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阶皱眉，更是好奇皇帝的意图。</p>
竟然连爵位都许出来了！？</p>
虽说祖文远、王尚彬这等地步也是世所罕有，但许爵未免太过夸张了吧？</p>
为度田准备，不至于做到这个份上。</p>
莫非，这就是如今这位皇帝的小众爱好？</p>
先帝喜欢后宫造人，世宗寻仙问道，这位的爱好则更是独特。</p>
……</p>
一路上回忆着，不知不觉就走到了东华门。</p>
但他并没有径直去皇帝许诺的宅邸。</p>
而是让领路的太监，带他去往新学府。</p>
徐阶现在最有兴趣的事情，其一，就是揣摩皇帝的想法跟意图。其二，则是看着皇帝施政，到底能做到什么程度。</p>
眼下皇帝将大政都托付给了内阁，唯二攥着不放的事，也就是京营跟新学府了。</p>
徐阶自然很有兴趣去看看究竟在鼓捣什么。</p>
不多时，就被太监领着，来到了学府门口。</p>
定睛一看，大门口的影壁上，“求真”、“问道”四字，直让徐阶犯嘀咕。</p>
不时有人进进出出，似乎已经颇有些气候。</p>
徐阶朝身边的太监问道：“如今学府的学子都是什么来源？”</p>
张诚听到徐阶发问，忙上前一步，恭谨答道：“主要是宗室勋贵，以及过来进修的官吏、锦衣卫。”</p>
本来东厂的太监也是一起来上课的，奈何勋贵、官吏都引以为耻，不愿同堂。</p>
最后只好请老师到内书堂教习。</p>
徐阶听了默默点头，他一听便知，后者是给度田做准备的。</p>
不过前者过来浪费粮食作甚？</p>
他想到便直接问了出口。</p>
张诚耐心解释道：“陛下说，只要数算出了师，便能留在学院，吃一份皇粮。”</p>
“若是能够学到精妙、推陈出新，也不吝封赏爵位。”</p>
“这话一出，尤其许多勋贵旁支，趋之若鹜。”</p>
徐阶听罢，心中一哂。</p>
哪里是奔着皇粮来的，这是都算准了，接下来皇帝必然有一次千金买马骨，老狐狸们都赶着往里送旁支下闲招呢。</p>
他大摇大摆走进大门，吩咐道：“取一册数学启蒙一给我，再将程大位叫过来。”</p>
……</p>
程大位正在整理书稿，听了新任山长有召，连忙放下手上的事，跟上太监出了房门。</p>
书院规模不大，一会就到了地方。</p>
程大位刚走到屋外的时候，就听到屋内气急败坏的声音。</p>
“不是你方才说的，这是加号吗！？”</p>
“徐少师，您看错了，您近点看，这是乘号。”</p>
后者的声音充满了无奈。</p>
程大位一听就知道发生了什么，他站在门口，没有第一时间进去。</p>
转而看向太监张诚，歉声道：“公公，稍待，我去让人取一副叆叇过来。”</p>
叆叇就是眼镜，各人称呼爱好不同。</p>
石板上用碳作书，省钱又省事，就是对有眼疾的人不太友好。</p>
后来皇帝开恩，发了笔银子，买了些眼镜，以备老年学子借用。</p>
张诚叫住了他：“无妨，咱家去一趟便是，程教谕还是先去见徐少师吧。”</p>
程大位拱手谢过。</p>
又交代了一番放在哪里，这才按捺住心中的忐忑与紧张，推开房门，走了进去。</p>
徐阶见有人进来，没好气道：“你就是程汝思？”</p>
程大位深吸一口气，行礼道：“末吏程大位见过山长。”</p>
徐阶摆了摆手，让人起身，沉声问道：“华夏数算一脉相承，你怎么弄出这么些乱七八糟的符号，莫不是故意为难人？”</p>
他指着上面的“+-x÷”，还有那一串横不平竖不直的数字，脸色尽是不满。</p>
数算，徐阶虽然不能说精通，但也懂一些。</p>
数算本身也有简式，包括各类符号，数字等等。</p>
但如今这些基础的加减乘除都弄出一堆不认识的符号，反而让人摸不着头脑，他自然有意见。</p>
程大位苦笑道：“山长误会，此事是陛下的意思。”</p>
他无奈地将皇帝那套，什么符号便捷明确，数字清晰简单的说法一一说给这位新上司。</p>
乃至于这些符号都是从哪些外邦古籍中翻阅出来的，都挨个点明。</p>
徐阶一听是皇帝的意思，纵然有所不满，也只好咽下这口气。</p>
闷闷道：“你将此书一一注释后，再交还给我。”</p>
本来就懂一些，自然不用跟着上课，只需要将符号、数字对应起来便可。</p>
程大位躬身应是。</p>
徐阶略过了此事，问起了书院现有的官制。</p>
程大位小心道：“山长，如今书院并无官制。”</p>
“起初，陛下说要给出师后留在学院的弟子，授予吏员的身份。”</p>
“但吏部、户部、礼部都不同意，也就没能做成。”</p>
徐阶一听就明白里面的弯弯绕绕。</p>
虽然只是吏员，但这也是一条晋升路径，六部能眼睁睁看着皇帝握在手里就怪了。</p>
难怪皇帝让他重新定一套学身的官制，还要内帑来发俸禄。</p>
他沉吟道：“现在留院的标准是什么？”</p>
程大位忙道：“修完启蒙一的加减乘除，并且能熟练运用于账目核算、田亩计算等应用。”</p>
徐阶瞥了程大位一眼。</p>
户部清吏司的吏员也就这水准，你管这叫启蒙一？埋汰谁呢？</p>
是不是都得达到，钦天监那些动辄数算天体的人，才算是完成启蒙？</p>
或者像王文素那样，得会定位式样，开方演算，才能算学有所成？</p>
要不是知道这估计是皇帝起的名字，他当场就得恼羞成怒了。</p>
他忍住不快，又追问道：“留院的人多么？”</p>
程大位摇了摇头：“官吏修习完，就回部司了。”</p>
“倒是一些勋贵人家，出师后反而会留在学院。”</p>
用陛下的话说，反倒是这批人，不愁衣食，又有些兴趣，反而会留在书院。</p>
徐阶嗯了一声，陷入思忖。</p>
恰在此事，张诚拿着眼镜走了进来：“徐少师。”</p>
他恭谨递给徐阶。</p>
徐阶扭头看了一眼，信手接过。</p>
他戴在眼睛上，重新拿起数学书翻阅起来，嘴里说道：“张公公，学院的俸禄，定额是多少？”</p>
张诚对答如流：“徐少师，如今书院定额一百二十人，俸禄合计定额万两。”</p>
“不过如今在册只有二十九人，内帑只按在册拨给。”</p>
“其余还有印刻书籍、修缮房屋、赁舍伙食等，一年合计一万七千四百两，需用时，再按先报后批的流程，由内帑拨付。”</p>
徐阶大手一挥：“把今年的全部拨给我！”</p>
“陛下将学院托付给我，是要办事的，每次都报批，消磨功夫，就怕坏了陛下的事！”</p>
他又看向程大位，理所应当地开口道：“还有各部司、锦衣卫出师的那些人，都得留在学院授课半年才能走！”</p>
“要是六部跟成国公有意见，让他们来找我！”</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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