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焘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家的,整个人如坠冰窖,脸色苍白一片。 李柔在正式说李建安的事情之前,先了解了他听到的版本。 李柔年轻气盛,很多事情看不全面,心里只有替他人的不值与对管理层的愤怒,她冷冷道:“他不是死在附近海域,他就是在别墅前面的海里自杀的。” 以她浅薄的认知,她觉得那帮人说李建安是意外溺死在附近海域,不承认他是为了工资被克扣而自杀,一定是不想让上面知道他们从中贪污,也不想担责。 苏继铭见张焘魂不守舍的样子,赶紧从沙发上起身,走过去问道:“焘,你怎么了?”他内心隐隐有些想法,“是李建安的事?” 张焘红着眼睛,抬头看着他,点了点头。 苏继铭让他坐下,没有追问,而是等他自己缓和。 张焘瘫坐在沙发上,整个人隐没在幽暗昏黄的射灯下,看不清表情,片刻后,安静的空间响起他疲惫沉闷的声音:“老苏,我该怎么办?”他双手捂着脸,用力搓了搓。 苏继铭看着他,没有回答,耐心地等着下文。 张焘深深吸了一口气,缓缓吐出,“老苏,你帮我分析一下,这件事我该不该上报集团?”他自己心里是有数的,但他想听听苏继铭的看法。 苏继铭说:“我还不知道具体的事情。” 张焘将一个信封递给了苏继铭,又拿出手机,点开了录音文件,放到了桌上,“你自己看,自己听。”他觉得太累了,李柔说的每一个字都很沉重,压得他喘不上气。 苏继铭展开信封,拿出里面的信,上面明晃晃写着“遗书”二字,落款是李建安,还没来得及看内容,就听到录音文件里缓缓传出来的女音,他猛地站起身,瞪大了眼睛看着张焘,满脸求问与质疑。 张焘恍惚地望着他,疑惑道:“你怎么了?”这才刚开始,什么还没说,就这么激动? 苏继铭指着手机,声音极力压制着颤抖:“焘,你不解释一下吗?这是肉肉的声音!” 张焘愣了好几秒,嗤笑出声,眼神幽幽盯着他,声音里淬着寒意:“苏继铭,你够了!你要喜欢肉肉,你就去找她,别给自己的见异思迁找借口!”他觉得苏继铭也看上了楼下的女孩,“她叫李芙蓉,不叫李柔!”哪怕听公司的人说出纳姓李,他俩都没联想到李柔,毕竟全国姓李的何其多! “不,我不会听错,她的声音我不会认错!”苏继铭坚持己见,已经走到了门边,他要亲自去验证,几次遇到李柔,他都没有近距离听到她说话,那是他刻在心板上的声音。 别人都说,忘记一个人,最先忘记的是声音,可他不会忘了她的! 张焘起身迈开大长腿,几步就冲到了苏继铭身边,他一把摁住了他的手,不让他开门,其实这件事很简单,让苏继铭下去验证又何妨?明明很容易就能知道真相,张焘不知道自己反应为什么这么激烈,为什么要阻止苏继铭,也许他潜意识里也想到了所谓李芙蓉跟李柔之间的相似之处,之前不去想是因为潜意识里就害怕这是真相,那样的话,他是要跟哥们儿公平竞争,还是退出呢? 因为竞争的话,他已经失了先机,他跟苏继铭说过现在的自己不会喜欢当初的李柔,那现在的自己就没有资格喜欢现在的李柔,苏继铭却可以,他喜欢任何时候的她,无疑,这样会让女孩更感动吧! 苏继铭看着他笑了:“你害怕。”陈述句。 “焘,如果她是肉肉,我不会放弃的,你知道的。”苏继铭垂下眼眸,声音轻轻的,说的话却像是下最后通牒。 张焘心乱如麻,退到了一边,一脸黯然地说:“苏继铭,你总是这样,只顾自己。” 他其实很想说,你只顾自己,你父母不管你,你活得痛苦,全世界就要让着你,凭什么!但终究没说出口,这话太严重,说了兄弟就没得做了,况且这也不是全部事实,苏继铭其实对兄弟们很好,很愿意帮忙,広厦缺的投资,他二话不说就补上;卢澄被冤枉,他马上到处联系能动用的人脉帮忙脱罪,以及卢澄开公司,他也马上提供技术支持、资金帮助;姜禾开it公司需要钱,他也倾囊相助,只要朋友有难,他从不推辞。 二人在门边对视着,僵持不下,李柔的声音作为背景音,充斥着整个空间。 “你想去就去吧。”张焘无力地转身,回到了沙发,不再说话。 苏继铭却犹豫了,他反思自己是不是太不顾兄弟死活了,他也回到了沙发边,缓缓坐下,“焘,对不起,肉肉的事情明天再说,录音从头放吧。”况且时间这么晚了,他一个男人去单身女孩的住处,好说不好听的,想确认什么时间都可以,也不急在这一时,虽然他真的全身细胞都在叫嚣着要立刻马上去跟李柔相认,但他从来都是懂得隐忍和克制的人。 张焘本来还想赌气跟他说他自己的事情自己解决,不劳苏总费心,抬头看到他愧疚的样子,终究没忍心说出口,于是别扭地伸手戳着手机屏幕的进度条,拉回了。 别说,经过这个小插曲,张焘堵在胸腔的一口浊气反而散了。 苏继铭听着李柔轻灵的声音,手指微微蜷起,他努力压制住自己的心思,专心分辨着话里的内容,空间安静得落针可闻,连张焘都听到了他心跳的声音,如果楼下的女孩是李柔,那他将输得彻底。 李柔说,李建安是自杀的,死在别墅前的海里。 李建安生在西南地区一个闭塞的小山村。他父亲曾经在工厂打工,工资还可以,却因为一次意外,手臂卷进了机器里导致残疾,因为没什么文化,被人蒙骗,只得到3万元赔偿款。随着年纪渐长,李建安的奶奶着急了,人被逼迫到极处,善念也磨灭了,选择以悲剧造就更大的悲剧,她用这3万赔偿款买了人贩子手上一个大学生,那就是李建安的母亲。 他母亲有良好的出身,优渥的成长环境,本来也有着大好的前途,却因为心地善良在火车上帮助了假扮孕妇的人贩子,而被拐卖。她也想尽办法要逃走,却回回被抓回来挨打,甚至打断了腿,用狗链子拴着。没多久,就有了李建安,她痛恨这个孩子,却怎么作都作不掉。 他们家穷,他奶奶就把罪怪在拐来的儿媳头上,说都因为买她,家里才没钱的。李建安的母亲就气笑了,是她叫他们买的吗?她的人生都毁了,用惨都形容不来她的惨了! 她发动那天,他奶奶觉得送医院容易被人知道这女人的来历,家里也没什么闲钱,反正女人生孩子也就那回事,在家里她这个做过妈的人也能接生。后果就是李建安出生了,他妈没了。 她走的时候留下一句诅咒的话“人在做天在看,偷来的后人上天也会收走的,你们不会有好下场”,然后就带着笑容离开了,这破烂人间不值得她留恋。 李建安的父亲虽然变成了鳏夫,但他们一家都没有多少悲伤,有后就行。 也许李建安母亲的诅咒生效了,又或许上天真的看不得这些恶事,李建安两岁生日前几天,连连暴雨,等他生日那天,他父亲高兴,去镇上给他买礼物,回来路上遇上山体滑坡,被活埋了。自此他奶奶伤心得大病一场,逐渐连生活都不能自理了,没多久就撒手人寰。 李柔也痛恨这些不把人当人的坏蛋,但她也同情李建安,因为他不是自己主动要来这世上的,恨谁也恨不着他。 他们村子里的人谈不上有多朴实善良,毕竟很多人家都花钱买的媳妇儿,也许出于对鬼神的敬畏之心,选择养着李建安,他也就这样被拉扯到16岁,算是长大了,然后就开始出去打工挣钱养活自己,去一些门槛低的地方,瞒报自己的年纪,一分一分攒着钱,因为他喜欢同村的一个女孩,他一天书都没读过,认得字都是女孩教他的。 女孩也喜欢他,因为他是村里唯一一个长得标致的小伙子,应该是继承了他妈妈的长相。但女孩家里不同意,嫌他太穷,敷衍地给他设了个目标,只要在女孩20岁前出得起3万彩礼,就可以娶他们女儿。 李建安从16岁开始攒钱一直到如今22岁,因为实在没什么文化,工资很低,所以才攒了8元,有零有整,真的一分钱都会节省下来,只要11月10号那天发了2800工资,就够彩礼钱了,没错,他仅仅因为300块就自杀了,可也不能说他是为了300而死,他是因为这么多年支撑他的信念崩塌了而死。 他发工资那天听师傅说他有2800的工资,高兴得满地翻跟头,还借工友的手机给心爱的女孩打了电话,告诉她马上就可以娶她了。 女孩在电话里的态度很模糊,甚至很敷衍,他没有多想。 等他拿到2500元工资后,晚上又借工友手机跟女孩联系了,打了十几个,女孩才接,他颤声跟女孩说,要再等等,就差300就可以娶她,女孩这才鼓起勇气说:“我爸妈收了隔壁村长的彩礼,我要嫁给他儿子了,你以后不要再联系我了。他们家出了5万,还送了衣服和烟酒,你的钱你自己留着生活吧……” 女孩无声哭了,她当然喜欢淳朴且真心待她的李建安,只是她等不起了,她在他身上看不到任何希望,爱情终究是奢侈品,只有富人才消受得起,穷人谈爱情,不可笑吗? 穷人只能谈生存,连“生活”二字都是奢望。 李建安崩溃得寂静无声,没有人察觉他的异常。他把自己短短22年的人生以及对李柔的歉意浓缩在一张烂a4纸上,托他师傅转交给李柔,说是道歉信。他对李柔说,他不该拿她撒气,这不是她的错,就算他拿到2800的工资,也挽回不了心爱的女孩,这都是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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