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矮桌上正呼呼大睡的十三妹,同罗大雨年纪相仿,似乎又勾起了许多回忆,罗千杯叹了口气,眼神黯淡无光,半响才缓缓道来:“年轻人,知道我为何如此贪杯吗,因为我怕做梦,每次都会梦到她母亲离开的那天早上,撕心裂肺,这般令人痛苦的离别,一辈子经历一次也就差不多了。只是,这些年,我也混账,光顾着自己的情绪并未照顾好女儿,这也是她一直记恨我,不愿来看我的原因吧,也不晓得我上辈子是做了什么缺德事,这辈子就两个最在乎的女人,我一个都没留住,呵!” “其实不是这样的”一直不爱多说话的我,面对一个失了魂的老人,大年初一,我接连着说了两次谎话,也不晓得会不会遭上天惩罚,顾不得那么多了:“她走之前告诉过我,其实她是很爱你的,只是她不愿看到你放弃、折磨自己的样子,也不愿自己的父亲因为母亲的离开而留恋于烟花场所,她生前最大的愿望,便是剩下的日子你能好好照顾自己,别浪费余下的人生,就当是为她活着吧!” 一梅师伯皱了皱眉,并未揭穿我。 “谢谢你年轻人”罗千杯把本票又推回到我们面前:“这个你们拿走吧,我知道都是非法所得,交给政府吧,也算是尘归尘土归土了” 在告别罗千杯时,陈远国特意叫醒了趴在矮桌上昏睡哈喇子流得到处都是的十三妹,估计是想给罗千杯一点独处的时间,虽然罗千杯表现得很淡然,但这样的事情,无论搁谁身上都是需要时间自己消化的,此时独处就显得分外的重要。 “哇,我什么时候睡着的呀?”十三妹边走边慵懒地伸了一个懒腰,一脸享受的神情:“好多年没睡得这么香了,这一觉醒来,只觉得整个人神清气爽,要不三位,找个地儿我陪你们再喝上几杯?” “别了别了”一听还要喝酒,陈远国连忙举手投降。 “那我送你们出去吧,收了你们的钱,又在那儿自顾自地睡了一觉,真是招待不周,别砸了我们78号的招牌!”精神十足的十三妹不顾陈远国的阻拦,执意要送我们出门,一路上不停地给我们介绍周边的事物,一直送到了停车的位置。 “要是每天都能遇到像你们这样的客人就好了,出手大方,也没什么要求,这钱赚得特别轻松”十三妹靠着车窗玻璃,恋恋不舍地看着陈远国:“陈哥,你要是没事就常常过来看看我,现在大家是熟人了,下次见面我一定给你打个折” “那我们走啦!”陈远国都快被十三妹调戏哭了,恨不得脚底抹油立马开溜。 “拜拜啦您各位”十三妹向后退了两步,给车挪动腾出位置,挥手同我们告别。 “十三妹,你怎么还在这里,有客人来了,还不赶紧过去帮忙”车窗外,只见一个重量级身材的女人朝我们这个方向跑来,身穿一件很薄的绿色棉外套,每一次奔跑,肚子上的肥肉连带着胸脯如波浪般此起彼伏,夸张至极,让我看了一眼绝对不想看第二眼,如同一块裹满细沙的绿色三线肉。 “要去你自己去,手都断了,叫他自个儿在家好好休养休养,别一天出来没事找事做,可是难伺候了!”随着车子的发动,十三妹的声音越来越远,大致是因为她是扯着嗓子在和对方说话,车里的我们才可以隐约听到她的声音。 “陈远国,停车!”一梅师伯让陈远国又把车倒了回去,停在了十三妹身前。 “哟,才分开就开始想我想到欲罢不能了吗?”见我们倒回来,十三妹嬉笑着。 “包你一晚上多少钱?”一梅师伯摇下车窗,同样笑嘻嘻地看着十三妹,十三妹比出两根手指,在一梅师伯眼前晃了晃。 “成交!” “老妈,你看,我现在接活了,没办法帮你去应付那人囖,麻烦您老自个儿想法子吧!”十三妹看着越走越近的三线肉,耸耸肩,面露难色地摊开双手。 “那上车吧!”在被十三妹称作老妈那人杀人般的注视下,一梅师伯招招手,十三妹上道地像条鱼儿般开门溜进了车里,陈远国发动汽车,驶离了汇阳路,漫无目的地朝前开去。 “说吧,是想在我这儿打听些什么?”短暂的沉默后,十三妹抢先开了口,她是谁呀,一个在风月场所混迹多年的女人,这样的女人,为了生存,最会的便是察言观色,都不用一梅师伯过多解释,十三妹便猜到了师伯包下她的原因。 “敞亮!”一梅师伯总是嫌我笨,做什么说什么是需要提点的,但眼前的十三妹,人精一个,也就不用再费唇舌去弯弯绕绕了:“你刚才说手断的那个,是个身材精瘦操着一口普通话的男人吗?” “你认识?”看来一梅师伯的直觉没错,这男的正是那天晚上在酒城医院被师伯打断手的那人,十三妹上下打量了一下一梅师伯,就是一个长得乖巧可爱的青瓜蛋子,与那男人可谓是平行线,实在想不到两人会有什么交际,只是,这诧异的表情也仅是一闪而过,下一秒,便又恢复成那个嬉皮笑脸的风月女郎了。 “你不管!”一梅师伯不愧是我一梅师伯,说话永远都不会拖泥带水:“我付了钱,也不害你,你负责说你晓得的就是了,要是说到我觉得有用的,我不介意再给你点小费”听到一梅师伯花钱如此大手大脚,我从后视镜里看到陈远国那张苦得比苦瓜还苦的脸,差点不厚道地笑出了声。 “你问吧,我拿我屁股保证,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听到还有小费,可把十三妹高兴坏了。 十三妹自己也记不清自己到底在这条街上混迹了多少年,从她懂事起,她就知道,只要自己够豁得出去,那就能挣得到钱,以前还有些四海为家的味道,后来跟了现在的妈妈桑,也就安心在这儿呆下去了,随着时间的推移,她也从打工小妹变成了核心骨干,照她如今的地位已经是不需要出来站街的,今天出门完全就是为了躲避一个煞星。 煞星叫名关文,好像来自山东那边儿,他还有个弟弟,叫关武,这关文算是这条街上的熟人,却不算是常客,为何如此说呢,十三妹解释说,常客是隔三差五就得出现的,或是想罗千杯那样日日都厮混在此处的,才能被称为常客,而为什么关文只能叫做熟人呢,他的确与十三妹认识多年,但每年能来的次数却不多,最长的一次据十三妹回忆,差不多得有一两年吧。 像78号这样流动性较大的地方,其实是很难记住一个人的,十三妹却对关文印象深刻,与其说是十三妹印象深刻,还不如说只要伺候过关文的妹子都忘不了他,原因很简单,他太变态了。 “你们不知道,那个杂碎,喜欢玩毛线”十三妹说着说着就把自己给气笑了:“真的就是毛线,那种织毛衣的,每次来他都会让人给他找件手打毛衣,然后把衣服拆了,给人捆身上,也不管人是死是活,只为自个儿高兴,我个小妹,差点被他活生生勒死,脖子那留好长的一道疤,好几年没恢复过来,现在见着他都还双脚打颤,你们说,这不是变态是什么?” “所以,这就是你不愿去接待他的原因吧!”陈远国问。 “是的呀,以前一年来个两三次,我还能忍忍,现在可好,说什么要找人,天天往78号跑,搁谁谁能受得了?”从十三妹那副嫌弃至极的表情可以看出,她是真的很厌恶关文这个人。 “找什么人?”说到关键处,陈远国直接把车停到了路边,身子转向后排,整个人扑在靠椅上听得很认真,仿佛错过一个字就会错过几百万一般。 “想听吗?”十三妹看着陈远国那焦急的模样,反倒开始吊起了人胃口,她是懂男人的,只见十三妹不急不慌地搭起二郎腿,手掌摊开朝上伸到了陈远国面前,抿着嘴笑意盈盈。 “我就这些了,都给你,能讲了吗?”陈远国知道对方是想要小费了,从裤兜里掏出钱包,拉开一看,里边大概有四五百块钱,有零有整,他一股脑儿全给掏出来,重重放在十三妹掌心,看来这次陈远国是下血本了。 “够了够了,多的都有了,多出来的要不我改天补偿给你?”十三妹把她那张敷满厚厚脂粉的脸凑到陈远国面前,吓得陈远国脸都憋红i了。 “你别逗他了,看给他逗成什么样儿了,你还是赶紧把你知道的都说出来吧!”一梅师伯发了话,十三妹这才正经许多。 大约是上个月还是上上月的时候,按十三妹的话说,反正那会儿关文手还是好好的。 “对了,他断的是左手还是右手呢?”这个问题我也是好奇了好久,这会儿说起,我没忍住,插了一句嘴。 “右手,所以这段时间他每次来都要人喂他吃饭,就是因为拿筷子的手用不了了”十三妹答。 “槐生老弟,关键时候你能不能把重点放在有用的地方?”学着一梅师伯的模样,陈远国朝我狠狠翻了一个白眼,这陈远国,才认识时挺客气一人,现在熟了就原形毕露了。 十三妹依稀记得,那天晚上关文来的时候有些微醺,是十三妹接待的他,十三妹害怕一会儿关文又同她玩毛线游戏,便找着各种理由又灌了关文不少酒,后来,关文就开始神志不清把不住嘴了。本来十三妹的用意也只是问问关文这煞星好久离开,自己好放鞭炮庆祝一下,结果醉酒的关文告诉十三妹,这次自己会在酒城呆上很长一段时间,原因是自己接了一个老赚钱的大单,帮着他老板找一个人,要是找到了,可就发大财了。一听有钱赚,十三妹就来了兴致,追问着关文是要找什么人,关文告诉她找的是他老板的私生女,他老板年轻时曾有过一段露水情缘,当时那女的给他老板生了个女儿的,但他老板家里人不同意,硬生生给拆散了这对相爱的情侣,现在他老板身体不好了,也没其他子嗣,就想着把这闺女给找回来。 “他妈的有这么多钱了不起吗,这些年连个蛋都没下过,哼,日子过得还不如普通人呢,有什么意思?这就是他当时的原话”十三妹道。 “还有吗?”陈远国再问。 “话是没了,我猜的算不算?”十三妹越聊越起劲,一副八卦的模样:“我觉得呀,这关文是在做一件惊天大事,并非如他所讲的那么单纯” “此话怎讲?”一梅师伯饶有兴致地看着十三妹,并没有阻止她唠嗑。 “他中途有个十来天没来,我还以为这煞星是走了,结果,没过几天他打着石膏又来了,我们这行有规矩,是从不问客人问题,所以我就没打听。但,这一次的他与以往不同,他不但专挑人少的时间段进出,还只捡熟悉的姑娘陪酒,同时呢,每次过来都会认真仔细地检查一番”十三妹歪着头,眼珠子咕咕转,估计是想找到更多的细节去证明自己的判断:“对了,知道最诡异的是什么,他老是觉得身后有人,那之后我就只陪了一次酒,喝酒的间隙他往返到门口去检查了好几次,你们说,要不是做了大事情,谁会这么小心谨慎呢!” “陈远国,开车送十三妹回去吧!”见想了解的都已知晓得差不多了,便让陈远国把十三妹送回到她上车的地方,十三妹下车时还有些恋恋不舍,一个劲儿地给陈远国暗示要是有时间一定要来看她。 回去的路上很安静,大家默契的各自沉思在自己的世界里,我不知道一梅师伯和陈远国在想什么,但我想的一定和他们不一样。我之前在书房见过一本书,名为—论悖论,是个老祖宗写的,写的文言文,很多生涩难懂的生僻字,读着有些吃力,我看到第三卷时就没了兴趣,但今天发生的事却让我突地联想到了书中写过的一段话,大致讲的就是对灵魂的界定,如果这罗大雨真的在天有灵,那去见他父亲,从而遇见十三妹,从十三妹口中得知一些紧要的信息,就是生灵冥冥之中的指引,只是这些都过于玄幻,只能自己对号入座,根本无从探究。 “师伯,今天这事要不要去给刘所汇报一下”进了家门,陈远国突然开口。 “你觉得呢?”一梅师伯站在卧室门口,那里正好背光,看不清她脸上的表情。 “我肯定听你的呀!”陈远国停顿了一会儿,继而又道:“但是,如果要我选,我不会说,至少现在不会说!” “你是害怕李丁的事再次发生吗?”我其实挺理解陈远国的,以为抓住了李丁就摸到了命门,结果这李丁也是真的虎,竟一人背下所有的罪责,可能对于警方来说是件好事,至少抓了个小头目,也算是对社会大众有了一些交代,但在陈远国这里是远远不够的,因为他还指望顺着这条线给自己洗清冤屈呢,所有,就一定要顺藤摸瓜,而不是饮鸩止渴。 “行呀,陈远国,我果真没看错你!”此事涉及到陈远国最根本的利益,他的回答也许不完美,但够真诚,一梅师伯很满意,终于像个老人家一般微笑着点头,就差双手背背了。 “那师伯,接下来我们总得要做点什么吧”陈远国这会儿心里如猫爪般,明明坏人近在迟尺,自己却毫无办法。 “你俩过来!”一梅师伯把我和陈远国招到沙发上坐下,然后从果盘里拿出一个苹果一个橘子,对着苹果最包满的地方狠狠咬了一口。 “分两步走,第一步,小师侄,你明天一早便去找刘铎,告诉刘铎可以行动了,刘铎指哪儿你就打哪儿!”一梅师伯如布行军阵图般,把缺了一块的苹果放到我面前的茶几上。 “第二步,陈远国,你明天再去趟汇阳路,你负责跟踪关文,收集相关证据”一梅师伯把剩下那个的橘子塞进了陈远国手中:“还是那句话,要是遇到危险及时和我联系,千万不要一个人单独行动,你们心里都很清楚,我们面对的不是普通人,他们一旦被抓很有可能面对的就是死刑,这样的人,为了逃脱生天可是会丧心病狂的哟!” “那我们怎么联系你呢师伯?”陈远国歪着脑袋看着一梅师伯。 “明天我出钱,你一早去买三个哔哔机回来!这么简单的问题都还要我告诉你,我看你刚才递钱给十三妹时别提多积极了,说得好像那不是我的钱一样”一梅师伯白了陈远国一大眼。 “师伯?”陈远国的问题解决了,轮到我提问了。 “你又有什么问题?”一梅师伯有些不耐烦。 “我不熟悉刘铎,陈远国对关文有情绪波动,我俩能不能调换一下工作岗位,这样做起事来不更得心应手吗?”也不是偏见,只是我一直就对刘铎不太感冒,总觉得这人心思太深沉。 “我故意的!”一梅师伯拿起那个被咬过的苹果又下了一大口,感觉这一口下去,拳头大的苹果就只剩小半边了:“人嘛,不能总呆在自己的舒服区里对不对,是时候出去历练历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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