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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5章 应然归圣实然归朕58

马自强这一弹劾,群臣一听立马明白是指的什么事。</p>

现下多数朝臣,都会让下人第一时间买回新报。</p>

今晨的报,自然也看了,那篇所谓的学习心得,很难不记在脑海中。</p>

马自强这次出头,大多数朝臣心中都暗自叫好。</p>

彼时皇帝弄了个新报,只以为是小打小闹,做个邸报的白话版,让自己说话大声点。</p>

哪里知道如今越来越过分,竟然有了抢夺释经权的苗头!</p>

要是君权与释经权合流,那不成了地上神国了?</p>

还敢定论什么是正确?这不就是想夺裁判的权嘛!</p>

哪怕出于士大夫本能,都认为万万不可!</p>

通政何永庆迅速滑跪,请罪道:“臣有罪,臣请致仕!”</p>

别以为他想在这个位置上呆。</p>

实在是高拱强行将他留给了皇帝,皇帝又坚持不让他走。</p>

此前通政司被宋之韩把持,他基本不用做什么事,也就占个坑,乐得清闲。</p>

谁知道定安伯走后,情况急转直下!</p>

看看如今,接手通政司不过四个月,就被接连弹劾十余次了!</p>

他早就不想干了!</p>

可惜,何永庆想跑路是不现实的,朱翊钧还没等到合适的人,暂时不想让他走。</p>

朱翊钧听了二人一问一答,连忙出头拉偏架道:“马卿,不利于朝局的话不要随便乱说,不妨事后上奏疏,写个详情出来?”</p>

还妖言惑众,搁这儿跟谁阴阳怪气呢?</p>

马自强一口气憋在胸口。</p>

闷闷道:“陛下,臣上次弹劾的奏疏,被陛下留中了。”</p>

朱翊钧摆摆手:“那是朕母后留中的,一码归一码,卿放心上奏,朕会好好研读,劝慰两宫。”</p>

这时,户部右侍郎傅颐也出列道:“陛下,何通政将陛下在经筵上的话语,刊行天下,恐怕有窥伺圣心之嫌,确实有所不妥。”</p>

话音刚落,大理寺左少卿李幼滋,也跨出一步,持芴下拜:“陛下,今日经筵还未开,便有所谓的圣上体悟流播天下,您难道认为这是可以的吗?”</p>

朱翊钧扫了一眼廷上众臣。</p>

几位阁臣面无表情,六部尚书一言不发,让人拿不准是哪些人对这事有意见。</p>

他自然知道近来他的所作所为,已经激起了很多人的不满。</p>

从顾寰掌京营,到海瑞回京,再有昨日传出他有动两淮盐政的风声。</p>

今日对于早报的发难,恐怕是几件事积蓄的不满,合流了。</p>

他不急着开口,就冷眼旁观着。</p>

眼下群臣纷纷拿何永庆说事,他反而不能亲自下场了。</p>

果然,都给事中栗在庭体悟圣心,立刻出列道:“臣也以为,李少卿所言,老成持重。”</p>

他朝御阶上行礼道:“陛下,臣有议,请陛下勒令何通政,此后务必等经筵结束,再行刊载陛下言语,才能显出章法。”</p>

朱翊钧微微一笑。</p>

虽然不能让栗在庭进内廷伺候,但放在廷议上,也还是很得心应手的。</p>

话音刚落,马自强就要再度争辩。</p>

都御史葛守礼也出列道:“诸位臣僚,是何通政不该刊载陛下的言语,还是说,陛下的言语有错漏,不宜刊载?”</p>

这话就有些诛心了。</p>

葛守礼作为高拱留下的人,已然变成了皇帝的铁杆——他对于高拱落败后,还享尽尊荣,极为感激。</p>

更别说这些时日接触下来,他只觉得这位圣上,完全不逊于那位新郑公!</p>

马自强哪里会上当,就死死抓着一点:“自然不是陛下言语不妥,而是何通政不该窥伺圣心!”</p>

虽然明知事情是什么个情况,但说话却是不能露马脚的。</p>

栗在庭不阴不阳来了一句:“若是这般,那一应中书舍人,都该论罪了。”</p>

双方一时间势均力敌,僵持不下。</p>

待众臣吵了一会,朱翊钧才抬手止住了争论,神情温和道:“诸卿,听朕一言可否?”</p>

待各自停了声响,他才看到张居正与高仪,缓缓问道:“今日既然说到这里了,二位先生,不妨先当经筵议论一番,而后再廷议?”</p>

二人知道些内情,默默点头。</p>

前者看在一百万两的面子上,旁观皇帝表演。</p>

后者则是欣慰地看着自家弟子,静候他侃侃而谈。</p>

朱翊钧看向马自强,和蔼道:“马卿,方才葛卿问得好,朕也想问一问,卿是以为朕言语有错漏,还是朕的言语不该刊行天下呢?”</p>

马自强坚持方才的观点:“陛下,是何通政……”</p>

朱翊钧打断了他。</p>

直言不讳道:“此事,是朕让何通政刊印的。”</p>

这话一出,马自强立马就愣住,一时没想好下文。</p>

朱翊钧饶有兴致地看着马自强,心中半点不慌。</p>

学术争论,在现在这个时候,没那么致命。</p>

徐阶之后,高拱、张居正执掌内阁,二人都极力排斥心学,主张与其整天神神叨叨,不如干点实事。</p>

心学都没牌面,更别说理学了。</p>

上面大佬是这种想法,那提拔上来的人,也多少带有这有特征。</p>

所以,马自强这些侍郎、少卿,反而是少数。</p>

更别提里面还有借题发挥,想找两淮、京营茬的人。</p>

这些乌合之众,还真不能压着他低头。</p>

见马自强支支吾吾,不能言语,朱翊钧没让他难堪,主动接着道:“马卿,朕知你顾虑什么,朕并无为天下学派定统的意思。”</p>

有些事要开门见山,云遮雾里的,反而容易被曲解,至于信不信,就不关他的事了。</p>

“朕少时,便读了屈子的天问,心有戚戚。”</p>

“遂古之初,谁传道之?上下未形,何由考之?”</p>

“宇宙、本我,焉有不好奇的?”</p>

“马卿,你有惑吗?”</p>

马自强默然不语。</p>

朱翊钧放过他,又看向大理寺左少卿李幼滋:“李卿,你有惑吗?”</p>

李幼滋叹息:“陛下,臣亦有所惑。”</p>

朱翊钧点了点头,没再一一问过去。</p>

他似感慨,似抒情:“师者,传道、授业、解惑也。”</p>

“本以为朕开了经筵之后,诸位饱学之士,便能为朕解心头之惑。”</p>

“可朕初开经筵,便有几位先生争执不下,朕都觉得言之有理,更是不知何所从。”</p>

“这只能说明,朕才智不足,无法分辨。”</p>

“朕回宫后,愈发沮丧。”</p>

“又想到了政事上,譬如一人弹劾,一人抗辩,朕才智不足,又该何所从?”</p>

“譬如六月白虹贯空,有给事中上奏,说这是朕不德之预兆,亦有御史说,此乃天降祥瑞,朕又何所信?”</p>

“此外种种,譬如地方情事、百姓现状,众所不一,朕又该怎么办?”</p>

一番话发自肺腑,直教人无言以对。</p>

众臣纷纷下拜请罪。 朱翊钧虚扶众臣,摇头道:“这是朕才德不足,岂是诸位肱股之臣的罪过?”</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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