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善良是一种选择

苏继铭低垂着眼眸，凭着十几年的肌肉记忆信步前行，步子稳健却缓慢，他不知道见到生父会发生什么，生父是否知道有他这么个儿子，他的情绪复杂到自己完全不能处理的地步，以至于走了半个钟头也没敢拦车。 他也没有通知自己的司机，大概做他的专职司机是全天下最轻松来钱的活儿了。 无风无云，日光几乎在头顶炸裂，道路两边斑驳的树影引领着彷徨的少年前行，喧嚣的蝉鸣仿佛在昭示少年满心的怅惘。偶有一两个胆大的少女拦住他的去路，佯装问路，他态度虽疏离，但会耐心指出。 可以不那么善良，但绝不做烂人！ 卢澄他们已经抵达了区中心医院。 “我也没什么要收拾的，走吧。”姜禾看着病床发了会儿呆，洁白的床单上被她睡出一个人形的黑印，主要是她的衣服太脏了，怪臊人的。 张焘就开她玩笑了：“怎么？才住两天就产生感情了？” “去你的！”姜禾飞起一脚，张焘笑着闪开，“诶！没踢着！” 话音刚落，被姜禾一个扫堂腿踹的人仰马翻。 “靠！阿禾，你就不能淑女点！说起来还是千金名媛，搞毛啊！”张焘一手捂着屁股，一手扶着墙站了起来，一脸愤懑。 姜禾不屑地说：“狗屁名媛！我现在的样子可以直接落草为寇，你就这么想的吧，阿哲？” “啧！说多少回了，不要叫我阿哲，叫焘哥！”张焘不满，他小时候就改名了！ “我生日比你早，是你叫我禾姐才对！” 不等张焘开口，卢澄就隔开了两人，他睨了张焘一眼说：“你赶紧跟你爸妈讲，生个妹妹，别天天充大哥！”说着将手上精美的纸袋子递给了姜禾，“喏！去换一下，你这样子出去，别人还以为你讨饭的呢！” 姜禾也不介意他的话，兴奋地接了过去，立刻打开袋子，从里面拿出了一件淡绿色的连衣裙，瞬间咧起嘴，面露嫌弃：“什么呀？这什么鬼！” 她抬头看着卢澄，满脸不解，她看着像是会穿裙子的人吗？ “来得匆忙，没功夫挑，将就一下。”卢澄挠着后脑勺，眼睛看天看地就是不看她。 其他几人看看卢澄，又看看姜禾，最后彼此交换了一个复杂的眼神，何来没功夫挑？他逛商场挑衣服每一家店都是冲进去就出来，一开始大家觉得他是没耐心，可他最后却在一家品牌店一眼相中这条绿裙子，分明是目标明确！ 耐人寻味！ 卢澄一直记得小时候家里帮他办的生日晚宴，姜禾穿着层层叠叠淡绿色的蓬蓬裙，梳着小公主头，模样可爱至极，一蹦一跳地跑到他面前，亲了下他的侧脸，甜甜笑着说“阿澄，祝你生日快乐！”。 那晚的夜色格外迷人，那晚的人儿皎若明月！ 当下也没别的办法，姜禾努了努嘴，两根手指捏着裙子，不情不愿地进了卫生间。 待人进去，张焘和赵鑫一人一边搭着卢澄的肩头，桀桀冷笑，什么也不说，看得卢澄直发毛，“干嘛？我喜欢绿色不行吗？”明显底气不足。 周邵辰抱臂站在他面前，扬起眉毛：“啊对对对！你喜欢绿色！” 姜禾在卫生间乒铃乓啷的，动静儿有点大，知道的她在换衣服，不知道的还以为她在卫生间分尸呢！ 趁着几人被吸引目光，卢澄也翘首偷偷看向卫生间的方向，努力压制着心里的期盼，生怕表现出来又被他们几条狗嘲讽，姜禾很美，他是纯纯的欣赏，才不是喜欢姜禾呢！ 当姜禾出来的时候，卢澄眼睛都看直了，淡绿色的连衣裙衬得她更是肌肤胜雪，整个人仿佛含苞待放的睡莲，清新安静又美好，倘若她不是浑身不自在，一副刺挠得慌的样子就更绝了！ 卢澄联系了家里的司机开大商务车来接。 “你接下来有什么打算？”一行人上车后，卢澄问姜禾道。 姜禾明白他的意思，吃着零食，无所谓地说： “该干嘛干嘛，没有任何影响不是吗？” 断不断绝父女关系都一样，姜凯不会关心她的衣食住行，只关心她有没有惹祸给他丢脸，自从缪妙来了，姜凯也没给过她一分钱，她一直用的自己的存款，所以接下来只要五个少年供应她到工作，其他一切都没有变化。 卢澄点点头，说：“那你先跟我们去老苏家。” 姜禾拒绝： “不了，直接去你那儿。” 五男一女住一起，好说不好听，她不在意外人怎么说，只是不希望姜凯听到风言风语来找她麻烦，非必要这辈子最好就不见了。 想到每年还得回老房子跟奶奶吃年夜饭，不得不见姜凯，她就一阵烦躁。 …… 苏继铭最终还是打车到了万俟晖单位楼下。 他仰头看去，眼前是一栋独立的大楼，外观很普通，甚至毫不起眼，只是上面贴有竖排的不锈钢鎏金大字——魔都硅酸盐研究所，字体恢宏，别具一格，拉高了整栋楼的档次。 既然来了，他就不会临阵脱逃，缓步走到大门处，严肃的岗亭门卫问他道：“找谁？” 苏继铭说：“请问万俟晖院士在吗？” 门卫听到这个名字，马上喜笑颜开，还带着一丝莫名的骄傲，笑呵呵道：“哦，万俟院士今天不在，去参加学术交流了，你是想当他的学生吗？恐怕要明天再来了。” “好，谢谢。”积攒许久的勇气瞬间消散，苏继铭失望地转身离开。 “诶！你叫什么名字，你来访需要帮忙转告他吗？”门卫喊道。 苏继铭微微摇摇头，大步离开，仿佛逃命似的，多待一刻都会让他窒息。正好来了一辆的士，他抬手拦下，坐上后座，说了地址后，靠着椅背卸去一身的气力，整个人又变得死气沉沉，闭上眼，脑子里思绪混乱，短短十几年的人生有如跑马灯，冰冷、痛苦、压抑、李柔…… 李柔？ 苏继铭睁开眼，心下茫然，她为何乱入？但他很想抓住那种感觉，就像想抓住救命稻草一般，想起她的一瞬间，心里是甜的，少女的笑脸很甜，少女的声音更甜，清清爽爽，仿佛山谷里淙淙溪水，源头是山顶清冽的甘泉。 “小伙子，去跟女朋友约会啊？”的士司机通过后视镜看到他眉眼带着笑意，笑呵呵地问道。 苏继铭闻言抬起头，刚好对上后视镜，他都没发现自己在笑，微微收敛表情，摇头否认。 “嗐！别不好意思，你长得这么帅，女朋友一定也很漂亮，等会儿让叔叔看看！”司机说话语气很欢喜，没有任何调侃与不怀好意。 苏继铭说：“我没有女朋友。”便不再言语。 片刻后，抵达了安德小区大门附近，苏继铭刚下车就看到了李柔，关上车门，便径直朝她走去。 司机微微探出头看过去，呵！难怪不承认有女朋友，这胖丫头是不大拿得出手，难道她家特别有钱？这小伙子的贵气都是女方给的！ 司机摇着头啧啧感叹，他要是有这么张帅脸，还用得着这样风里来雨里去嘛！ 李柔是被一个乞丐喊住的，她写完两篇作文，觉得文思枯竭，需要冰淇淋才能拯救，于是便捏着仅剩的几块钱出了门。 刚出小区，就遇到一位身姿佝偻又“瘸”了条腿的“老人家”冲着她一边招手，一边从口袋里掏着什么，嘴里喃喃地喊着：“小姐～小姐～” 李柔张望四周，只有她一个女的，于是走了过去。 “老人家”掏了半天，拿出一张身份证，跟她说： “我是从外地来打工的，工头嫌我残疾，不用我，我的钱又在公交车上被扒了，你能不能借我点钱，我饿了好几天了……” 他话都没讲完，李柔就把手上叮叮当当的几枚硬币塞给了他，满眼都是悲悯：“爷爷，我只有6块钱，都给你！”又指着一个方向说，“爷爷，那边有家店，蒸饺3块钱一笼，你可以买两笼！” “谢谢！谢谢！好人啊！好人一生平安！”老人嘴上千恩万谢，抹着眼睛，转身便换了副嫌弃的面孔。 这些苏继铭都看在眼里。 李柔帮助了别人，心里美滋滋，转身准备离开，可是又很担心老人接下来要怎么办，她要不要回家问爸爸借一百块给老人买车票回老家？ 她从魔都回老家，因为距离不远，就在隔壁省，大巴车价68元，自然认为全国都一样，丫头没啥见识！ 她有些担心她爸不帮忙，鬼使神差地把手伸进小挎包，摸了摸，在一个隔层里摸到纸钞的手感，掏出来一看，是100块！不知道什么时候放在里面的！她惊喜地转身喊道：“爷爷！我这……” 诶？诶！怎么跑了？ 李柔惊呆了！ 苏继铭走到她身边，顺着她的目光望过去，刚刚那个看起来很年迈的乞丐，此刻大概跑赢了飞人刘翔，他侧头看着石化的小姑娘，忍不住想笑：“肉肉，你在做什么？” 李柔扭头看着他，还没从震惊中回过神，指着乞丐的残影呆呆地说：“老大，我把瘸子吓得会跑了，会跑了……” 苏继铭噗嗤笑出声，好想撸她脑袋怎么办！ “他不是瘸子。”苏继铭无情揭穿，撕烂了李柔最后一丝圣母心，“老年妆也是画的。” 李柔备受打击，好想找个墙角蹲会儿，她可怜巴巴地说：“我就那几块钱，都给他了，他怎么这样啊！我本来还想买冰淇淋的……”那一百块整的舍不得用，但整的给出去就没事，也不知道啥毛病！ 哼！这破烂世界，非得逼着她成长！她以后再也不善良了，她以后就是李·黑化·柔20版了！ 看着暗暗攥紧肉拳，嘴唇抖成涟漪的小姑娘，苏继铭到底不忍心了，“我请你喝饮料。” “不要拒绝我。”眼瞅着李柔准备习惯性摆手，他立刻出声堵住了她的后路。 “谢谢老大！”李柔又开心了起来，虽然跟他独处有点不好意思，但是，没有但是！ 苏继铭率先一步推开了饮品店的门，李柔蹦蹦哒哒地跟着进去，差点闪了顾客们的舌头，前一秒还在夸苏继铭帅，下一秒：靠！哪来的胖恐龙！ 他俩居然很熟！ 帅哥侧头问恐龙的意见，超温柔！ 她是他表妹吧！嗯！一定是！ 二人买完饮料便离开了，没有堂食。 走在路上，苏继铭故意放缓了脚步等着李柔，见她低着头还是很不开心的样子，轻声唤道：“肉肉。” “嗯？”李柔嘬着饮料，抬眸看着他 ，腮帮子一陷一陷的，煞是可爱。 “你很善良，这很好。”苏继铭安慰人的被动技能触发，但也是真心实意的，李柔没有经历过恐怖的人性，有一颗赤子之心，他很想呵护她，可她终究会长大，“只是善良不能没有底线。” 李柔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苏继铭侧头看了她一眼，见她星子般的眼睛眨呀眨的，又移开了目光，说：“你现在还小，等以后经历多了，不论遇到什么事，善良都可以是一种选择，但不是必选项。” “嗯……”李柔迟疑地点着脑袋，她不敢问是什么意思，怕老大鄙视她，只好不懂装懂。 苏继铭笑了笑，没再多说，以后她会明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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