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是张居正，出面挡住了高拱：“元辅，注意体统，不要胡乱抓咬。” 他一出面，高拱立马反应过来。</p>
果然又是张居正与他为难！</p>
这次又是什么？</p>
用皇帝中旨来拉拢勋贵和摇摆的朝臣？</p>
好个张居正。</p>
出门才说要朝局为重，现在竟然撕破脸皮到这个地步！</p>
真是拿他当猴耍！</p>
高拱冷哼一声：“我吏部、内阁，从未奏请过这两道奏疏！”</p>
“此贼宦当众矫诏，罪不容诛！”</p>
他牢牢抓住矫诏这一点，决口不提中旨，是为了方便各个击破。</p>
同时也将事情闹开，好传到陈洪耳中，让两宫出面，为认定此为矫诏，留个扣子。</p>
但，事情自然不会如他所期望的那般。</p>
张宏终于出声解释道：“元辅这可是冤枉咱家了，咱家奉的是陛下圣旨、两宫懿旨，何来矫诏一说？”</p>
“至于元辅奏没奏请过，就不是咱家的事了。”</p>
高拱悚然一惊！</p>
皇帝跟两宫懿旨！？</p>
怎么可能！</p>
他下意识就要呵斥：“奸宦……”</p>
刚一出口，他突然意识到什么。</p>
脖颈有些僵硬地挪向张居正，又看了看皇帝。</p>
看到二人表情的一刻，他的心猛地就沉到了谷底。</p>
昨夜陈洪才到他府上，跟他传达了陈太后的意思，不可能今天毫无征兆就变卦。</p>
只能是……</p>
他不可思议的目光，扫过张居正、扫过皇帝、乃至于跨过层层殿阁，看向不在当场的李氏、冯保等人。</p>
这些人，竟敢威逼当朝太后！？</p>
怎么敢的！？</p>
他正在惊骇之中，张宏突然出声催促，看向杨博：“杨尚书，该接旨了。”</p>
高拱也下意识回头看向杨博。</p>
看到那位彳亍犹疑的兵部尚书，他陡然发现，自己已然站在悬崖边上了！</p>
不行，不能让杨博来选，这个老东西就是墙头草，眼里根本没有大局。</p>
他眼神示意左给事中涂梦桂，让他将这旨封驳。</p>
并再度打断了张宏，想夺回主动权：“即便如此，不经内阁票拟，便是中旨，乱命也！”</p>
左给事中涂梦桂得了暗示，立刻出列，就要动作。</p>
俨然要配合着在程序上作文章，将这两道诏书挡回去，搅黄今日的封赏。</p>
但，涂梦桂正要开口之际。</p>
突然，成国公朱希忠踏步出列。</p>
手中的礼杖往地上猛地杵了三下！</p>
兀地一声，似低喝更似咆哮：“首辅高拱！安敢君前失仪！”</p>
朱希忠宛如一头病虎，突然作色，周遭金吾卫不约而同将礼杖往地上一杵！</p>
砰！</p>
砰！</p>
这突如其来的声威所有朝臣都吓了一跳！</p>
多少年了！好久没听到纠仪官当众呵斥朝官了！更何况是当朝首辅！</p>
所有人都下意识向朱希忠看去。</p>
只见这位往日如同一只病猫的勋贵，此刻霍然睁开了双眼，正死死盯着他，一双眼睛透露出经历过沙场的凛然气势。</p>
高拱也被惊得不行，却毫不示弱，陡然咆哮道：“住嘴！此地哪有你说话的份！”</p>
他自然不怕，但涂梦桂左右看了一眼死死盯着他的金吾卫，已经上前要将他请走的锦衣卫。</p>
思量片刻，缩了缩脖子，还是乖乖被请离。</p>
“好了。”</p>
就在正激烈之时，皇帝玉音突然插入场中，化解了所有紧张气氛。</p>
朱翊钧温和地安抚道：“如今暑伏渐深，正当早些赦赏完，早诸位臣工躲个清凉才是。”</p>
他笑着眯起眼睛，看向杨博：“杨卿，事出匆忙，这确是中旨。”</p>
“杨卿也可不接，总归是我母子三人的疏忽。”</p>
杨博此时已经是满头大汗。</p>
他突然意识到，什么叫上下一日百战。</p>
这才登基多久！</p>
他杨博就像鸭子一样，被几方赶着跑！</p>
高拱、张居正他能理解，今日皇帝又是怎么回事？</p>
俨然一副得了两宫支持，又放出了勋贵这条狗的样子。</p>
这就罢了，你去对付高拱啊，找他杨博做什么？</p>
还进内阁？他马上就要致仕的人了！</p>
正在脑海中天人交战，突然感觉身后被人捅了一下。</p>
杨博回头，看到张四维挤眉弄眼。</p>
这才反应过来，合着是给这小子占坑呢！</p>
杨博悄悄抬起头，发现所有人都在看着自己。</p>
皇帝一脸笑眯眯，似乎不在乎他怎么选。</p>
高拱面色铁青，透露着一股失去掌控的不安。</p>
张居正微微颔首，示意着他该如何抉择。</p>
他福至心灵，突然意识到，皇帝跟张居正已经达成了共识！</p>
皇帝、次辅、两宫、勋贵……这哪里是寻他帮助，分明只是给他一个机会！</p>
想到这里，杨博终于作出反应：“天恩浩荡，臣愧领！”</p>
这话说完，他长出一口气，不敢去看高拱眼神，埋着头做起了鸵鸟。</p>
这一声接旨，仿佛破去了高拱的金身一般。</p>
朝官纷纷明悟。</p>
尤其是事不关己的，更是悄然站远高拱的门生故旧。</p>
张宏送出旨意后，又展开一道：“升礼部尚书，吕调阳，为太子太傅，领文华殿大学士，奉诏之日起，入内阁办事！”</p>
“升吏部左侍郎，张四维，为礼部尚书，总裁世宗实录！”</p>
二人毫不犹豫，领旨谢恩。</p>
高拱冷眼看着张四维。</p>
他此刻哪里还不明白。</p>
中旨归中旨，但毕竟是封赏，除了铁杆，谁能拒绝？</p>
更何况，如此更显出了他高拱的弱势，恐怕铁杆看了这一幕，也不再是铁杆了。</p>
“……工部尚书朱衡，加太子太保！”</p>
高拱突然忍不住笑了。</p>
高明啊。</p>
连朱衡都有份。</p>
当所有人的接了封赏之后，若是再有人说中旨不合规制，那就真是与所有人为敌了。</p>
这手段还真是阴损。</p>
又是好一阵封赏，从各位翰林、侍郎，到大理寺卿、国子监祭酒等小九卿，泰半都有封赏。</p>
“左都御史葛守礼，加太子太师！”</p>
这道封赏一出，众皆惊呼。</p>
现在明眼人都能看得出，这一局针对的就是高拱。</p>
要么罢官，要么直接动武。</p>
可葛守礼此人，分明是高拱的左膀右臂，如今竟然也得了封赏！？</p>
这一下，连高拱的朋党也惊疑不定起来。</p>
高拱没去看神色焦急的葛守礼。</p>
当他发现陈太后已经被这些人解决的时候，他便几乎不抱有期望了。</p>
方才让给事中封驳，已经是下意识的挣扎。</p>
等看到金吾卫和锦衣卫虎视眈眈的时候，等看到皇帝的中旨被纷纷接下的时候。</p>
他就明白，大势已去。</p>
高拱叹了一口气。</p>
让摆摆手，让葛守礼不必再纠缠。</p>
而后便闭上眼睛等候宣判。</p>
“改文渊阁大学士，高仪，为建极殿大学士，加太子太师！”</p>
“改建极殿大学士，张居正，为皇极殿大学士，加左柱国！”</p>
高拱闭着眼睛静静听着。</p>
建极殿大学士是次辅，皇极殿大学士是首辅。</p>
高拱就在皇极殿大学士的位置上，如今却再封一个。</p>
用脚指头也知道，之后会发生什么。</p>
这点情面都不留，看来是要罢他的职了。</p>
不，不对。</p>
若是要罢他的话，不需要将葛守礼当牌坊一样竖起来，安抚他的故旧。</p>
如此求稳，恐怕……是要杀他高拱啊！</p>
他自嘲地摇了摇头。</p>
这就是皇权。</p>
不经限制，他堂堂首辅之尊，面对一张薄纸，竟然还无还手之力，这就是你张居正想要的？</p>
如今没了陈太后站台，一夜之间，他便有了性命之虞，当真是可悲可叹。</p>
便在这时，张宏展开最后一道诏书。</p>
高拱也突然睁眼，昂首挺胸，等待着宣判！</p>
他高拱，何惜一死！</p>
便在这时，他恰好迎上皇帝的眼睛。</p>
张宏正一板一眼唱道：“兹有少师兼太子太师、吏部尚书、皇极殿大学士，高拱……”</p>
还未念完。</p>
只见皇帝长身而起。</p>
一把夺过了诏书。</p>
丝毫不顾礼仪，将诏书捏在手中，走进高拱。</p>
他一字一顿道：“元辅，且听着！”</p>
高拱冷笑一声，矜傲道：“我听着呢！”</p>
朱翊钧点了点头亲口念道：“拱锐志匡时，宏才赞理，慷慨有为，公忠任事，佐世宗而有乂安，护先皇之于微末，辅少帝见足赤心。”</p>
“值国家多事之时，先为社稷万年之计，乃通海运，乃饬边防，乃定滇南，乃平岭表，制降西虏，坐令稽颡以称藩；威挞东夷，屡致投戈而授首。”</p>
听到这里，高拱矜傲的神情一滞。</p>
这……这是闹的哪一出？</p>
百官也怔愣不已。</p>
似乎，与想象中的展开不太一样。</p>
葛守礼眼中也燃起了希望。</p>
只听皇帝继续念道：“利同魏绛杜猾夏之深忧，策比仲淹握御戎之胜算。”</p>
“朕怀古念今，同谋两宫……”</p>
高拱的神情已经从矜傲变成了倔强。</p>
死死盯着朱翊钧的眼睛，想要看穿这位皇帝的心思。</p>
朱翊钧也毫不躲闪，一字一顿：“特，进高拱为，太师！加上柱国！”</p>
“及，赐拱诰券，封奉天翊卫推诚宣力守正文臣……”</p>
群臣躁呼。</p>
高拱死死地抿住嘴，一言不发。</p>
朱翊钧突然合上圣旨，抓住高拱的手，慢慢将诏书交到他手中：“封，定安伯！”</p>
“食禄一千二百石，赐良田万亩、府邸一座，于，松江府！”</p>
“本身免二死，仍追封三代，止身不袭！”</p>
朱翊钧放低了声音，缓缓松开诏书。</p>
也不管高拱作何反应。</p>
头也不回，转身走回御座：“钦此。”</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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定时错了，是三点半来着，恼。</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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