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有电梯吗？”老爷子面上依然笑呵呵的，略带疑惑地问。 可能是觉得眼前的老爷子跟自己的外公有些相似，李柔倍感亲切，吸吸鼻子，扭着手指可怜兮兮地说：“每一层电梯都有好多人，我想爬楼梯应该比电梯快呢，谁成想跑错了楼。现在的医院真的好复杂呀！” 老爷子垂下眼眸若有所思。 “不过没关系的，爷爷，我先送您回病房吧，等会儿我再去2号楼。”李柔又扬起笑脸，一蹦一跳地绕到老爷子轮椅后头，“爷爷，往哪边走呀？” 苏铭长到这把岁数都没见过敢在他面前这么舞的小辈，她是怎么做到又软又强势的？跟他的发妻竟然有点相似。老爷子不仅不反感，心里还暖烘烘的，他家继铭怎么没这么可爱？ “爷爷的病房在3楼，”老爷子决定配合她，还说了句俏皮话，“轮椅可不兴走楼梯啊！” 李柔被他逗乐了，咯咯直笑：“放心吧爷爷，咱乘电梯！” 她推着苏铭直奔电梯的方向，医院平日特别繁忙，二人一边闲聊一边等着电梯。 “小姑娘，还不知道你的名字呢！”苏铭问道。 “哦，爷爷，我叫李柔，木子李，温柔的柔。”李柔道。 “李柔？”苏铭咀嚼着这个名字，点了点头，“不错，不错，人如其名。”他觉得这小姑娘的温柔带着灵气，没有木讷感，让人觉得很有趣，他又问道：“对了，刚才听你说医院看病复杂，是怎么个复杂法？” 说起这个，李柔就有话说了，一脸愤懑：“爷爷，您自己也感受到了对吧？”说自己的观念前，先拉一波人同仇敌忾，尽管她压根儿没注意到老爷子贵气逼人，做什么都不需要自己亲自动手，她说，“我上司帮我在软件上预约的眼科专家，我还以为直接过来就能看，当然，这是我自己的问题，我很少生病，对看病的流程不了解，”不好意思地捏了下耳垂，继续道，“我在门诊大厅等了半天，发现电子屏上没有我，我就去问护士，护士让我问分诊台，分诊台随手指了下收费窗口，让我去挂号，好不容易排到我了，挂号的窗口说不在他这边，要出门左拐去隔壁楼挂号。” 李柔说得自己心累，“我到了隔壁楼挂号途中，遇到好多老人不知道机器怎么操作……”叹口气，“后来我挂好了号我就一直等，等了半天也没叫到我，我就去问义工，义工说还要用医保卡去机器上签到……唉~我签完到之后好不容易轮到我了，医生问我的病历呢？我是外地来的，本地的病历本没有，要填一个临时的，我又只好出去填病历，重新挂号。” “我还以为这次总该稳妥了吧，结果医生问了我基本情况，看了一下我眼底，就开单子让我去做眼压测试、查视力、眼部ct啥的，都在不同的楼，我东问西问的就跑错了，跑到这儿来了。” 苏铭几乎是秉着呼吸听的，听完大大松了口气，他都觉得累，现在科技发展太快，老年人会有被时代抛弃的感觉，去医院随便瞜一眼，满走廊都是原地转圈无助的老年人。可医院这些地方不能只顾医护和年轻人方便操作，也要考虑考虑这些曾经为历史进程默默奉献的老人啊！ 他暗暗将李柔的话记在心里，其他医院他管不着，自家产业他还是能整顿整顿的。 叮——一声，电梯门缓缓打开，李柔将苏铭推了进去，又转了个圈，让他面朝电梯门。电梯小姐问几楼，李柔说了3楼，尽管只有3层的距离，还是用了蛮久，每一层都会停留等人，越往下人越多，后来李柔只好拉着苏铭的轮椅躲到了角落，出电梯也费了好大的工夫。 “不好意思，借过！”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借过一下！” 李柔不停跟人打着招呼，总算出了电梯，“呼——” “爷爷，您的病房是哪一间呀？”李柔抬头一路看了过去，从301看到306了，老爷子也没吭声，她就怀疑是不是自己太自说自话了，一开始没问问人家，现在停在307门外，踟蹰不前，因为前面就是最后一间308了。 老爷子嗬嗬笑，苍老的声音满含慈爱，他就想啊，如果当初他那个没福气的小孙女能活下来，他现在会不会更幸福一些？被小女孩关心的感觉跟臭小子完全不一样啊！ 他抬手一指：“就那儿吧。” 李柔顺着他的手势抬头一看，308，可是怎么觉得老爷子的话哪里怪怪的？ “好，那我推您进去。”李柔双手刚握上轮椅把手，老爷子就开口拒绝了：“不用啦，小姑娘，爷爷就在门口等我家人来，里面空气不好，我不喜欢。”老爷子说得一脸嫌弃，扭头看着她，瞬间又换上一副慈祥的模样，“你快去看眼睛吧，下午不是还要上班？” 李柔有些不放心，犹豫地看看身后的走廊，又回头看看老爷子，纠结了几秒，说：“没事的，爷爷，我的工作最近是淡季，没什么要忙的，我陪您等等家里人吧。” 苏铭觉得这姑娘又善良又有责任感，在社会上肯定是吃亏的性子，但却让他软了心肠，他认为再推脱倒显得他不近人情了，干脆就跟她闲聊起来：“你是做什么工作的？” “做旅游计调的，”说起工作，李柔就好开心，蹦着绕到苏铭面前，笑眯了眼睛，“我做团队计调，接定制团，帮客人设计规划线路，不过现在是团队淡季了，我最近没什么事要做，我做散客的同事比较忙，因为下个月有黄金周。” “哦~不错。”老爷子点着头，他听明白了，虽然他们家产业没有涉及这一行，但世界上的事情基本上是相通的。他又问了个比较感兴趣的问题：“你多大了？” 李柔内心微微警觉了一下，老爷子的样子很像要给她介绍对象啊！ “我26了。”往大了说准没错！ “哦~属马的？”老爷子好像更高兴了。 李柔“不是”二字在舌头尖儿打了个转，接触到老爷子灼灼的眼神，吞了回去，老实地点点头，心里警铃大作，总觉得老爷子接下来会说“我有个孙子\/外孙”。 “我有个孙子，属龙的。” 得！真的说了！李柔假装不明白他的意思，也不接灵子，就弱弱地“哦”了一声，不咸不淡地说：“那挺好的。” 苏铭掀起眼皮看了她一眼，故作悲怆地摇了摇头，唉声叹气，仿佛瞬间又苍老了十岁：“我那孙儿啊，多好的孩子，就是事业心太重，到现在连个女朋友都没有，他从小没有父母管，我一个人辛辛苦苦把他带大的。你说，我眼瞅着行将就木了，哪天腿儿一蹬，不知道他一个人怎么办。唉~算了算了，跟你说这些干什么，你不要嫌爷爷啰嗦，爷爷实在是心里苦啊~”说着还抬手捂住了眼睛，肩膀微微抖动，看起来伤心不已。 李柔急了，赶紧蹲下身，轻轻拍着老爷子的背，安慰道：“爷爷，您别这样，伤身体的！儿孙自有儿孙福，他都成年9年了，自己能为自己负责的，而且有事业就很好呀！其他都不重要。” 老爷子表情一收，抬头看着她：“你真这么想？有事业万事足？” “昂！当然！”李柔说得信誓旦旦，甚至一脸憧憬，握着小粉拳，“我要是有自己的事业，谁还要劳什子的爱情、婚姻、家庭呀！根本没空去浪费这个时间嘛！” 老爷子盯着她看了好一会儿，叹了口气，他知道这是小孩子的话，小姑娘根本不懂爱情来了挡都挡不住，往大了说那就是人类起源，是造物主赋予人类最美好的宝物。 李柔蹲在一边，双手撑着脸，目光出神地看着空荡荡的走廊说：“爷爷，也不是我说大话，只是人如果生存都很艰难，那爱情、婚姻、家庭都是奢侈品，尤其是婚姻家庭，不是两个人搭伙过日子就行的，每天眼睛一睁就是柴米油盐，都是钱呐！为一点小事就吵得你死我活的夫妻比比皆是，我想想都觉得累~” “爷爷，你说，人一辈子说长不长说短不短，为什么要用在消磨自己的事情上呢？有喜欢的工作、喜欢做的事就去做，反正只要努力，这些事情总不会背叛自己的。”李柔说得老气横秋，仿佛历经沧桑。 苏铭也没想到自己黄土埋到脖颈子的年纪，还被一个20来岁的小孩教育了，是他一生走得太远，忘了来时的路，虽说他不是白手起家，但接管家业和创办新集团的时候，他也很不容易，一路上也见多了真正的贫穷、艰难。爱情，对于普通人来说的确是奢侈品。 “你说得对，是爷爷狭隘了。”他也看出来了，这小姑娘可能经历过很多不开心的事，难得还保留着这份善良。 “哎呀~爷爷，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李柔回过神来，连连摆手，小脸羞得通红，她干嘛要跟一个老年人聊人生啊！好尴尬！好想钻地缝。 苏铭忍俊不禁，这小姑娘很抽离啊！他笑着说：“你快去看眼睛，不是要为工作奋斗吗？” “可是您家人还没来呢！”李柔真的又担心他，又很想早点回公司，站起身，急得原地打转。 苏铭微微调整了一下坐姿，从中山装上衣口袋里掏出了手机，眯着眼睛点了几下，举到李柔面前：“那我们加个微信，爷爷要是有什么事微信上叫你来帮忙。” “爷爷，您还用微信呐？”李柔觉得惊奇，忙不迭地掏出手机扫他二维码。 苏铭脸一板，故作生气地说：“就不兴老头子我也赶你们年轻人的潮流？” “啊不是不是！爷爷您就是潮流达人，吾辈楷模！等我以后老了，我也要向您学习，决不允许时代的潮流淘汰自己！”李柔笑嘻嘻地一拍胸口，壮志酬筹。 老爷子神情一松，连皱纹都注入了松快的笑意，挥了挥手：“去吧，有事爷爷微信上cue你。” 嘿！还cue她！李柔咯咯笑着跟老爷子告别，小跳着蹦下楼梯，背影看起来很是活泼可爱。 苏铭目送着她走远，直到看不见，才收回目光。 “爸！” “爷爷！” 身后传来熟悉的声音，老爷子脸上的笑意微敛，扭头看着快步而来的母子俩，见他们同款皱眉，表情都一个样，简直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不晓得他俩哪来那么大的仇，“干什么？咋咋呼呼的！” 母子俩脚步同时一顿，面面相觑，老爷子怎么这么大火气？ “爸，你怎么一个人来这里了？”苏欢迟疑地问道。 老爷子将一直横放在腿上的拐杖往她手上一丢，自己双手将轮椅调头，淡淡地说：“一个小姑娘送我来的。” “什么小姑娘？她为什么送你来这里？”苏继铭一副警觉的样子。 老爷子睨了他一眼，冷哼一声：“你别跟我说话！不指望你！以后我有事就找我干孙女，你去忙你的事业吧！”尽管当事人还不知道自己这层身份，但他说是就是，不接受反驳！ 苏继铭懵了，爷爷偶尔耍小孩儿脾气他能理解，也能接受，但是就这十几分钟他怎么还多了个干孙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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