨眉曼绿,皓齿朱唇,眼含秋水,梨涡微陷。少女走出车厢,扯下自己的轻纱递给杨炯。杨炯先是一愣,之后也不扭捏,接过后将轻纱的一头系在车顶的旗杆上。 “诸位且看”说着杨炯扯开轻纱当作幕布,另一只手转动箱子一侧的拨杆,随着杨炯的动作,轻纱上缓缓升起佛光,之后竟然出现了同样的弥勒法相。 围在周围的人群见状,习惯性的想要跪下,杨炯见状大吼:“都不许跪!你们都看清楚了,根本就没有什么佛陀降世,全都是这群邪教徒在装神弄鬼!刚刚的所谓弥勒法相,不过是这个盒子产生的图像罢了!大家刚刚难道没有奇怪!为什么这弥勒法相只有三张面孔?来来回回总是如此?” 杨炯一边解说一边转动拨杆,轻纱上从最初的弥勒微笑法相转变为期克印法相,之后又变成怒目圆睁的法相。三个法相三张面孔循环切换。 随着杨炯的演示,周围渐渐响起嘈杂声,有胆大的民众高声询问:“杨公子!为何这弥勒只有三幅表情?” 杨炯斟酌着措词,想着该怎么跟这个世界的人解释小孔成像和投影,科学道理确实不难,难就难在怎么用他们听得懂的语言解释。 “道理其实不难,因为这个盒子只能装三幅弥勒的图像”说着竟然真的拆起了盒子,从中抽出了三张绘有弥勒法相的画板。 杨炯也不多言,递给车辕下的一个少年,让他传阅给前排的民众观看。随着大家的传阅,一声声咒骂不绝于耳。纷纷叫嚷着要冲杀了这群邪教徒。 此时的布袋和尚,被一群孩子围得严严实实。细看下,再没有先前那副得道高僧模样,如同一只斗败的公鸡狼狈不堪。布袋和尚挣扎着起身,看着杨炯的眼神满是仇恨:“杨炯你休要颠倒黑白,佛陀现世是人所共见,而且佛陀还与你梵音传道,你拿着一个黑盒子就想颠倒乾坤,惑众怨佛,简直是罪大恶极!” 杨炯见他还贼心不死,讥讽道:“难怪你们弥勒教成不了气候,全是你这种酒囊饭袋,想要掀起什么风浪无异于痴人说梦。你和那所谓的弥勒法相从来没有一同说过话,无非就是你会些腹语罢了,这是什么稀奇的事吗?勾栏里会腹语的伶人比比皆是,雕虫小技还想着妖言惑众?你们这些造反派真是一代不如一代!” 布袋和尚哪里受过这样的侮辱?无论是在教中还是行走世间,谁不是见他众星捧月,今日受到如此屈辱,让他本来还有几分宝相庄严的面庞变得扭曲可怖。只见他带头高声呼喊:“熊熊圣火,焚我残躯,怜我世人,忧患实多,弥勒降世,诛尽邪魔!” 他身前的孩童也跟着他一同呼喊:“熊熊圣火,焚我残躯,怜我世人,忧患实多,弥勒降世,诛尽邪魔!” 随后,有些孩童从腰间拿出一个水袋,朝身前的孩童头顶倒去,粘稠黑色液体从水袋中流向孩童的身体。后方的孩童满脸虔诚的用火把点燃黑色液体,熊熊烈火瞬间爆燃至孩童全身。 杨炯见到如此光景,目眦欲裂:“贼子敢尔!” 杨炯哪里还不知道布袋和尚的险恶用心。从最初的以大护法为由想要污了杨炯的名声,这样自己的父亲在江南剿灭他们这群反贼就会困难重重,毕竟一个高喊剿灭反贼的人,他儿子却是反贼组织的大护法,说出去不被人笑掉大牙,还有谁会给你卖命?谁还会相信你是真正的想要剿灭反贼,而不是养寇自重。 另一个目的则是借着兰蔻坊的名声,在众人面前表演一场佛陀现世的“神迹”。相信如果不是杨炯拆穿,那弥勒教的声望定会空前上涨,自己辛辛苦苦给兰蔻坊打得名声却成了他们弥勒教传教的嫁衣,当真好算计。 如今事情败露,布袋和尚还不忘恶心自己和朝廷一把。让这群孩童在自己面前自焚,无异于向朝廷示威,更是给别人话柄指责杨炯。在封建时代,名声是一把双刃剑,它能让你得到你想要的,也能让你身败名裂,寸步难行。 眼看着一个个孩童一边念着口号,一边义无反顾的朝身上泼那黑色的助燃物,杨炯一时间也想不出好的办法阻止。就在杨炯准备带着金吾卫冲进去,不管这狗和尚还有没有后手,能救几个算几个的时候。 一道道水龙从杨炯身后跃起,直接喷射到这群孩童身上。杨炯大喜,转身寻找水龙的来源。只见一群身着大红色斗牛服,脚踏飞云官靴,腰间别着一把仪刀一把柳叶刀的皇城司亲卫正排成一排用水枪向这里推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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